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在正月十五的元宵宮宴上,您親口這麽說的,當時許多人都聽見了,慶貴妃還為此數落了您幾句,您都忘了嗎?”


    鄭國公臉色微變,不知道五年前的事怎麽會被如瑾得知,那時候她不是還在青州?


    安陽侯立刻說:“嗯,此事本侯記得。鄭國公要是記性不好,本侯替您找一找當年目睹此事的人,給您提提醒。”


    如瑾道:“趙侯爺何必咄咄逼人,鄭國公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也是難免。眼神不好,看錯了人更是常事。昔日評價永安王仁心仁德,結果永安王昨夜就犯了弑父殺君的大逆之事,依本妃看,以後這種話您還是少說為妙。”


    “你……”鄭國公臉色立刻漲得通紅。


    靜妃怒目:“藍氏你什麽意思,老六那種逆子怎能和微兒相提並論!”


    如瑾不理她,又朝與安陽侯吵嘴的那人道:“歐陽大人也認為十皇子殿下當為新君?您身為刑部主官,曆練了一雙識人慧眼,識寶的本事也很好。牽連進永安王謀反案的大理寺錢少卿被抄家時,隻抄出尋常金銀和普通用物,折合起來不過幾千兩銀子而已,可錢家世代官宦,產業眾多,他家的田產地契房契為何隻有寥寥數份,古董金石又去了哪裏?歐陽大人的夫人卻在同期多出了許多陪嫁產業,不知道來自何處?”


    歐陽老頭臉色煞白:“你……你胡說什麽……”


    “是不是胡說,問問錢家積年的老仆不就知道?那些產業經營了多少代,管事掌櫃有頭臉的就不下十幾個,再底下的仆人更是眾多,隨便尋出一個人來查一查,一定能有人認出歐陽夫人的新添‘陪嫁’其實是姓錢吧?”


    靜妃當即站起:“藍氏!定奪新君的要緊時刻,你扯這些沒用的做什麽?”


    “豈是沒用?歐陽大人德行有虧,以權謀私,涉及謀反的大案他都能從中取利,讓他給意見確立新君,是不是有些荒唐?”


    如瑾掃視其他不表態的人:“在座諸位大人之中,還有人和歐陽大人一樣有不妥當的過往,我覺得,應該把他們先清出去,不然立新君的大事被德行有虧的人左右,實在是國之大難!”


    長平王府掌握了那麽多人的私事,關鍵時刻,用來做威脅再好不過。


    能不能參與立新君事小,如果像歐陽一樣被捅出汙點,等眼前事情一了,官位鐵定保不住了。沒了烏紗,誰做皇帝還不都一樣,總歸自己都享用不上從龍的待遇。


    當即堂上好幾個人感到不安。


    為官做宰的,年頭多了,誰沒點不能見人的事。眼看如瑾對舊事密事張口就說,顯然是有所準備,萬一被她揭出什麽來……可怎麽辦?


    安陽侯挺了挺腰杆,此時頓覺自己率先表態十分有先見之明。


    熙和當即開口就問:“誰有不妥,藍側妃直言吧。皇家新舊更替之事絕不容次等人置喙!”


    如瑾的目光一一掃過幾位老臣。


    掃到誰身上,誰都垂眸下去,不肯對視。如瑾朗聲叫道:“李閣老……”


    姓李的閣臣臉色頓時凝重,充滿戒備地問:“藍側妃叫本閣作甚,難道本閣是不妥當的人?真真好笑,本閣倒要聽你說個分明!”


    “李閣老身份持重,當然不是什麽不妥當的人。”


    如瑾一開口,老頭麵不改色,但眼中立刻有鬆了一口氣的飛速閃過,隻是如瑾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緊張起來。


    “……隻不過,您的胞弟,工部都水司分管淮江沿途堤壩修繕的李大人,這兩年在京裏京外添置了好些產業,每年入息頗豐,他官階不高俸銀不多,又無祖產繼承,也沒有歐陽大人那樣‘陪嫁豐厚’的夫人,不知道這些入息是從哪裏得到的呢?朝廷每年撥給淮江的銀子加起來足夠再挖一條江了,但淮江水壩年年修,年年壞,無底洞似的,平白填了多少銀子進去?那些銀子最後都流向了哪裏,真是叫人不得不多想。李閣老,請說您胞弟的產業裏還有別人入股一起經營,不知那人是誰?”


    李閣老冷哼:“藍側妃今天空穴來風的事說得可真多!慢說本閣胞弟沒有你說的那些產業,就是有,誰與他入股又和本閣什麽關係?這時候正事還沒時間辦,你倒說起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混淆視聽,不知意欲何為?”


    “您說與您沒有關係?就算您胞弟最後被證實侵吞朝廷撥款,也是他自己徇私枉法,與您無關?”如瑾吩咐身邊侍女,“去將人帶來。”


    侍女答應一聲,很快去而複返,帶進來一個身穿杭綢長衫的中年胖男子,肥頭大耳,滿麵紅光,一看就是平日裏保養得宜,滋補過頭。


    滿殿人都疑惑地看向這男子,唯有李閣老眉頭一皺,“李福,你來做什麽!誰讓你進宮的?宮廷重地豈是你這種奴才可踏足的地方,還不出去!”


    如瑾道:“閣老且慢發火,是本妃讓他來的。他是您家裏伺候多年的老家奴了,從您沒入仕的時候他爹爹就給您趕車,及至您步步登高位極人臣,他們一家也成了您心腹家奴之一,李福這兩年給您打理私產收獲頗豐,沒功勞還有苦勞,您又何必對他疾言厲色,讓他當眾難堪。”


    眾人恍然。原來是個老家人。


    如瑾先提來曆不明的私產,再找來李家心腹老奴……接下來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恐怕是李閣老有把柄被捏住了。


    安陽侯在一旁幸災樂禍,看向李閣老的目光充滿同情:“李閣老,聽說您有頭暈的毛病,可不要太過生氣啊,要是一時頭暈摔在這裏,磕著碰著都不好。”


    李閣老狠狠瞪他一眼,陰著臉朝如瑾質問,“你這妖婦,平白帶本閣的家人進宮做什麽!”又罵那個李福,“別忘了自己身份!竟然聽從外人吩咐,你一家子可都是本閣的奴才!”


    李福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如瑾道:“李閣老用他家人的性命安危做威脅,不要他亂說話嗎?可本妃既然能讓他進宮,自然就能護得他一家大小平安。”


    李老頭這時候還不知改口風,實在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子,遂吩咐,“李福,報賬!”


    李福磕個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半舊的冊子,翻開念起來,竟然是李家怎麽從采買原料、雇傭河工的過程中巧妙侵吞朝廷撥款,然後又用利潤置辦產業、經營入息的大賬,一條一條,大到幾萬兩的石料木料買賣,小到幾百錢的跑腿雇車開銷,從兩年半之前開始,一路念下去,看樣是有念到今年的架勢。


    關鍵裏頭處處都有李閣老參與的影子。


    才念了兩頁,李閣老沉不住氣了,上去一腳重重踹在李福胸口,“賤奴!竟然背叛主子,跟著外人一起做假賬陷害本閣,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李福猝不及防,當即就被踹吐了血,滾倒在地上嗆的咳嗽。


    帶他進殿的侍女趕緊上前攔住李閣老。


    “李閣老,是不是假賬,查一查不就清楚?這上頭一來一去的銀錢全都詳細可查,和誰過的銀子,與誰做的買賣,有名有姓抵賴不得,您要是有興趣,本妃現在就能給您找來幾個身在京城的人對質。至於其他的買賣人等,改日將這冊子交了大理寺都察院,由堂官們慢慢徹查審理便是,您這樣急吼吼地要李福的性命,是不是怕了?”


    “妖婦!本閣怕什麽!”


    “既然不怕,閣老還請安分些。”如瑾轉向熙和,“隻是李閣老這般情況,恐怕今日之事不能請他參與了,您看呢?”


    熙和深深看住如瑾。


    她沒想到如瑾竟然有這樣的準備。適才聽身邊人說長平王府側妃在弘度殿午睡,她還隻是覺得如瑾足夠沉得住氣而已。


    可現在聽她一件件揭發老臣秘事,分明是早有準備,胸有成竹。而且竟然把一個李姓家奴帶進了宮,是什麽時候辦到的?事前一點動靜不聞,顯然守門的禁軍和內裏的宮人都與她有了默契。


    這太可怕了。


    連經曆過大風浪的熙和都覺得此事不能深想。


    為今之計,是繼續向著長平王府說話。


    “藍側妃所言有理。”熙和沉著臉看向李閣老,“還請大人暫且出去,理清楚自家事情再來。”


    李閣老變色,“長公主!您怎可聽信小人之言,因為幾句沒有證據的胡言亂語就要將臣趕走?這妖婦分明是買通我家下人合夥陷害我。”


    靜妃冷笑:“李閣老,您難道沒看出熙和長公主根本不是來主持公道,而是打定主意要給藍氏幫忙?和她講道理,有用嗎?藍氏心懷叵測想扶自家王爺上位,她好一手遮天入主深宮,母儀天下!各位大人可別忘了前不久她帶兵在宮門前屠殺官員的事情,一旦讓這樣的女人得逞,大燕危在旦夕,不需本宮多言。”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先前一直未曾表態冷眼旁觀的李閣老此時毫不遲疑,立刻成了靜妃的擁躉,“長平王昔日荒唐,現在帶兵在外許久未見成效,反而耗費了朝廷許多銀兩致使國庫空虛民不聊生,分明沒有治國的本事。而他又寵信藍氏,為這妖婦連正妃都攆去了山中修行,一旦他們兩人為帝為後,大燕國本必將動搖,反而是十皇子殿下聰慧仁厚,是新君不二人選,便是現在年幼,但一有慈母教誨,二有我等忠臣輔助,十年之後,必定是一代明君!”


    這哪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分明是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主!


    如瑾舉目四顧,“各位大人,與李閣老英雄所見略同的有哪位?一直不肯開口說話的,是不是默認了李閣老所言,要擁立十皇子為帝?給各位一炷香時間,本妃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靜妃這次倒是和如瑾想到了一起,希望盡快聽眾人表態,因此沒有反駁。


    熙和端坐著一言不發。


    陳嬪往門口看了看。


    幾位老臣或麵麵相覷,或低頭沉思。


    如瑾揮手,讓人把那李福先帶下去。


    侍女回來的時候,引來了張德。張德身後跟著禦前一眾內侍,已經不是康寶那批人了,反而全是身形伶俐步伐矯健的,一看就是會武之人。足有二十個,分列兩邊站在殿中,看似普通侍立,其實卻將出門的道路堵死。


    老臣們暗暗心驚,摸不透張德向著哪邊。


    要是說錯了話,看著架勢,會不會被當場格殺?


    無故殺重臣是千夫所指的大罪,可在皇權更替之時,流血隻能算尋常。


    安陽侯第一個跨出幾步,站在了如瑾和陳嬪這半邊,“昔日曾有主幼殺母之說,為的就是怕新帝年幼被母戚掌控,天下恐怕要改名換姓。今日若是靜妃娘娘肯允諾十殿下繼位後您當即自裁,家族中人也立刻貶官永不起複,本侯便可稍稍考慮您的提議。否則,為我大燕江山不能易主之故,本侯絕對不同意十殿下繼位!”


    靜妃咬牙。


    留主殺母,她怎麽可能答應!


    李閣老站在了靜妃一側,“安陽侯荒唐!如你所言,若是藍氏允諾七王爺繼位後當即自裁,本閣也會考慮藍氏的提議。”


    安陽侯立刻冷笑:“李閣老好歹毒啊,藍側妃身懷有孕,腹中是長平王的骨肉,您竟要禍害王爺子嗣,禍亂之心人人皆知了。”


    兩人一帶頭,其他老臣皆有動搖之色。


    如瑾道:“一炷香時間馬上就到。”


    於是,有兩人跟在了安陽侯身旁,一人跟去李閣老那邊,還有三個沒表態,遲遲站在原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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