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太重了。


    藍澤當即鐵青了臉,“你這個……”剛要指著女兒罵,想了想,又忍下來。


    如瑾自來知道他就這麽點本事,遂吩咐跟著的小廝,“扶侯爺去後頭歇息。”


    藍澤略略掙紮兩下,到底沒敢實打實反抗,氣鼓鼓依命跟著小廝走了。


    這裏才鬧完,藍泯那邊又有人來報,說藍泯要到堂前去哭靈,正跟攔著的侯府奴仆鬧騰,楊姨娘素蓮也勸不住他。


    如瑾就派人去給藍泯傳話,“你原本是早已被逐出藍家的人,藍家一應事務與你毫無關係,讓你來見老太太最後一麵,也是為了老太太的心,並不是為你。現在老太太人已經走了,你願意留下來默默送一送也罷,若不知天高地厚還存著其他想頭,立刻就有人把你叉出去!”


    又提起那些老太太的私產,“……早就歸入侯府公中了,老人家彌留之際犯糊塗忘了,你也不用當回事,那裏頭一個子兒都沒有你的。”


    藍泯聽得火冒三丈。


    傳話的婆子扔下他就走了,一個好臉色也沒有。


    他左右看看,將廂房裏幾個茶碗一股腦推在了地上,稀裏嘩啦摔得粉碎,舉步就要往靈堂上衝。


    門口站著五大三粗的護衛,拎小雞似的堵了他的嘴,將他一路拎出了偏僻的後門,扔在外頭巷子裏。


    素蓮帶了身邊婆子匆匆追過去,讓婆子去找車,一麵扶起了坐在地上發愣的藍泯。


    “老爺,咱們回家吧……現如今他們家大姑娘是眼看就要進後宮當娘娘的人了,您隻有兩隻手,拿什麽跟他們鬥?這麽些日子,吃他們的虧還少麽?侯爺他明顯不認您了,您也是有血性的,何苦與他一般見識。他不過仗著生了個好女兒才有今天的囂張跋扈,又有哪點比得上您?咱們家裏還有兩位少爺和一位小姐呢,妾身肚子裏也是您的骨肉,假以時日,您還比不過他麽。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且先回去,過完這個年再想後事。”


    好說歹說的,勸著藍泯跟她上車回了家。


    如瑾在裏頭聽說了素蓮做的事說的話,回頭命人悄悄賞了幾十兩銀子給她。


    素蓮見銀知意,當著來人的麵鄭重向如瑾謝了恩,接下來越發殷勤小心勸慰著藍泯,到底讓他安安分分過了一個臘月,再沒去襄國侯府生事。


    年底侯府在京的鋪子盤賬,又有一間虧得大發,如瑾知道是藍泯以往留下的人搞鬼,索性也不管,直接將那鋪子給了藍泯。藍澤對此倒是毫無意見,覺得終於甩了個包袱,還很幸災樂禍地打發人去知會弟弟,“老太太的私產是藍家的,與你無關,但念在自幼兄弟情份,這間鋪子就送與你,望你好好打理,不要辜負哥哥一番苦心。”


    藍泯明麵上不情不願,私下裏卻是冷笑:“就讓他看看在我手裏,這鋪子究竟能賺多少銀子!悔死他!”


    素蓮便幫腔,“正是,那鋪麵位置又好,又有老主顧,純粹讓侯爺毀了。這次老爺接過來大展身手,不出半年就能盤活起來,真正讓人眼紅。”


    藍泯聽了很受用,但沒過多久又心疼起老太太的私產來,“……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母親很精明,暗地裏一定攢了不少,隻可恨那藍澤一毛不拔,最後隻弄一個虧空的鋪子過來搪塞。”


    素蓮勸道:“他那個嘴臉,老爺理他呢。再虧空也是白來的東西,何況到咱們手裏指定虧不得。這是他豬油蒙了心來寒磣我們,倒叫我們撿了便宜,改日經營起來,看他還得意不!老太太的私產咱得不著,就不得,誰稀罕呢。憑咱們自己的本事還不能掙出一份相當的財產麽?倒是侯爺他隻會坐吃山空,占了老太太私產,是給自己攢棺材本哪。”


    於是藍泯終究又高興起來,當著丫鬟的麵就把素蓮抱在懷裏,“還是你體貼。若早知道你這麽好,當年你一進府我就把你要到跟前,多好。”


    素蓮含羞低頭,軟語道:“若是那樣,妾身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哪裏還能伺候老爺、給您生兒育女呢。可見人和人的緣分都是注定的,早不得,也晚不得。”


    正妻張氏是容不得人的,早年也不知被她發落了多少婢妾通房。提起這個,藍泯也是心中不悅,望著素蓮白淨俊俏的臉,心中一蕩,抬手摸了上去。


    素蓮越發含羞:“老爺……妾身不方便。”偎在藍泯懷裏和他細細商量,“等過了年,把京裏鋪子打理打理,妾身再想辦法把身契弄到手,以後就可以踏踏實實和老爺白頭偕老了。到時候咱們想去哪就去哪,找個好地方落腳紮根,把段姨娘和理少爺、瑤小姐接到跟前,一家子和和美美過日子,吃穿不愁,衣食無憂,夏天賞花冬天看雪,有多自在!”


    藍泯聽了有些心馳神往,素蓮察言觀色,趁熱道:“妾身生產前後都不能服侍老爺了,家裏幾個丫鬟年歲也不小了,早晚都要放出去,不如,明日妾身開了箱籠,從外頭買兩個清白的姑娘進來伺候您?”


    昔年張氏當家的時候哪有這個好處,藍泯不由將懷中嬌娘又摟得緊些。


    隔日素蓮真的不曾失言,還在臘月裏就典了兩個十四五歲的俊俏姑娘進門,開臉放在了身邊,當作通房丫鬟使用,一時哄得藍泯忘記了藍府的糟心事,樂樂嗬嗬過了個年。


    青州裏段姨娘帶著東府的零星幾個舊人過日子,身邊還有女兒如瑤和張氏留下的小兒子藍理,等了許久不見藍泯回返,輾轉聽說素蓮在京裏當了半個家,頓時又醋又恨。於是隔三差五給京裏去信,說家中艱難,請藍澤回去早日打理產業。


    彼時藍澤正和兩個新收的通房火熱,哪裏還顧得上千裏之外的舊人,又有素蓮在跟前半哄半勸,正話反說,倒讓他對段姨娘生了很大的厭惡。隔了一段日子,又收到段姨娘的信,說藍理上學的束修沒有著落,越發生氣。素蓮見機提議把理少爺接到京城身邊來養,免得被段姨娘虐待,一麵又派人去跟段姨娘透風,讓其早早做準備不放人。段姨娘怕少爺走了,青州隻剩自己母女,越發要被藍泯忘記,所以真就不肯將藍理送到京城。於是素蓮這邊又和藍泯議論,墊了許多不中聽的話,讓藍泯對段姨娘徹底沒了感情。


    千裏之外的人尚且能被她這樣掌控,眼前的就更易擺布了。新買的兩個通房都是小戶貧民,除了年輕漂亮什麽都不懂,被她收攏得服帖,而家裏其他婢妾有不聽話的也先後尋由頭被攆了。於是一時之間,藍泯跟前素蓮成了半個當家,比張氏在時還威風。


    如瑾聽了這些事,沒多久就讓人將身契給了素蓮,並囑咐她,隻要藍泯安分守己不給藍府添麻煩抹黑,他們的生意財產自有人關照,官麵和地頭上都不會有人為難。


    反過來的意思也很明白,稍有不對,他們的財路和生計也就斷了。


    素蓮心領神會,於是將藍泯哄勸看管得更加嚴實,慢慢地打理家業、填房子買地,漸漸也過上了富裕日子。


    秦氏聽說那邊的情況,私下裏也和孫媽媽議論,“沒想到素蓮那麽能行,以前在我跟前當丫鬟倒是屈才了。隻是她現有的這些,本來都該是張氏的,是張氏自己不惜福。”


    孫媽媽道:“二太太豈止不惜福,分明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到頭來兒女凋零,自己也早早喪命。三個孩子一個沒了,一個不務正業隻會敗家,一個在小娘手裏吃苦,這不都是她自己造的孽?所以這人就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該自己得的一絲一毫也別強求,否則最後隻能害了子孫。”


    這都是後話,與秦氏沒什麽關礙,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之於如瑾,就更沒有關係了。如瑾隻是本著做事留一線,給藍泯一家子一條生路而已。彼此身份的天差地別讓藍泯想找茬都沒有門路,他若敢做不地道的事,不用如瑾有所表示,自然就有人主動過來擺平。


    這些原本就不是如瑾該操心的事。


    老太太的喪事一過,她就回到王府專心養胎了。


    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長平王已經不讓她再管別事,早早找好了妥當的穩婆乳母等,就讓她安穩待產。為了讓她調理身子,還把淩慎之留在了王府。


    整個臘月裏群臣多次請長平王登基,長平王擺了“天下不平不為帝”的態度,非要等遼鎮和淮南徹底平定之後才肯繼位,隻讓大家繼續稱呼他“王爺”。


    可不登基,不代表什麽都不管。事實上他比皇帝那時候還要勤勉,每日大半天都耗在和閣臣的議事中,回到府裏之後又有私下的事情要打理,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如瑾熬不住了提前睡下,半夜裏會感覺到有人在身邊,等天亮醒來,枕邊又是空空。


    直到臘月二十日之後,朝廷上放了假,各衙門都掛印封門了,長平王這才有空在家多留些時候。隻是多半時間還是在錦繡閣處理事情,或者接見登門的重臣。


    有天晚上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頗為抱歉,正好如瑾這日身子有些懶,不想吃東西,他就端著半碗甜粥一勺一勺喂。喂了兩口,如瑾自己不好意思了,伸手去接碗,他堅持喂完了小半碗,然後又拿了漱口水和帕子,一邊服侍一邊說:“這麽些天沒陪你,好容易有個機會,還不讓我在主子跟前表現表現麽?”


    如瑾笑著白了他一眼,“什麽身份了,還開這種玩笑,當心以後寫史書的給你記上一筆。”


    長平王笑道:“閨房之樂,憑什麽讓寫史的知道。再者,便是登得再高,回到家裏,也不過是你的夫君,孩兒的父親,有什麽玩笑不能開的?”


    如瑾喜歡聽他說“家”這個字,彎唇衝他笑。他就低下頭來,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飯後他沒回錦繡閣,而是歪靠在床頭翻看如瑾讓丫鬟謄的花樣冊子,品評這個好那個不好的,如瑾納悶:“今晚沒有公事?”


    “陪你就是公事。”長平王拍拍床裏頭,示意如瑾過去一並躺著,“一張一弛,武之道,總得有個歇息的時候。快過年了,那群老頭子也心不在焉,索性把不著急的事都推到年後去便了。”說著伸了個大懶腰。


    如瑾見他如此,自然滿心歡喜,到外頭吩咐丫鬟們把手邊事都交卸,就打發她們出去了,回來換了柔軟的寢衣,坐到**去消磨時光。


    窗子外頭刮著寒冷的北風,嗚嗚咽咽的,樹叉子嘩啦啦地響,屋裏卻是一團溫暖。火籠點得旺了也不怕屋子幹燥,因為案上有兩架精致小巧的水車假山,汩汩流著水,添了濕氣。這是劉雯最新做出來的東西,拿來給如瑾過目,如瑾瞧著喜歡就都留下了,準備年後正式大量產出。


    如瑾就著燈光做針線,耳邊聽著水車的滴漏聲,還有長平王翻動花樣冊子的響動,覺得心裏安穩。


    這樣的時光便是隻有一刻,也足夠了。


    她手裏繡著一個荷包,一針一線的,心裏安寧了,手上也流利許多,比以往繡得都要好,越繡越入神。


    長平王卻並不專心致誌,捧著花樣冊子嘩啦啦地翻,一會目光就移到了如瑾臉上。


    她這些日子養得好,因中毒而瘦下去的臉頰又漸漸圓潤起來,呈現了懷孕女子該有的晶瑩膚色,這時候低頭刺繡,睫毛長長覆蓋在雪膚上,沉靜而溫婉。


    長平王索性丟開冊子,側過身子來,支著腦袋看她。


    “看什麽?”如瑾依舊飛針走線。


    “看你。”答了等於沒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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