皇後還沒睡著,半眯著眼睛倚在迎枕上打盹,見此情景,張眼問道:“怎麽了?”


    秋葵隻得遣退了宮女,上前來稟:“適才去熙和長公主府上送貢炭的人回來了,說長公主今天去了長平王府剛回來,是去給藍側妃成及笄禮。”


    皇後立時清醒,慢慢坐了起來。“怎麽之前沒聽到動靜?”


    “長公主和誰都沒說,大約隻有近身的幾個人知道吧,今日一早備車出府,大家這才知道她要去哪。”


    皇後便想起那日聽說的長平王派人給長公主府送臘八節禮的消息,“怪道呢,臘八算個什麽節,他平白去送節禮,原來是為這事。”


    “娘娘,長公主肯給藍側妃麵子,咱們要不要賞東西賀她及笄?”


    皇後默默垂眸想了半日,然後問:“皇上那邊知道此事了麽?”


    “想來很快就能知道吧。”


    “那就先別管,看皇上那邊的動靜再說,暫時當做不知道。蕭寶林這兩天在做什麽?”


    秋葵微愣之後才稟:“沒做什麽,在自己房裏窩著,偶爾去西北角那邊轉轉。”


    “又去冷宮?”皇後沉吟,繼而微笑,“那就送她去冷宮真正住上幾日。”


    “娘娘?這時節……”


    皇後眸中閃過厲色:“正是要趁早動手。熙和長公主給藍氏賀及笄禮,比指婚的聖旨還要保險,以後,恐怕無論如何那藍氏都不會成為封曲娘了。從此蕭寶林要麽平步青雲,要麽跌落塵埃,都在皇上一念之間。若是後者還好,否則,終究是個禍患。”


    秋葵醒悟,“奴婢明白,這就去辦。”


    皇後提到的封曲娘,乃是陳朝鹹德年間一位藩王的繼室,偶被鹹德皇帝窺見美貌,皇帝便想方設法給藩王弟弟治了罪,將封曲娘接入宮廷,一路晉封至貴妃,還誕下了下一任皇帝。這段故事在陳朝時諱莫如深,到了燕朝,為宣揚前朝皇室昏聵荒**的做派,便將之翻出來大肆宣揚了一番,現在是人人皆知的一段豔史,坊間還有話本評書流傳。皇後以此作比,秋葵如何不明白事情輕重,當下便行動了起來。


    秦氏等人在王府歇了午覺,起來後又盤桓了一會便走了,到底沒有留下來用完飯。秦氏告訴女兒:“王爺肯待你好,你也別把好處都用盡了,凡事總要留一線,方是長久之道。”


    如瑾低頭應了,沒法跟母親解釋自己和長平王之間的關係,隻能由著母親諄諄教導了一番夫妻相處之道。最後秦氏還說:“你別看我和你父親處得糟糕,原是我沒心思和他相處,但道理都是明白的。王爺待你這般非常難得,你要惜福,也好好對待他,知道嗎?”


    “嗯,女兒明白。”


    秦氏又湊近女兒耳根:“早日懷上才是要緊。府裏姬妾太多,多好的感情都有被人鑽空子的時候,有了子嗣才是保障。”又用目示意身後那些丫鬟,聲音更低,“小日子的時候就安排她們,吉祥定了人就不提了,竹春樣貌太出挑人又太機靈,暫且也先放放,倒是冬雪,父母根基都在咱們府裏,又老實,相貌也過得去,用她最好。”


    這都是什麽呀。


    如瑾被念叨得微微紅了臉,知道母親是一片教導苦心,卻沒法和她解釋府裏姬妾的事情,隻得低聲搪塞:“都知道的,您別說了。”


    秦氏卻錯會了意,不顧李氏等人站在旁邊等,拉著女兒又勸:“你別不願意。才嫁過來沒多久,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我知道你不情願給夫君安排人。可你得想想,府裏姬妾那麽多,你不安排自還有別人,難道放著自己人不用卻讓外人鑽空子嗎,到時候看你跟誰哭去。冬雪就不錯的,還有你跟前那兩個小丫頭,也都是周正相貌,過幾年長成了皆可用。要是不成,你不是還說空著幾個人頭沒添麽?我在家裏再給你找。”


    如瑾尷尬地回頭看看幾個丫鬟,沒想到母親連荷露菱脂都惦記上了,一氣安排到了幾年後。


    女人出嫁,帶的陪嫁丫鬟本就備著做通房之用,秦氏說得倒也是正理,又是維護女兒的一片苦心,可如瑾聽了,還是覺得有點別扭。


    “您別說了,別讓伯母她們等急了。”


    秦氏回頭朝李氏等歉意笑笑,倒也明白一次兩次勸不頂用,遂暫且放下,又叮囑幾句,便道別回府。


    如瑾在二門裏瞅著母親一眾人走遠,到外頭坐車去了,這才帶了丫鬟回返。


    卻不想一轉頭,發現吉祥和冬雪臉色都有些古怪。吉祥還好,冬雪垂著腦袋,臉頰微紅。看來是方才母親的眼神讓她們意識到了什麽。


    都是成年的大丫鬟了,有些事不用明說,一點就透。倒是荷露菱脂不明所以,一切如常。如瑾覺得微微尷尬,這種事又不能挑明了解釋,隻好若無其事地往回走著。


    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


    熱鬧了一日,雖然高興,也是很累的。尤其是儀式的時候,來來回回換了好多次衣服,當著熙和長公主的麵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此時送走了賓客一鬆勁,如瑾便覺得身上很乏。回到自己房裏就換下了那身雲霞錦的襦裙,除了釵環,穿了家常的杭綢襖裙,散發靠在榻上歇著。


    吉祥端了茶近前:“主子累壞了吧?奴婢給你揉揉腿腳?”


    如瑾被長平王推拿了許多日,知道按揉之法若是得宜,能夠讓身心放鬆許多,便應了,端茶靠在迎枕上慢慢喝著,吉祥就坐在榻邊的腳踏上給她揉腿。


    手法和長平王不一樣,不過也能解乏,如瑾漸漸放鬆下來。


    “你的手藝不錯,是以前跟著祖母練出來的吧?”


    吉祥微笑:“是。”繼而有些傷感,轉瞬即逝。


    如瑾感覺到了,想起一直沒有太清醒的祖母,未免也是悵然,“她老人家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好,若是一直這樣下去,糊塗到最後一天……她那樣剛強了一輩子的人,若知道自己最後一段時光是渾渾噩噩過去的,該多懊惱。”


    吉祥沒接話,沉默地按揉著,過了一會,將在屋裏輕手輕腳擦桌櫃的菱脂遣退出去了。


    如瑾詫異地看她。


    吉祥又是沉默半日,才遲遲疑疑地開口:“主子,有件事悶在奴婢心裏,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既然你開了口,想必還是打心底覺得說出來更好吧?”如瑾笑著將茶盞放下,略略坐直了身子,柔聲道,“說吧,在我跟前,還顧忌什麽呢?”


    吉祥停了手,略動身形,跪在了榻前。


    “主子,今天是您的好日子,奴婢原本不該講這件事,可是,畢竟是發生過……之前顧著王爺的囑咐,因為牽著他請劉江兩位小姐的事,怕您察覺他私下給您籌備及笄禮,所以奴婢才忍著沒說。現在禮成了,奴婢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能瞞著您。”


    如瑾微訝。怎麽扯到及笄禮上去了,剛剛明明在說老太太,還以為吉祥要說和老太太相關的事呢。


    吉祥停了一會,又解釋說:“王爺待您很好,這件事也是小事,您聽了別往心裏去,悄悄地處理掉就是了,不值得費神。”


    到底是什麽事?


    如瑾越聽越疑惑。


    吉祥遲遲疑疑地提起上次劉雯江五來王府做客的事,“……您在屋裏睡著,王爺來了,特意請江劉兩位小姐出去說了兩句話,邀請她們今天過府。”


    如瑾這才知道長平王是當麵下的邀請,頗為感喟他的周到。


    不過吉祥接下來的話就不好聽了,“……兩位小姐沒出屋之前,那個梅姑娘不知怎地跑到了王爺跟前,妖妖俏俏地行禮說話,臨走時還扔了一幅繡帕在地上。王爺……王爺跟前的隨侍將帕子收起來了。”


    說著,抬眼覷如瑾的臉色。


    如瑾臉色自然如常,仍和方才一樣帶著些許的微笑。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奴婢就領著兩位小姐出屋了,那個梅姑娘回了廂房。”說完了整件事,吉祥又忙補充,“後來王爺不是沒露過麵麽,梅姑娘更沒機會接觸他,主子不用當回事,私下裏隨便打發了她就是,這樣沒臉的東西也不用給她留什麽顏麵。王爺心裏您才是第一位的,其他花草又算得了什麽,您可別往心裏去,不然以後遇到這樣的事,奴婢可不敢和您通氣了。”


    如瑾點點頭,笑說:“這個自然。你做得很好。”


    “那……咱們怎麽處理那個梅姑娘?敢在咱們院子裏撒野,一定不能輕饒了她。”


    “你先下去,讓我一個人想想。”


    “主子。”吉祥略急,“您別吃心,王爺對您多好啊,這種小事犯不著……”


    “我沒介意。”如瑾打斷了她,笑道,“我是在想,怎麽才能既不落了江五小姐的麵子,又能收拾那梅氏。雖然不必跟她客氣,總要顧忌江五小姐是不是?”


    “那……那奴婢暫且告退。”吉祥覷著如瑾神情,看著還好,這才躊躇退下。


    她一走,屋裏沒了旁人,如瑾臉上的笑就漸漸淡了。


    梅瓊竟然敢做當麵遺繡帕這種事,真是看戲太多看壞了腦袋!那麽一個卑怯畏縮眼珠子又太過靈活的人,沒將她當回事,誰料她恐怕從一進府就憋著壞呢,要麽怎麽不在院子裏老實吃飯,自個兒跑去逛園子,是不是也想著親自演一出《遊園》?


    如瑾心裏頭的火氣騰騰往起冒,勉力壓著,自己也驚訝哪裏來的無名邪火。


    總之,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梅瓊要是在眼前,她現在就想發落。


    最可氣的是,長平王竟然收了那帕子。他就看不出來那梅瓊是個什麽成色麽?接她的帕子,還不如寵愛佟秋雁呢,佟秋雁好歹比她大方些,好看些。


    如瑾完全坐直了身子,盤了膝,盯著榻桌上供著的兩枝臘梅生悶氣。


    一會想長平王把那帕子放哪了,一會想著事隔好幾日,怎麽一點後續都沒有,難道他又玩夜裏翻牆的把戲去翻江府後院了?


    一會想著,莫不是他又故布疑陣,借著梅瓊演風流之名?可現在不是情況不同了麽,他也好久沒做過這種事了,一心當個上進的皇子。


    又想,他的確對自己非常好,不然哪裏來的今日之禮,這樣細心周到的人,會在辰薇院裏收別的女人的帕子嗎?


    莫不是另有緣故?


    可又是什麽緣故呢?


    總歸還是他在她的院子裏跟梅瓊有瓜葛了啊……


    反反複複地,一個又一個念頭在腦海裏冒個不停,一個這個占上風,一會那個占上風,弄得她非常憋悶。


    於是揚聲叫了丫鬟進來:“什麽時辰了?”


    “快要擺晚膳了。”


    “王爺在哪?”


    “一直在錦繡閣那邊。”


    如瑾就吩咐:“叫褚姑添菜,去請王爺晚飯來這裏吃,說我答謝他辦禮。”


    小丫鬟們忙忙去傳話做事,如瑾起來重新洗臉挽發。


    吉祥問:“主子要換身衣服嗎?”


    如瑾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裙裳,淺鬆香色的通袖短襖,湖色綾裙,太家常了,不是很莊重,想來吉祥聽說是答謝宴,才建議她換衣吧。可如瑾不是很有心情拾掇穿戴,答謝什麽的不過是個借口,想了想,就隻用兩隻簪子簡單挽住頭發,衣服也沒換。


    長平王從外頭進來,一張眼看見了,便笑說:“你這身打扮很不錯,看起來暖暖的,倒顯得比往日柔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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