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麽時候了,嬤嬤您還在意這些事。”宋王妃淡淡皺了皺眉,翻身躺倒。乳母隻好住了口,半晌見主子沒有動靜,似乎是睡了,隻得蓋了一床薄被上去,之後退出外間。


    宋王妃卻掀開被子張了眼。


    乳母的話回蕩在耳邊,她歎了一口氣。相處多日,她怎會不知如意心思隱秘,可從前是為了壓製穆嫣然,之後,夫君情緒越來越不好,偏偏如意可以婉轉體貼地服侍令其寬懷,她隻好繼續用她寬夫君的心。自己是正室,是要擔當所有家事的,夫君的寵愛、女人的爭鋒,全都要放在一邊,為夫君好,為大局好,這才是她做事的出發點。她不承擔這些,又有誰會承擔?


    不管這次的事如意心裏是怎樣的盤算,可若成了,夫君就真得多了一條消息渠道,她怎能因為其他原因就拒絕成功的可能呢?


    長平王府裏,前去給如意看病的江醫婆正和如瑾稟報詳情。


    “……所以,她真得病了。”如瑾聽完,心中頗為感慨。


    江醫婆道:“不隻是病了,還病得非常重,是身子徹底垮掉的症狀。匆忙間來不及仔細問診,但據奴婢看來,若是還不精心調理著,恐怕……很凶險。”


    “有多凶險?!”吉祥忍不住脫口發問。問完了才驚覺不妥,忐忑看了看如瑾。


    如瑾沒說什麽,江醫婆便道:“看各人的身體底子了。她多次落胎卻不保養,弄到現在這地步,便是好好養著沒個三五年也養不過來,若稍微不注意,那……有時一場小小風寒也能要了性命。奴婢去的時候,她發熱未曾推掉,情形是極其不好的。”


    吉祥呆住。如瑾拍了拍她的胳膊,讓她先下去歇著。待到江醫婆把自己在永安王府的所見所聞仔細稟報完畢,告辭退下,這才重新傳了吉祥上來。


    彼時已經過去一刻鍾,吉祥情緒平複了,進屋就給如瑾告罪。如瑾道:“你和如意多年相處,情同姐妹,聽見她這樣子你若是無動於衷,那才不合情理。”


    吉祥低著頭沉默半晌,最終說:“是她自己選的路,現下弄成這樣,怪不得別人。我也隻能為她歎口氣罷了。”話雖這麽說,眉宇間卻有戚色。


    “你不求我順了宋王妃的意思,將她接出來醫治嗎?”


    吉祥想了一瞬,繼而慢慢搖頭:“主子沒有接她的理由。奴婢不懂外麵的事,隻知道王爺在外頭打仗,咱們在家誰都不能給他惹麻煩。永安王府是皇上下令禁出入的,主子不能違抗皇命,不然興許會給王爺招禍。”


    “倒也沒這麽嚴重。”


    如瑾無奈笑了一笑,吉祥總是為別人著想太多,而把自己的感受放在一邊。若她是個自私的,當日也不會對老太太陽奉陰違,最後弄得被趕出延壽堂。


    “吉祥,你回家一趟吧,將如意的事和錢嬤嬤說說,請她老人家拿個主意。”


    “錢嬤嬤?”吉祥愕然,關係兩個王府的事,為什麽要去問錢嬤嬤的意見?


    如瑾沒有解釋。她隻是有種直覺,感覺這件事一定要讓錢嬤嬤知道。


    錢嬤嬤當天就接到了消息。


    吉祥特意帶了幾個人去給秦氏收拾貼身衣服,大包小包的裝上車,又將從王府帶回來的上好燕窩、人參等補品親自送去延壽堂。錢嬤嬤命人收在庫裏,請吉祥坐下來喝茶,打聽如瑾的身體是否安好,懷相如何。


    以前在青州的時候,錢嬤嬤是藍老太太心腹中的心腹,在南山居乃至整個襄國侯府有非常超然的地位,秦氏張氏等正經太太都要敬著她三分,像吉祥這種隻是因為會來事、伺候得好而得老太太歡心的,更是比不得她,私下裏都將之當第二個老太太。


    然而此時今非昔比,錢嬤嬤的靠山藍老太太形同廢人,而吉祥卻陰錯陽差成了全家地位最高的如瑾的貼身侍女,因此錢嬤嬤再見吉祥的時候,言語態度間都比往日多了許多客氣,連泡茶幾乎也要親自動手,被吉祥阻攔才罷休。


    “嬤嬤若是拿我當外人,以後我可再也不來和您閑聊了。今兒本來是孫媽媽回來拿東西,我好容易和她換了差事回府坐坐,您卻隻管跟我客套,沒的叫人生分。”


    吉祥嗔怪了兩句,坐下來與錢嬤嬤閑聊。聊的都是家常瑣事,聊著聊著就說起老太太跟前的這些仆婦婢女來。兩人在西邊的隔間裏,金鸚銀鸚領著其他丫鬟在東間老太太的寢房和堂屋裏來回穿梭做事,吉祥隔著過夏也未曾換掉的珠簾看了,就道:“她們很是穩妥,這樣瞧著,比當日的我和如意強多了。”


    “哪裏比得上你們。”錢嬤嬤略放低了聲音笑著說,“你和如意都是老太太從好多孩子裏挑的,放在跟前**了那麽多年,觀察了那麽多年,最後才放心把身邊事都交給你們去做。你們的精明幹練一般人哪裏比得上?這兩個雖然是好,但終究是匆忙間提上來的,沒有被悉心教導過,終究差了一截。”


    吉祥笑道:“嬤嬤太過獎了。”說罷,笑容卻有些苦澀。


    錢嬤嬤是何等善於體察顏色的,遂試探相問:“姑娘是不是……有心事?聽聞你快要出嫁了,是不是發愁以後怎樣麵對翁婆?其實伺候婆婆比伺候主子容易得多,大姑奶奶為你挑的親事聽說很好,你真得不必害怕。”


    “並不是為這個。實不相瞞,我要嫁什麽人,他家裏是什麽樣子,事先我都知道得清楚,這也是主子疼我之處。雖然現下未嫁,但我說句不怕羞的話,以後我的日子應該是很舒心的。”


    “那姑娘愁什麽呢?”


    吉祥歎口氣,“嬤嬤您不知道,適才您提起如意……我心裏頭有些難受。都是一起長大一起做事的姐妹,我有了好歸宿,她卻落到那樣地步……”


    “哪樣地步?她怎麽了?”錢嬤嬤竟然不等聽完就脫口問了起來,似乎十分在意。


    吉祥隻作未知,自顧自地說下去,將如意多次滑胎導致身體崩壞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歎道,“聽那位去探視的醫婆說,若是稍有不慎,這回的風寒恐怕會要了她的命。可偏偏永安王府不能隨意出入,太醫們更不愛去伺候,去外頭請郎中又要大費周章很不容易,恐怕……”


    錢嬤嬤眉頭緊鎖,很吃驚,“她小小年紀,怎麽會虛弱成這個樣子?”


    “誰知道呢。我私下想,如意她那麽溫順的性子,根本就不該被送去永安王府,聽說那邊的姨娘姬妾沒有一個是善茬,她這種身份被抬姨娘,不讓人欺負盡了才怪……”


    吉祥說著含了眼淚,雖然言語間真假摻半,但的確也是為昔年的同伴傷心。想起藍如璿出嫁之前,她們兩個人站在夜風裏私下攤牌說的那些話,想起如意坦承自己做過對西府不利的事,並且表示不後悔,吉祥心裏就是五味雜陳,十分歎惋。


    錢嬤嬤臉色沉痛,也跟著吉祥歎息不已,大為感慨。這時候金鸚從東邊寢房端了盆子走出來,交到一個小丫鬟手裏似乎是讓其去換熱水洗帕子。錢嬤嬤隔簾看見了,連忙站起來:“老太太看樣子是醒了,我去那邊伺候,不耽誤姑娘回王府,拉著你說了半日的話,人一上了年紀就絮絮叨叨的,姑娘千瓦別嫌我煩。”


    說著,不等小丫鬟來扶,自己掀開簾子快步朝那邊去了,隻囑咐其他人好生把吉祥送出去。吉祥一邊與昔日姐妹們道別,一邊往錢嬤嬤消**影的東間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老太太明明還沒醒,金鸚她們幾個都沒趕著進去服侍,錢嬤嬤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方才聊起如意的境況,她的態度……


    既然是為昔日舊識歎惋感傷,為什麽眼中波瀾不定呢?


    吉祥的疑惑直到幾日後才得以解答,然而這個解答,卻讓她大吃一驚。


    彼時她隨侍在如瑾身邊,因為事情涉及的是她昔日同伴,並非王府什麽機密,所以她也就沒有回避,站在一旁聽碧桃稟報消息。


    碧桃是特意為了此事從藍府趕過來的,低聲回稟一番之後,不但吉祥吃驚,如瑾都深深凝了眉頭。“你確定那丫頭沒有聽錯?”


    “奴婢也再三問過,她說萬萬沒聽錯。當時錢嬤嬤關了內室的門和老太太說話,她藏在門外一個櫃子裏,所以許多話聽不到,隻聽了零星幾句。那小丫頭向來穩妥,一直都是她幫忙盯著延壽堂的眾人,知道輕重。”


    “此時除了你和她,還有其他人知道麽?”


    碧桃搖頭:“沒有。她偷聽時屋子裏沒其他人,聽完就來告訴奴婢了。奴婢知道事情不可被太多人知道,這才特意過來說給姑娘聽。”


    當然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傳出去實在有損藍家的臉麵。


    如瑾沉了臉沒做聲,碧桃和吉祥靜悄悄站著,誰也不敢打斷她的思路。許久,如瑾又問:“確定嗎,老太太真說如意是藍家血脈?”


    “老太太那句原話是,‘她是藍家子孫又如何,侯府缺她一個野丫頭嗎,沒用不說反成了拖累,就該讓她死在永安王府。’後麵的沒聽清,錢嬤嬤把她勸住了,但因為當時兩人說的是如意,所以……”


    “這樣的隻言片語如何能作數,去讓崔吉派個人到延壽堂盯著。”


    “要麽,直接去問錢嬤嬤?”


    “她會說麽?說了,怎麽辨別真偽?”


    碧桃連忙低頭應了,匆匆回府去找崔吉。崔吉的那些人擅長暗中刺探,讓他們偷聽肯定比一個小丫鬟聽得真切。隻是……老太太清醒的時候少,不知道錢嬤嬤還會不會和老太太商量這件事。


    碧桃走了,如瑾又想了許久,還是沒能從過往的事情裏想出什麽細節,能證明小丫鬟聽來的話是真的。索性,暫時丟開不提,打算等崔吉有了消息再說。遂將祝氏叫來問起了長平王的情況。相比一個婢女,如瑾更關心自家夫君的情況。


    朝廷征討大軍已經駐紮在遼鎮邊緣有幾日了,小規模的交鋒有過數次,除了先鋒部隊早前受過重創外,長平王率領的中軍並沒有吃虧,反而借此把先鋒官的隊伍打散分到了各營,重新組建了一隻新的前鋒營,從而收攬了一部分不屬於自己的權柄,大體來說事情還算順利。隻是遼鎮何氏舉了所謂義旗之後並沒有大規模動作,反而將邊防加固了一倍,打出了固守不出的架勢,一點兒不像要清君側為天下先的樣子。他們不出來,長平王也沒立刻揮軍去打,兩邊對壘觀望著,似乎還有一陣子要耗。


    如瑾每日在家閑著,除了關注長平王的動向和擴大鏢局生意之外,主要精力都花在了監控京中嬪妃和命婦的動作上。都是深居內宅的婦人,但這些人的一舉一動往往展現了家中男人的態度,誰與誰走動得勤快了,誰家要和誰家聯姻了,日常瑣事中常能窺見大方向。雖然嚴格說來,窺探人家**實在不算光明正大,但非常時期,在長平王的勢力並不是那麽強大之時,為了掌握朝中動向,也隻好先用著類似不入流的手段了。


    新開不久的鏢局此時起了讓人意外的作用。因為這段日子以來,暗中偷偷往京外運財產家人的官吏太多了,除了幾家老字號的大鏢局生意爆滿,連如瑾的新鏢局都接了不少活。而且因為正常的鏢局鏢師有限,生意出奇多,就照顧不過來了,導致許多原本在大鏢局掛單的人等不及,被迫選擇了其他鏢局。如瑾的鏢局因為鏢師充足,要多少有多少,一時間名聲鵲起。


    如瑾把彭進財從鏢局撤了出來,免得有心人從他身上順藤摸瓜查到鏢局背後的靠山。好在彭進財打理鏢局時隻負責日常經營,沒在人前露過麵,隻要不是被人狠查,一時也不會有人察覺他這個繡鋪掌櫃還開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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