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結果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大家都知道太子要倒黴了,可連太子妃和慶貴妃都受了處置,許多人是沒想到的。兩個女人的娘家都是軍中背景,多人任職各地軍將,尤其是慶貴妃的母家何氏一脈在遼鎮盤踞多年,樹大根深,幾乎是土皇帝一樣的存在,不可能輕而易舉拔除,皇帝公然處置了慶貴妃,等於重重打了何家的臉麵,她的父兄族人會忍氣吞聲嗎?


    京裏有小道消息傳播,說宮變次日慶貴妃的父親曾經在營地大點兵,很有進京的意思,隻是後來沒有輕舉妄動,大概是在觀望。然而最終真得被抽了臉麵,外孫又被賜死,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事來。何家軍的戰鬥力是大燕諸軍鎮中數一數二的,因此,京城最近是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但暗地裏卻有不少人往外遷移財產家眷,生怕何家揮軍南下圍了京城。


    而皇帝廢太子之後並沒有重新立儲的意思,這也讓人浮想聯翩,說可能是怕再次刺激何家,惹出刀兵大禍。


    如瑾也是擔心這一點。何家若真要妄動,大約不可能直接打起針對皇帝的旗號,更有可能宣稱“清君側”,討伐直接壓倒太子的長平王。到那時,長平王又該如何自處?皇帝確定了他的地位還好些,何家就不占理,但此時皇帝不但沒透露要長平王上位的意思,反而將他在宮變之中的功績全都抹掉,不讓編史翰林提起分好,這態度著實對他不利。


    “難道……皇上屬意十殿下嗎?”僅存的兩個皇子裏,十皇子年歲太小,但皇帝也並不算老,完全有時間等小兒子長大。


    長平王埋在如瑾胸口甕聲甕氣地說:“怎會?十弟長得又不像他。”


    如瑾拍了他腦袋一下,“正經和你說話呢,別開玩笑。立儲大事難道是憑長相決定的嗎。”


    “沒開玩笑。”長平王抬頭,眼中笑意深深。


    長平王坐起了身子,隨手從床邊櫃上拽了兩條大迎枕墊在背後,尋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好,然後將如瑾拖到自己腿上抱著。


    如瑾覺得熱。


    已經進了六月,荷花都開了,中午的時候也會有知了在樹上起勁兒鳴叫,這樣子兩人膩在**,實在熱得緊。她在長平王懷裏扭了兩下,怎麽坐都覺不舒服,索性掙脫出來倚靠在迎枕的另一邊。


    滿頭緞子一樣光滑的青絲散落枕畔,襯著一張瑩瑩如玉的小臉,像是園子池塘裏新綻的白荷。長平王歎息地看了一會,覺得兩人距離不夠貼近,伸手又將如瑾拽過去。


    如瑾嫌熱,兩人拉扯了一會,眼看著又有滾到一起的趨勢,如瑾隻好迅速妥協,自動伏在他的腿上,將其當做枕頭。長平王這才稍覺滿意,用手在如瑾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隨口講起立儲的事。


    “有些事情不方便往冊子上記,這段時間我也忙得沒空和你細說。皇上廢了三哥之後,心裏存了疙瘩,對新的儲君定然慎之又慎,不會輕易就冊立的。我是占了麵容太過像他的便宜,十弟麽……”他停了停才說,“靜妃生得年輕,三十許人亦如少女,父皇不放心。”


    不放心?


    如瑾靜靜想了一下,才漸漸琢磨出長平王話裏的意思來,於是十分吃驚。


    “阿宙你是說……慶貴妃她……”


    她覺得難以置信。內廷門戶多森嚴哪!怎麽可能?


    然而長平王目露讚許,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親了一下,“我的瑾兒一向這麽聰明,轉瞬便可想到關鍵之處。”


    “太子真得不是皇上親生?”得到肯定的答複,如瑾驚愕更甚,不由緊緊捉住了長平王的胳膊。


    長平王沒說話,不過神色已經回答了一切。如瑾愕然。慶貴妃……好大的膽子!兒子不是龍種,她竟然也能理直氣壯在內廷橫行這麽多年。仔細想想太子的眉眼,也的確和皇帝沒什麽相似之處,因為像慶貴妃太多,讓人忽略了他和生父的差異。


    既然太子血統有異,端午節之變的種種也就有了答案。


    “是不是皇上發現了太子非自己親生,還沒等處置就被太子占了先機?”不然好好的儲君為什麽要發動宮變,皇帝對他一直可是寬容有加的,當初永安王借著災銀之事那麽折騰,不也沒動搖他的地位分毫?


    長平王點點頭:“我也是前日才得了準信。之前略有揣測而已,真沒想到一起長大的三哥竟然不姓商。”


    “那他姓什麽?”生父會是誰呢?慶貴妃那樣張狂的女人,會心甘情願為誰養兒子?


    “他父親是遼鎮何總兵帳下一個杜姓參將的兒子,皇上派馬犀帶人幾次親赴遼鎮密查,但是連馬犀自己都不清楚查的是什麽,大概以為是在搜集何總兵不臣的證據呢——我也是著人盯了馬犀他們許久,順藤摸瓜,才略略揣測到了一二。隻是還沒等我得準信,不知馬犀那邊怎麽走漏的風聲,三哥才匆匆先發製人。”


    一個參將的兒子麽……聽起來是連正經官職都沒有的人,慶貴妃怎麽會與之……


    如瑾突然想到一件事,“慶貴妃似乎是進宮後第一次進春恩殿就有了身孕,這該怎麽解釋……”


    慶貴妃以首次侍寢就懷孕且生下皇儲為榮,平日裏也偶爾掛在嘴上誇耀一下,所以如瑾才會知道。可既然太子不是皇帝的兒子,難道慶貴妃在進宮前就身懷有孕?


    不可能……皇帝怎麽會容忍新選秀女不是完璧。


    但若是進宮之後才和情人暗結珠胎,又是怎麽躲過滿宮的盤查和耳目呢?這更不可能了。


    長平王一語道破玄機,“那參將的兒子從沒離開過遼鎮,慶貴妃是進宮前就有了身孕的。至於皇上為何沒發現——你去問問十香樓的人就知道了。”


    如瑾臉一紅。


    十香樓是什麽地方,她早已知道了。聽說歡場女子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術,莫非……已經破璧的姑娘也能讓人誤會為完璧之身嗎?


    如瑾沒好意思問,將這話題揭了過去,說起別的,“既然皇上懷疑,怎麽不滴血驗親呢?聽說親生血相溶,否則不溶,還千裏迢迢派人去遼鎮密查,不費勁麽?”


    長平王失笑:“你這是哪裏聽來的野路子,無知村婦才信的東西,以後可莫要掛在嘴邊說了,看讓人笑話。滴血的法子不準,記住啊。”


    不準麽?如瑾恍惚記得哪本書上也記載過的。好像以前還有人靠這個斷案呢。


    被長平王笑話她也不覺得怎樣,於是便放下不提,隻關心他的安危,“皇上既然不放心靜妃,也疑惑十殿下的血統,那就該屬意你才對,怎麽卻讓人將你的功勞全抹去了。雖則理解他想掩蓋事情真相,但總為你覺得不踏實,隻怕他有別的意思。”


    “皇上向來心思詭譎,許連他自己都猜不透自己,管他什麽意思。我隻休息我的,這段日子不理朝上事了。”


    “嗯,你千萬小心些,外頭那些人都是為自己打算的,指不定安什麽心。皇上不喜歡兒子們勢力太大,你與人結交記得注意分寸。才剛在宮變裏做了些狠事,還不知皇上怎麽看你呢,莫要沾惹別的事情了。”


    如瑾仔細叮囑。知道他肯定明白這些道理,但就是忍不住親口告誡他。這些天以來,這樣的話她已經不知說了多少次。


    長平王笑道:“好,我知道。每天都被你念上幾遍。”


    “你別隻嘴上答應,心裏記得才好。”


    “嗯,心裏記著呢。”他將她的手按在胸口上。


    感受到撲通有力的心跳,如瑾彎起唇角,在長平王腿上蹭了蹭腦袋。這般親昵的動作,不知怎地,她越發做得純熟,有時候做完了才發覺自己在幹什麽。長平王自是發現了她的變化,甘之如飴。


    端午節的宮變就像一把大火,將兩人的情誼燒得越來越熱。她發現自己不能失去他,漸漸離不開他,而他也越發覺得她可貴可愛,更加疼惜。若不是心疼她奔波驚怕,單純從兩人的感情上來說,他倒希望這樣的險事再多發生幾次,到時候她會不會變得更加更加溫柔體貼,一刻也離不開地粘著他呢?


    就在長平王幻想著如瑾像糖人似的粘在他身上時,丫鬟隔著窗子向裏高聲通稟,“王爺,主子,王妃已經從宮裏接回來了,剛安頓好。安國公府的三老爺來求見王爺,在前頭會客廳裏候著呢。”


    這個三老爺就是張六娘的生父,皇後的弟弟。


    如瑾挪了挪腦袋,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在長平王腿上,對窗外的通稟充耳未聞。張六娘自從受傷後一直住在宮中的弘度殿養傷,十天前禦醫就說傷勢恢複得不錯,可以回府調養了,但張六娘認為自己還虛弱,不能輕易挪動,又住了這些天才回來。宮裏有車送,回府也有人安頓布置,如瑾對此並沒操心,就當家裏新搬了一盆花回來。至於安國公府的三老爺,她更不管,那是男客,不在她的接待範圍之內。


    就聽長平王對外頭丫鬟說:“知道了。本王勞累過度,身體不舒服,讓張三爺回去吧。”


    丫鬟答應著去了,沒一會回來報張三爺已走,留下話說自己是來感謝王爺照拂女兒的,既然王爺不舒服他就改日再來,請王爺保重身體雲雲。


    “改日也不用來了。”長平王漫不經心。


    果然這張三爺隔日又來了兩次,長平王都沒見他,門房上得了叮囑連門都沒讓他進。第三次這位爺學乖了,帶了半車補品過來,說給長平王補身子用,也沒讓門房往裏通報,直接把東西撩下就自動離開了。


    小丫鬟荷露私下笑話:“這人倒是識趣。”


    吉祥就訓她:“別說嘴,那好歹是王妃的父親,輪不到你議論。”


    荷露吐吐舌頭跑開了,吉祥低頭繼續給如瑾做衣裳。之前長平王給辰薇院安排的填補人手因為宮裏開春沒有大規模填人,便沒能順勢進府服侍,這回宮裏損了許多宮人,內務府已經開始籌備補充空缺,預備七八月左右實行,所以王府也能順帶進些人了。


    到時候這些人一來,吉祥就可以功成身退出去嫁人。如瑾做主讓彭家挑日子,隻要是八月之後隨時可以把人娶走。於是吉祥這些天廢寢忘食地給如瑾趕製衣裳,隻怕新人來了不熟悉主子脾氣,做出來的貼身衣物都不合適。


    正做著,荷露蹬蹬蹬又跑回來,“姐姐,王妃叫你過去舜華院呢!藤蘿來告訴的,還特意叮囑隻讓你一個人去。”


    吉祥今天上午不當值,隨時可以出入,隻不過王妃叫她去……這總得告訴主子一聲!她撂下針線就去了上房。


    如瑾正在看彭進財送來的賬目,聽了稟報之後就說:“那你就去吧。沒關係,那邊有林十一她們,不用擔心她會欺負你。”


    吉祥應著下去,“奴婢一定將王妃說了什麽如實稟報。”


    她略收拾收拾衣服頭發,抬腳出了院門。張六娘跟前的藤蘿正在院外等,身後跟著一個瘦瘦小小的丫頭,看麵目也就十歲出頭,可那做派神情和林五如出一轍,看著就讓人發冷。


    這正是林十一。因和林五都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就全姓了師傅的姓,從老大一直排到三十多。林五傷勢未愈,十一被派來接了林五的班,整日在張六娘跟前晃悠。藤蘿要來辰薇院,十一親自“陪伴”,十分謹慎。


    吉祥朝藤蘿和林十一笑著打了招呼,藤蘿沒多說什麽,隻在前頭引路。


    進了舜華院的正房,迎麵就是一股子藥味。張六娘半臥在床頭,見吉祥進去,神色淡淡指了指床前的繡墩,“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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