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是真敢衝上去,那必定是抱著自盡決心的,而且還要接受死後身上幾個窟窿堵不住的悲慘結局。


    所以一群官員大眼瞪小眼,隻敢叫囂,不敢動真格。


    但無論他們如何叫嚷,軍士們都像聽不見似的,泥塑木雕似的站著,槍尖都不見一絲顫動,隻有頭盔裏露出的眼睛閃著光芒,像是伏擊狩獵的狼。


    僵持著,直到小半個時辰過去,叫嚷的人嗓子都喊啞了。


    廣場外的大道上鏗鏘聲起,終於,有人來了。


    一隊長槍士兵拱衛著翹頭金幔大馬車,踏著整齊的步子從街頭快速走來,森然有序,老遠就能感受到鐵血之氣撲麵而來。


    人群外圍最先看到這對來勢不善的兵甲,下意識往後退,幾乎將前頭的人擠到槍陣跟前。眼瞅著明晃晃的槍尖離自己越來越近,前排官員嚇得大叫。


    “什麽事?穩住!穩住!不要亂了方寸!”


    “遇見強敵就後撤,成何體統!”


    然後那隊兵甲越走越近,打頭的走到人群跟前,後麵街道上還看不到末尾,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反正必定比這些朝臣人多就是了。朝臣們有後退的,有抵抗的,也有往兩邊躲的,一時場麵非常混亂。


    “讓他們安靜。”


    垂著金色幔帳的馬車裏傳出清冷的聲音。


    車旁隨行的騎馬將官長劍一揮,“肅靜。”千餘兵甲立時持械高呼,“肅靜!肅靜!肅靜!”


    肅殺的喊聲在長街上空炸響,突如其來,將正在亂走的官員們齊齊嚇了一跳。動作定住,叫嚷驟停,廣場上出現了難得的寧靜。


    裝飾精美的大馬車在人群之前停住,車門洞開,幔帳揭起,明亮的晨光中一身碧青華服的年輕女子端坐車內,目光冰寒,緩緩掃視眾人。


    “這是長平王的馬車!”有人認出了車身。


    “車裏的是誰?難道就是那亂國的妖婦?!”


    “是,本官識得她,此人正是長平王側妃藍氏,襄國候那個混賬生出的妖孽!”


    如瑾一現身,嘩的一下,海潮一般的議論聲再次響起,打破暫時的寧靜。


    也有人認出了車邊騎馬的陳剛,義憤填膺,“亂臣賊子,亂臣賊子!爾食君祿,受君恩,不思報效皇恩報效朝廷,竟然助紂為虐,投靠妖婦禍害良臣,麵目何在?”


    “陳將軍,那位是誰?”如瑾目視人群中叫罵的白發老臣,開口相詢。


    陳剛道:“都察院左都禦使朱之兆朱大人。”


    “哦,言官之首,正二品大員,專司糾察建言的風紀棟梁啊。”如瑾淡淡說了一句,將目掃過圍在朱之兆身邊以他為尊的一群人。


    陳剛目力甚好,敏銳目光將人群中位高的幾個大臣全部找出,一一指給如瑾看。如瑾道:“讓他們近前說話,其他人住口。”


    陳剛立時派了幾個軍士齊聲喊話,點名讓那幾人走上前來。幾個大臣並未站在一起,隔著人群互相看看,各有思量,都是躊躇。如瑾毫不掩飾輕蔑,輕輕笑了笑:“原都是背地鼓動別人的怯懦鬼,或是受不住挑唆的糊塗蟲,真遇上事了,盡皆膽小如鼠,畏首畏尾,丟了朝臣的臉麵。”


    陳剛竟讓軍士高聲把這話喊出去了,一時間將那幾人弄得麵紅耳赤,惱羞成怒。那朱之兆當先撥開人群走了上來,怒道:“妖婦,本官在此,你待如何?”


    其他幾人相繼走來,或快或慢,總算是齊了。陳剛指揮著手下維持秩序,直過了兩盞茶時間才讓鼎沸的人群消停下來。


    如瑾這時候方才開口說話,問那幾人:“你們宮門前聚眾鬧事,是要造反麽?”


    “呸!妖婦!你擅自串通軍將捉拿朝廷命官,大逆不道,圖謀不軌,竟然還問我們!”


    如瑾眼神驟然冰冷:“我何時串通軍將?”


    “有人看見陳剛從王府出來,回頭就帶兵捉了幾位大人,你還敢狡辯。”


    “那便是我串通軍將?陳將軍擔護城之責,去哪家護佑都在職責之內,怎麽,可以去諸位大人家安排軍將守護,我們王府倒是去不得了?一去,便要擔個勾通之名!”


    “這……”


    一人敗下陣來,另一人罵道:“妖婦口舌如簧,百般狡辯,無故捉拿關押朝廷命官還要隱瞞天下人,當本官等都是擺設不成?當大燕律法都是擺設不成?今日不讓你問罪伏法,本官這烏紗帽立時摘下不要!”


    “既如此……”如瑾下巴微揚,眯了眼睛,“陳將軍,就摘了他的烏紗吧。”


    陳剛應聲是,立時有兩個如狼似虎的軍士上前,眨眼間將那叫罵的官員按在地上除了官帽官服,就連厚底的官靴也給脫了。


    “你……你幹什麽!”其他幾人愣住。


    如瑾道:“昨夜幾個罪臣收押,國法公事,為何要扣在我的頭上?你們聚眾鬧事,強詞奪理,想在國家危難之際做什麽不法之事?實與你們說,今日陳將軍帶兵前來就是為了平亂,若你們不給個合理的解釋出來,別說摘了官帽,就是立時將所有人就地正法,也在情理之內!”


    “你敢!”一直沒開口的朱之兆臉色鐵青。


    如瑾輕蔑地看著他。


    擠在前頭的官員將對話傳到後頭去,一時間,群臣激憤,好不容易安靜的廣場又叫嚷起來,紛紛要“殺妖婦振朝綱”。


    如瑾聞言冷笑:“京外起兵的要‘誅妖孽清君側’,你們這些亂臣要‘殺妖婦’,原來本妃與王爺一死朝綱就重振了,天下就太平了是麽?你們不過賭一個法不責眾,認為我不敢當眾殺人罷了。”


    “陳將軍。”


    “在!”


    “左都禦史朱之兆是什麽罪名?”


    “勾結臥病掛印的兵部侍郎宋直往京外送信,意圖引魏地韃靼叩關,呼應淮南反賊。”


    “這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按大燕律法,這等反賊該如何處置?”


    “五馬分屍,誅九族。”


    如瑾緩緩站起來,步下馬車,迎著越來越亮的晨光站在鐵甲軍列之中,朝臉色惶然的朱之兆微微一笑,“朱大人,好走。本妃心慈,賞你一個全屍。”


    陳剛上前兩步,隻聞鏘然聲響,雪白劍光伴著血珠飛揚而起,那朱之兆撲通一聲便倒在了地上。群臣根本沒看清陳剛如何拔劍收劍,隻從朱之兆穿胸而過的傷口上判斷出他是中劍了。


    “你……”


    朱之兆躺在地上都沒明白發生了什麽。隻說了一個字,嘴裏就流出殷紅的鮮血,再多的話卻是說不出來了。以非常詭異的姿勢扭動了兩下之後,生機俱斷,當場斃命。


    滿場肅靜。


    根本不用維持秩序,再也沒人叫嚷說話。


    被叫到近前的幾位高官臉色蒼白,手腳冰冷,難以置信地盯著朱之兆的屍體,幾乎不相信他就這麽死了。眨眼之間,死得幹脆利落,快得根本來不及反應。


    再看向如瑾時,他們就像見了鬼一樣。尤其是痛罵妖婦的那位,膽戰心驚,生怕如瑾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諸位?誰還願意聽一聽自己的罪名?”


    麵對眾人畏懼又仇恨的瞪視,如瑾隻是含笑問了一句,就像閑話家常似的,問大家吃飯了沒有。


    幾百官吏木頭一樣戳在廣場上,像是秋天野地裏等待收割的麥子,挨挨擠擠,聚成一團。而外圍,就是迅速將他們包圍起來的陳剛所率領的千餘軍士,鐵甲錚錚,長槍森然。


    秋日裏天朗氣清,碧空高遠而純淨,越來越高的日頭漫天灑下耀目金光,給朱紅色的巍峨宮牆鍍上一層淺淡光暈。一副本該令人歎為觀止的壯麗景象,卻因為牆下衝天的殺氣而變得森森發冷,如果有丹青國手將這一幕畫在紙上,一定會用灰黑的冷色將那宮牆渲染,好讓它不那麽刺目,似塗了鮮血一般讓觀者膽寒。


    都禦使朱之兆的屍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目圓睜,還保持著臨死前瞠目結舌的姿態。唯有殷紅的鮮血從穿胸而過的傷口中汩汩流出來,將光潔平整的青磚地染紅。血液順著磚縫流向各個方向,像是一條條蜿蜒小溪。


    圍堵在前排的官員皆備嚇得不輕,有些年紀大或膽子小的,直接跌坐在地上,或癡呆,或發抖,沒了平日的官威,也沒了方才的怒氣滿懷。此時此刻,他們不過是一群被血腥嚇壞了的普通人而已。


    有輕微的腥臭氣在空氣裏擴散,大約是哪位一時驚嚇過頭,當場失禁。


    如瑾望著可稱之為屁滾尿流的官吏們,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輕蔑。這些人可歎又可悲。瞧他們一個個腦滿腸肥的樣子,一看就是酒囊飯袋,平日裏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利用手中權柄欺壓了多少平頭百姓,作威作福猶不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偏還要在朝廷大勢、帝位更替上插一腳,妄圖撈到更多的好處。


    幾百人裏也許會有不知真相的人,並未圖利,隻是一時激憤被有心人鼓動而來,參加這場看上去十分忠君愛國的闖宮“大業”。但這種人更可厭可鄙。


    兩大軍鎮謀反的危機關頭,不知為國為民籌謀有效的法子也就罷了,起碼當好自己的差事,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也算盡了心。或者差事當不好,回家將老婆孩子安頓好也算是個男人。可他們偏要憑著一腔不值錢的鮮血,一顆發了熱的昏頭,孤身跑到這裏來叫囂逼宮。


    皇上再病重,朝廷再混亂,天家的尊嚴擺在那裏,豈容人圍在宮門口上躥下跳?尋常百姓被人堵了家門叫罵還要掄鋤頭拚命,何況是生殺予奪的皇家。


    到時候被問罪丟了性命,又將家中妻兒老小置於何地?


    這等昏聵不清的家夥,比別有用心的貪利者更欠收拾!一人一頓鞭子抽下去,看他們清醒不清醒!


    “諸位大人,似乎是忘了幾個月前的事了罷?當初成千軍士在此受戮,流的血可比現在多。這地上的青磚都浸成了紅色,事後不知花了多少人力才衝刷幹淨,怎麽,半年還不到,各位朝廷棟梁又想來給磚地添添顏色?若是這樣,依本妃看,不如以後宮門口的青磚都換了紅磚吧,染了血也無妨,免得宮人們還要費勁衝洗清理。大人們多來闖幾趟宮,他們可要累死了。”


    如瑾站在朱之兆屍體不遠處,和近前的官吏們開起了玩笑。朝陽映紅了她光潔潤澤的麵頰,唇邊一抹淺笑刺得眾人眼睛發疼。許多道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誰能想到,這樣年紀輕輕的孕婦,竟是可以對著血腥談笑風生的狠人?


    “……妖……妖婦,果真是妖婦,亡國之兆啊!大燕要亡了,大燕要亡了……”


    許久,終於有一個淒厲的聲音響起,一位頭發花白的官員撲通跪倒,轉過身去對著宮門的方向以頭搶地,咚咚咚,幾下便撞出血來。


    “妖婦竟然殺了朱大人!蛇蠍心腸!”


    “妖婦不除,天下必將大亂啊……”


    “一個賤妾而已,竟敢誅殺朝廷命官,千古奇聞,千古奇聞!”


    人群中相繼響起呼應的咒罵,起先隻是幾個人,終於漸漸的,喊叫聲越來越多,不敢喊的人也痛哭流涕,或者嘟囔議論,刹那間又是嗡嗡一片嘈雜。


    “那是誰?”


    如瑾看向那磕頭的老人,看服飾,該是個七品小官。陳剛凝神想了想,搖頭:“不認識。”


    他是武將,最多能認出排得上名號的高位臣,底下的怎麽可能認得全,今日在場這麽多人,說不定鬧事的那些人自己都互相不認識。如瑾微微側頭看向身邊隨侍,唐允派來的一位手下近前道:“是都察院的人,名姓記不清了,該是哪裏的禦史。”又補充道,“咱們冊子上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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