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試探問道:“聽藍妃那口氣,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還說是王爺讓他查真相,難道……她真能脫得了嫌疑?”


    羅氏道:“不管是不是王爺讓她查的,現在當家的是她,她總得管一管做個表麵工夫。可這私下裏,還得咱們自己留心。沒聽她說麽,‘得了空’才動手,等她得了空,下毒的早把後續安排妥當了,還去哪裏查?”


    “那……”丫鬟不大懂,困惑地問,“姨娘既然也懷疑藍妃,為什麽還要請求她幫忙查?”


    羅氏懶得解釋,乳母道:“笨,那是表麵上的客情話兒,聽不出來麽。藍妃當著半個家,就算事情真是她做的,咱們現在也沒力氣跟她硬碰,唯有暫時示弱,後頭再說。我那天就是太莽撞當麵指責藍妃,才惹得王爺生了氣,弄得好幾天他都沒來看一看姨娘。”


    丫鬟恍然。羅氏低頭思量半日,緩緩搖頭:“按著她這麽得王爺看重,未必會動手料理我。府裏姬妾眾多,她何必顧忌我這個未曾侍奉過一天的新人呢。”


    “姨娘!您和別人不同,是宮裏指過來的啊,現在看著是新人,一旦上去,那就不一樣了。也許她想防患於未然,正是要在別人都覺得不可能的時候動手,她才脫得開嫌疑。”


    “也許吧,一切等查清了才能定論。”羅氏歪在枕上閉了眼睛養神,“那天紀氏在這邊上躥下跳,未必是個好的,要查,兩邊住得這麽近,從她那裏查起更順手。”


    隔了一會又虛弱笑笑:“等這件事了了,如果藍妃清白,憑著她那晚專程來救我的事,我就投了她。背靠大樹好乘涼,我總不能一直靠自個兒。之前總想著關門過日子就好,誰知還是被人惦記上了。”


    “那,要是與她有關呢……”


    羅氏閉目靜了一會,歎口氣:“希望和她無關吧。不然這府裏的日子,還真是要艱難了。”


    夜來,微風起。


    前幾日的雪未曾化淨,隨風飄起細碎的冰晶。長平王披著一件大襖從外頭進來,將襖除了交給荷露拿去抖雪,自己到爐邊捂著,一麵朝拿了軟鞋過來的冬雪問:“你們主子呢?”


    冬雪彎目而笑,側臉朝裏屋示意:“身上不爽快,榻上歪著呢,剛才奴婢進屋去添熱水,見她眯著睡著了。”


    “睡了?這樣早。蓋被沒有?”


    “蓋著呢,原就是圍著被子的。”


    冬雪將冬日屋裏穿的軟底鞋子放在地上,蹲身下去,準備幫長平王把踩了雪的靴子除掉。長平王兩腳蹭了蹭,很快自己將靴子脫了,又趿上軟鞋,緩步朝裏間去。在辰薇院這裏,他向來不怎麽使喚丫鬟,許多事親力親為,不像在錦繡閣那邊事無巨細都要內侍動手。


    “王爺……”冬雪捧了換下來的靴子輕聲喚。


    長平王回頭。


    “您……輕點,主子睡眠向來淺。”


    長平王就笑著點了點頭。


    冬雪靜靜看著長平王掀簾子進去了,等了一會,聽見裏頭低低的說話聲,這才將靴子拿出去清理。


    如瑾是半夢半醒的,其實並沒有睡實,長平王進門她就清醒了,隻是身上困倦懶得起來,便沒有出屋相迎。長平王進屋,就看見她睜著的眼。


    於是詫異:“沒睡,還是被我吵醒了?”


    “是夢中心有所感,知道你要回來了,不敢不醒。”如瑾半伏在迎枕上跟他開玩笑。


    長平王揚眉,嘖嘖稱讚:“‘回來’,這兩字說得甚好,是等待夫君歸家的婦人該說的。”


    “王爺將這裏當家麽?”


    “你在哪裏,我就將哪裏當家。”


    兩個人都是調侃的語氣,可是一來一去說出來,卻都是心裏頭暖暖的,不由相視而笑。如瑾就抱著被子往榻裏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個地方。


    他先站在榻邊問:“我身上寒氣重麽?剛在外頭烤了一會,覺得很熱,可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冷。”


    “不怕,坐吧,我抱著手爐呢。”


    他就朝她緊裹的被子看:“這是……”繼而苦了臉,“不會是……”


    “正是。”如瑾沒好氣的低了頭。


    就聽他歎氣,“才幾天啊。”


    才幾天?她可有些吃不消了,每天都是疲憊得要命,往日覺得麻煩的月信來了,反而高興起來。


    又聽他在那裏嘀咕:“怎麽會這樣呢。還以為能一舉成功的。母妃說你這年紀生育是小了些,不過細心調理也無妨。”


    這是想什麽呢?


    如瑾和他朝夕相處幾日,聽了許多不著調的話在耳朵裏,還以為自己臉皮厚了不少,不會事事臉紅了,卻不料他總是有讓人臉紅的本事。


    “王爺!”


    “哎,別惱,逗你玩呢。”長平王擠上榻來,笑吟吟的,“不過也該想這事了吧,我覺得咱們明年就可以得個女兒了。”


    為什麽是女兒?就算盼,也該盼個兒子吧。他不重視子嗣嗎。如瑾詫異,一時都忘了剛才的惱,脫口就問了出來。


    長平王說:“女兒好啊,像你一樣,讓我看看你從小是怎麽長大的。”


    這都什麽古怪念頭!


    如瑾翻過身去,懶得搭理他了。他就歪在旁邊擠著,有一搭無一搭逗著她說話,說著說著就將手伸進了被子裏。如瑾好不容易讓他安分下來,讓他老實抱著自己躺了,建議說:“你回錦繡閣吧?”


    “不,怪冷的。”


    “那……你去**睡,別來擾我。”


    “放心,隻抱著還不行嗎。”


    他是死活不肯到別處,跟著在榻上膩了一會,到了就寢的時辰,又抱著如瑾挪到**。如瑾隻好如此,躺在他懷裏漸漸睡著了。窗外風卷雪晶,暖烘烘的屋子裏,最易酣然入夢。


    巍巍皇城,寂寂宮廷,到了安寢時分也是四周俱靜。


    隻是偌大一片宮院,夫妻同眠這種事卻十分難得,隨著皇後年紀漸長,皇帝去鳳音宮過夜的時間隻局限在了每月那按例的一兩天,還往往因為批折子而失約。而其他嬪妃禦嬙,就更不用指望皇帝的時常留宿了,位份低一些的,連留皇帝過夜的資格都沒有,統統要去春恩殿侍寢。


    不過這幾日,讓滿宮嬪妃摸不著頭腦的是,皇帝夜夜獨宿,既不去哪位的宮裏,也不叫人侍寢,臨近年關奏折多是報喜請安的,政務又不多,他每夜在勤政殿待到半夜是為了什麽?


    這晚是按例去鳳音宮的日子,但皇帝依然獨坐前廷,燈下捧卷。


    直到鳳音宮那邊來了人送夜宵,康保見物知意,試探著上前提醒了一句,皇帝才揉揉額角,從小憩的夢裏醒來,略帶倦意伸了伸懶腰,“哦,該去皇後宮裏了麽?那走吧。”


    康保趕緊叫人備轎。


    皇帝卻連貂裘都沒披,直接走了出去,將後頭捧衣的小內侍唬得魂兒都飛了,哭喪著臉在後頭追著求他穿衣。殿外夜空灰蒙蒙的,冷風夾著雪粒子打在臉上,皇帝一個激靈,立時打了噴嚏。


    康保將捧衣的內侍踢了一腳,親手將貂裘給皇帝裹了,急道:“皇上您可仔細別受涼,夜裏風硬著呢。”


    皇帝吸吸鼻子,抬頭看了看天,“到底是上了年紀,經不得冷風了。”


    “噯喲,您春秋鼎盛,正是壯年,怎麽這樣說。”


    皇帝搖搖頭,暖轎也沒坐,直接踩著殘雪走下禦階,朝著鳳音宮走去。內侍護衛們連忙前呼後擁,烏泱泱席卷而去。


    皇帝大步而行,康保一邊碎步小跑跟著,一邊勸他顧惜身體。可皇帝不聽,棄轎不顧,一副要走上一走的架勢,還不走正路,專挑殘雪未清的地方走,咯吱咯吱踩著雪,不亦樂乎。


    走了一會興致似乎上來,聲音裏竟帶了笑:“康保,你還記不記得朕上一次踏雪是在什麽時候?”


    “是去年吧?春恩殿後頭的梅花開了,您還讓奴才折了幾枝回來,所謂‘踏雪尋梅’,正是那個意境。”


    皇帝哈哈笑起來,“你這老奴!那是你踏雪尋梅,與朕何幹?”


    “噯喲您小心些,別嗆著風。”康保實在擔心主子的身體,今年入冬以來皇帝的咳疾就犯得頻繁,特別永安王被囚那幾天之後,夜裏皇帝咳得厲害,叫了禦醫來瞧,都是開些不溫不火的藥,也沒見好轉,偏生皇帝自己還不當回事,大冷天的半夜滿宮亂走,迎風大笑,這不是跟自個兒身子過不去麽。


    果然,笑到一半,皇帝就咳嗽起來,悶悶的。


    “您快上轎吧。”康保連忙讓捧湯水的內侍上前,給皇帝倒了一杯熱茶,不過夜裏涼,茶一倒出來就成了溫的。


    皇帝喝兩口水壓了咳嗽,喘幾口氣,擺手:“無妨。”


    繼而接著往前走,念叨著,“上一次踏雪,朕也不記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整日忙,少了許多閑情逸趣。恍惚記得前幾年好像是和媛貴嬪一起賞雪煮茶?抑或是別人,倒是記不大清。”


    又回頭去教導康保,“這賞雪啊,要跟美人在一起才算有趣,否則皆是索然無味而已。”


    康保賠笑,順勢提起常給他上供的幾位低等宮嬪:“……都是美人。”


    皇帝搖頭:“美則美矣,卻無情致。”


    “那……”又提了幾個。


    皇帝依然搖頭,自己提起了蕭寶林,“她這些日子不見人影,在做什麽?”


    “奴才整日在您跟前,倒是沒留意,這就遣人去問來。”


    “算了,改日見麵再說吧。”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時候,斜刺岔路裏冷不丁竄出一個人影,口裏高喊著什麽,惹得侍衛們紛紛拔了刀。那人影卻直直跪在了禦駕前,也不往裏闖,就跪著磕頭,一邊高聲哭喊。


    皇帝停住腳。康保覷著皇帝臉色,連忙嗬斥:“還不處理了,夜半驚擾聖駕,罪不可赦!”


    內侍們哄然而應,就要上前。皇帝道:“問問是做什麽?”康保忙轉風向,親自上前問話去了。


    近前一看,卻是認識的人,乃是蕭寶林近身服侍的宮女,蕭寶林得寵,這宮女常隨在禦前走動,常來常往都是熟人。康保見她披頭散發的樣子,知道有事,忙仔仔細細地問起緣故。


    那宮女就在冷風裏瑟縮著身子,哆哆嗦嗦交待原委。


    康保聽得麵色大變,不敢怠慢,回到禦前避開旁人,將聽來的話如實交待一遍,末了低聲補充:“單憑她一麵之詞到底不知虛實,皇上不用憂心,奴才這就派人徹查。您先去鳳音宮歇息吧?”


    皇帝站著不動,臉色泛青,盯著遠處跪著的影子,眼裏冷冰冰的幾乎射出冰刀子,說道:“既然有這樣的事,不看個熱鬧怎麽行,去什麽鳳音宮。”


    說著,大步拐進了岔路。


    “皇上您慢著點兒!”


    烏泱泱的禦駕,向著宮廷一角的三佛堂之一,弘度殿而去。


    佛門之前依舊寂靜如往日,老遠就從風裏送來檀香之氣。皇帝人未走到跟前,先叫侍衛圍了整個院子。康保去叩門,叩了半晌,門裏才傳來女尼的聲音。


    “何人漏夜而來?”竟隻問話不開門。


    康保回頭看看主子,這才報了聖駕。門裏女尼將門開了半扇,遙遙朝皇帝行禮,說:“貧尼去回稟家師迎駕。”繼而轉身回返。


    皇帝直接上前踏進了門裏,根本沒等駐殿法師來迎,一徑朝著殿內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深宮嫡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元長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元長安並收藏重生之深宮嫡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