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真敢這樣駁我的麵子,與我撕破臉。”張六娘咬著牙,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擠,“憑什麽,她打著王爺的旗號關我緊閉!”


    藤蘿小心翼翼立在一旁,全身緊繃著,生怕主子一個不高興扔什麽東西砸她。卻又不敢退下,唯有戰戰兢兢地陪著小心。


    舜華院裏一片安靜,如瑾那邊卻依然笑語盈盈。碧桃繼續說著藍府裏的瑣事,上到藍老太太和錢嬤嬤,下到藍如琳藍琨乃至各處丫鬟婆子,長篇大套地絮叨。如瑾聽得很仔細,宮變之後她其實很在意家裏的安危,但皇上對長平王態度不明,她不敢總往娘家跑,怕以後萬一出什麽事牽連親人,所以碧桃說起家中的雞毛蒜皮她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發問一句。


    主仆兩人就這麽消磨了半日時光。


    到了午飯時節,如瑾派人去錦繡閣問長平王要不要過來吃飯,回說那邊正忙著,如瑾便吩咐吉祥開飯,“搬大桌子進來,你們幾個和我一起吃吧,請胡嬤嬤她們也來,碧桃難得來一趟,大家熱鬧熱鬧。”


    辰薇院裏沒那麽大的規矩,如瑾有空有心情的時候常常叫了丫鬟們一起吃喝,丫鬟們被慣得也喜歡這樣的熱鬧,荷露一聽說,立刻跑出去叫人。外間沒多會就擺了一大桌子飯菜,夏天掛的水晶簾,香氣直接透簾而入傳進了內室。


    如瑾笑道:“一聞這香味肚子都響了。褚姑的手藝天天吃也吃不膩。”遂起身招呼碧桃,“走吧,我吃你帶來的,你嚐嚐我這裏的。”又吩咐吳竹春,“分一些出來給外頭的人,香味票的遠,別饞壞了他們。”


    指的是巡守在院子周圍明裏暗裏的內侍和護衛們,他們自有大廚房供應飯菜,不過有時褚姑做了好東西如瑾也會分給他們嚐鮮,他們都挺喜歡褚姑的手藝。


    吳竹春答應著去了。如瑾和碧桃出了廳堂,外頭胡嬤嬤領了兩個灑掃的婆子也進了門,笑著和如瑾行禮問好。胡嬤嬤名義上是照管院裏雜事的,但因為出自陳嬪身邊,長平王平日對其比較照顧,如瑾也不當她是下人,不派她差事,反而像對待長輩似的。見她進門,就笑著請她坐。


    碧桃扶著如瑾在主位上坐好,笑著說:“還是飯菜香氣最好聞,離得近了越發誘人,方才主子房裏也香,可要我說,怎麽也比不上飯香。”


    吉祥羞她,“你就這麽饞!”


    如瑾也笑道:“饞得睜眼說胡話呢。我素來不用什麽香的,那兩枝白荷湃在水裏也隻是淡淡的草木氣,卻說我房裏香。”


    “可不就是香嘛!你們是習慣了不覺得,我可聞著了。”碧桃不服氣地反駁,又想了想,“嗯……不過,我在房裏呆久了,似乎也沒覺得如何了。”就問剛進屋不久的胡嬤嬤,“要麽您老去看看,給我做個證,可不是我饞得胡說!”


    吉祥把她按在椅子上,“行了行了,不是你胡說行了吧。安安分分坐下吃飯吧,還要什麽人證,胡嬤嬤才不和你胡鬧呢。”


    胡嬤嬤含笑聽著幾人說話,聽著聽著,神情露了些疑惑。


    “似乎真有些香味……”她往前走了走,離如瑾幾個近一些。


    “是飯香吧!”吉祥笑著說。


    “倒是,這桌子菜香太重了。”胡嬤嬤無奈搖搖頭,招呼大家坐下,請如瑾動筷。


    如瑾笑道:“不必拘禮,大家圍坐一起就是要個熱鬧,講究什麽高低尊卑,一起吃。”正好吳竹春給院外的護衛送飯菜回來,大家一起團團圍著桌子坐了,說說笑笑吃起來。


    荷露想吃甜酒,央吉祥放話。吉祥說:“菱脂可以吃,你不可以,下午不是你在屋裏當值麽?”


    荷露苦了臉,有些垂頭喪氣的。如瑾看著好笑,讓菱脂去後頭廚房拿酒,“索性大家都吃一點,這樣你們就不用擔心熏著我了。”


    荷露歡呼,“我去拿我去拿!”按下正要起身的菱脂就往外頭跑,剛出門就撞上一個人,撞得那人哎呦一聲。“臭丫頭,又亂跑,冒冒失失的。”


    “祝姑娘!”荷露笑著吐吐舌頭跑掉了。


    祝氏抱著一本藍絨布的冊子走進來,“真熱鬧呀!從院門口就聽見屋裏說笑了。”


    如瑾見她手裏的冊子就知道是唐允送來的,朝內室偏頭道,“先放裏頭吧,下午咱們再看。你過來一起吃,有我家裏送來的菜呢,來嚐嚐。”


    祝氏笑著去了內室放冊子,轉瞬出來道,“今兒屋裏用的什麽香,怪好聞的。像是園子裏新開荷花的香氣,又略重一些,是藍主子新調的梳頭水?”她知道如瑾的梳頭水都是自己配的,以前還問過配方。


    碧桃立刻說:“看!不是我胡說吧!我可聞著半日了呢,就是後來聞久了我也有些不察覺。”


    吉祥疑惑,“沒用什麽香啊。荷花屋裏倒是有,可湊近了也隻能聞到淡淡的味兒,不至於滿屋子香吧?”


    碧桃筷子上夾著一隻鴨翅,也不吃,隻管皺了眉頭仔細回想,“……哦,好像是那個藤蘿過來時帶的?她身上的香粉味道麽?”


    胡嬤嬤目光一閃,放下筷子進屋轉了一圈,出來道:“是有一股子淡淡的味道。藤蘿那丫頭日常用的香料我記得,不是這個味。竹春,她今日換了香粉?”


    吳竹春說:“她來時我不在跟前。吉祥姐姐記得嗎?”


    話說到這裏,在場都是心思靈巧的,都聽出些不對來。荷露抱著酒壇子跑進來,一見眾人臉色,詫異道:“怎麽了?”


    吉祥努力回想:“不記得了……她來時我隻注意那匣子來著。”


    “什麽匣子?”荷露睜大眼睛好奇,“是說藤蘿抱那個樟木匣子?那個是上等的香樟木做的,我認識。”


    藤蘿抱的那個匣子外頭裝飾著漆雕,精美繁複的朱漆花紋掩蓋了原本的材質,且匣子裏珠玉璀璨奪目,所以當時如瑾和吉祥都沒注意這匣子是什麽做的。聽藤蘿這麽一說,吉祥也隨即回憶起來,“……似乎是有些香氣?”


    祝氏道:“我聞著內室裏的味道是有些像樟木,不過也不全是香樟氣,倒是不好判斷。”


    她是唯一一個沒在屋裏待時間太久的人,還保持著比較敏銳的嗅覺,因此話比較可信。而荷露以前曾在鄉下的莊子待過,跟一個木匠很熟,所以對辨識各種木頭的材質非常在行,她說藤蘿抱著匣子經過院裏時曾和她擦身而過,她沒認錯。


    胡嬤嬤告聲罪,進內室走了走,出來朝眾人道:“你們陪著主子繼續吃飯,這種小事,我去舜華院走一趟就是。”


    “您老坐著,我去吧。”吳竹春要帶荷露出門。


    胡嬤嬤笑道:“我歲數大了,雞鴨魚肉的吃多了不消化,早就吃飽了,正好出去散散食。”說著就帶上兩個雜役婆子離席,還叫了荷露,“你去幫我認認那匣子。”。


    祝氏目送胡嬤嬤出去,朝舜華院的方向涼涼盯了一眼,然後抬腿坐到了胡嬤嬤的座位上,讓菱脂換碗筷,“都坐下吃飯,今兒正好被我趕上了,我和主子喝兩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幾扇軒窗大開,輕軟的窗紗投進明亮亮的日光,抬頭就能看見窗外碧綠青翠的梧桐葉子,在微風裏沙沙輕響。如瑾微微眯起眼睛注視著葉子反射的光芒,隨手端起了菱花粉彩小酒盅。


    說:“好啊,索性多喝幾杯,喝個暢快。”


    甜甜的果酒被注入杯中,如瑾抿一口就下去了半杯,那邊祝氏已經全幹了,轉手翻過杯底給大家看。


    明明方才的話題還沒議論完,兩個人卻對飲起來,丫鬟們都微微一愣。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吳竹春,將眼在如瑾祝氏兩人身上輕輕一轉,她也笑著坐了下來。眾人緊跟著重新入座,為了不破壞氣氛,全都不提什麽香不香的,隻管喝酒吃菜,說說笑笑。


    可情緒顯然沒有之前那麽高漲了,總有些別扭。尤其菱脂總時不時覷如瑾一眼,探看主子的神色。


    祝氏看在眼裏,笑嗬嗬地說:“你們擔心什麽,難道是擔心胡嬤嬤查出事情來之後王妃會倒黴?”


    “誰會擔心她!”碧桃是最不怕得罪張六娘的。


    祝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拎了壺又倒酒,“這不就結了。”


    “但那香氣……”


    如瑾笑著接口:“那肯定不是毒藥,不然最先受罪的是她們自己。”至於是不是別的什麽……


    隻聞了沒一會,想也不會有礙。此時大家已經察覺,若是胡嬤嬤在那邊真查出不好的事來,張六娘就是在自掘墳墓。


    如瑾眼中有鋒芒一閃而逝。


    無事便罷,否則,這次她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女人。


    宮變時候的弘度殿人質風波之後,如瑾對張六娘的感觀降到了冰點。先前她隻將之當個擺設,甚至因為長平王對其甚為冷淡,她還可憐過張六娘,覺得那是個被家族和姑母牽累的無辜女人。所以上次張六娘為皇後推波助瀾,通過太醫給她用藥,她都沒有真正恨她,更沒反擊。


    可,俗話說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這位正室王妃不斷做小動作,是誰都要生出些脾氣來。何況這些小動作還非常愚蠢。


    在自己家蠢也就罷了,再放任下去,下次又弄出什麽自甘做人質的事,影響了大局可怎麽好!


    不能慣著她,園子裏花草長歪了還得修理,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


    如瑾下了決心。和祝氏痛痛快快喝了幾杯,轉而察覺到自己方才的想法,又暗自好笑。怎麽對正室生起修理花草的念頭?這本來應該是主母駕馭婢妾的手段吧!


    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以一個側室的身份,和正室完全交換了彼此的立場……這可是出嫁之前完全沒想到的事。如瑾眼前突然出現長平王似笑非笑的臉。就是這個人,給了她這麽多的沒想到。


    辰薇院裏推杯換盞,舜華院裏,突然闖進去的荷露正指著一個漆雕匣子告訴胡嬤嬤,“就是這個,側麵有一塊掉漆的地方,我當時正好瞥見了,不會認錯的。”


    藤蘿對來勢洶洶的一行人非常忌憚,臉色蒼白地護住那匣子,“你們要幹什麽?!”


    胡嬤嬤離席之後並沒有立刻過舜華院來,而是叫上了府裏的醫婆和幾個稍微懂些拳腳的粗使婆子。她這裏眼皮微微一抬,婆子們已經上去推開了藤蘿,將匣子連帶裏頭的珠寶全都送到胡嬤嬤跟前。


    “你們……你們敢明搶……”藤蘿喝斥的話說得非常沒有底氣。


    這是張六娘的內室,按理說她該十分理直氣壯才是。


    胡嬤嬤根本就不搭理她,甚至連**坐著的張六娘都沒理會,直接示意醫婆上去查看。不隻是匣子,匣子裏的金珠玉翠也很快就被幾個醫婆攤開擺在桌上,擺了滿滿一桌,然後一一仔細檢查。


    這個查看的時間比較漫長。


    張六娘一直坐在床頭,身後墊著大迎枕,腿上蓋著夏被,吊著高高的眉梢冷眼看著這一切,像塊不合時節的冰雕。先前還緊張的藤蘿漸漸被主子的氣勢影響,垂了腦袋默不作聲。


    屋子裏安靜得讓人犯困。張六娘一點困意沒有,雙眼直勾勾瞪著胡嬤嬤。直到醫婆們終於將那些東西輪番查了個遍,然後互相看看交換一下眼色。


    張六娘就冷冷地問:“查完了?查出什麽了?我好心散財,你們卻懷疑我在東西上塗毒嗎?皇子妃被家奴欺淩至此,也真是天下奇聞。”


    話音剛落,領頭的醫婆對胡嬤嬤說:“珠寶都沒有問題,起碼明麵上沒有。若是再想細查就要砸碎了看裏頭。不過這個樟木匣子帶了淡淡的草藥氣味,是什麽草藥暫時還不能確定,待我們拿回去仔細琢磨琢磨。樟木的香氣混合了其他香料,把藥味遮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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