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曲寧萱就反應過來,並恨不得拍死自己。


    無論是被冰封的仙人還是這十二件遺寶,都能讓天下人瘋狂,君千棠怎麽可能沒有獨占之心?她如果足夠老道,就應該在君千棠將玉簡拋過來的第一時間,立刻將之誠惶誠恐地還回去,隻有這種徹底的不知情,才可能保住一條命,不是麽?君千棠故意將玉簡拋給她,就是起了殺心啊!


    她心中既恐慌又絕望,卻沒說什麽“你放了我,我絕不說出去”的話,修真界的修士人品怎樣,大家心中都有數。出爾反爾是常態,誓言比風還不如,吹吹就沒了,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是以曲寧萱已經將靈力暗暗運在替身娃娃與傳送符上,隨時準備用最珍貴的一次替死機會逃跑,逃得了是運氣,逃不了就隻能是天命了。


    君千棠並沒有第一時間翻臉,他翻來覆去地把玩鏡子,最後口氣相當微妙地問:“你覺得,我應不應該留下它?”


    啊?


    曲寧萱聽見他這句話,當真覺得奇怪,方才的玉簡中寫得明明白白,縱然凝光照影鏡是十二件寶物中最差的存在,卻也是能讓人助人到達渡劫期的稀世珍寶,傻瓜才不拿吧?難道他知道什麽隱情,比如這件寶物還沒被徹底掌控,或者修煉別人的意境會有什麽影響……這樣說好像也對,縱觀她看過的所有小說,真正的高手哪個不是憑自己悟的,萬古大帝等不到劫雷到底是因為違背誓言,還是因為他太依賴凝光照影鏡都難說。但是,君千棠真能克製這無與倫比的**,舍棄凝光照影鏡?她摸不清君千棠到底在想什麽,也不敢亂說,便斟酌了一會兒,方小心翼翼道:“這件事情,我說沒有用,還是要看您的決定。”


    君千棠的臉上浮起一抹微笑,似欣喜,似嘲諷,卻又帶了一絲蒼涼。


    他出身高門,少年才高,一路走來雖借助了家族之力,卻大半是自己的功勞。對世人重視法寶丹藥功法甚至到一種病態程度的行為,他從來都不屑一顧,認為這些雖然能讓你眼前獲利更多,卻無異於飲鴆止渴,自身修為才是重中之重。雖然在別人看起來,以他的出身地位,這樣說完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卻也無可否認他的優秀。所以他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要被法寶引導與掌控。但凝光照影鏡的**太大,所以他猶豫良久,卻遲遲不能利落地將之扔出去。


    唯有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譏笑別人,是因為那些讓他們瘋狂的東西並不值得自己動心。遇上至寶時,他的反應不會比那些人好多少,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區別,僅此而已。


    想到這裏,君千棠唇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著實令人膽戰心驚。他望向曲寧萱,看出她強作平靜之下的恐慌,不由失笑。


    就算扔給她的玉簡被自己大幅刪節過,很多詳情她都不知道,但為了絕後患,自己也應該殺了他,不過……君千棠的笑容略帶一絲苦澀,竟難得起了憐憫之心:“你會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說出去麽?”


    曲寧萱先是一驚,然後連連搖頭:“不會的,我還沒有讓自己身陷險境的打算。”


    “那麽,我就不殺你。”君千棠側過臉,輕輕地說。


    曲寧萱猛地抬起頭,卻隻看見君千棠的側臉,依舊優雅完美,卻仿佛被陰影覆蓋,多了一絲晦澀。


    她猜不透君千棠的想法,也不知他為何不殺她,她隻知道,君千棠給予了她整個修真界都未必有的珍寶——信任。


    “我不會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她反複說著這幾句話,聲音都有些哽咽,“謝謝您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說出去……”


    謝謝你讓我相信,這個冰冷而殘酷的修真界,仍舊有人性的美好存在。就算周圍冰天雪地,遍布荊棘,我也能懷抱這一絲溫暖,勇敢地走下去。


    君千棠見她這樣激動,笑了笑,卻沒說什麽。


    如果不是她拚死保護萬年隨靈仙,自己怎會相信她?但這樣的純淨能保持多久呢?從沈家力捧的天才淪落為一介散修,就算不需要大量的靈石與丹藥為支撐,可經曆多了……人,都是會變的啊!


    明明知道這一點,為何還是選擇不殺她?


    大概是因為,這個世界太過真實而冷酷,容不下一點善良美好,所以見到特立獨行的存在,總會想看看,她最後會走到哪一步吧?到底是被執著害死,還是能浴火重生?但如果真變得成熟而事故,與無數女修士沒什麽兩樣……倒也算正常吧?或許,一向不在乎人命,手染無數血腥的自己,這樣做,也是想著為景雯積一點德……


    “隨靈仙心甘情願給予的精血,是一味必要的輔助藥材。”君千棠慢條斯理地說,“我收集來的眾多珍貴藥材難以長時間攜帶保存,加上又出了冰封仙人這麽大一件事,於情於理,我都必須回中州一趟。”


    曲寧萱低著頭,不言不語,她就算再感激君千棠,也不會拿自己的朋友當報答。就算君千棠不對小馬動手,但從他的話裏就能聽出來,他並不擅長煉製丹藥,這些珍貴材料定是要交給別人鼓搗,曲寧萱不會以為全天下人都是傻子,認不出隨靈仙的精血是多少年份的,她這些年為了逃跑小心翼翼,就算有靜影手鐲的逆天能力,也不肯讓別人得到自己的頭發指甲,更別說精血,又怎會讓小馬的行蹤被暴露?


    君千棠看見曲寧萱立刻從滿臉感激變成無聲抗拒,卻也沒有挾恩求報,隻是說:“但凡上了萬年的妖獸,都擁有‘王’的氣質,倘若你能與隨靈仙溝通,問它可否有別的同伴,贈我一滴精血,我定會百倍補償,並引導旁人在中洲搜尋。”見曲寧萱驚訝地望著他,他眨眨眼睛,笑道,“他們可不知道我跑東荒來了!”


    曲寧萱顯然有些心動,卻又怕他這樣說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待會眾多隨靈仙一起被連鍋端,所以還是不說話。


    君千棠又道:“我可能要在此此靜坐一月,理清思緒,要累你與我一道處在這冰天雪地中了。”


    曲寧萱連連搖頭,示意自己沒關係,君千棠的目光落在凝光照影鏡上,破天荒歎了口氣。


    與其說是理清思緒,倒不如說是自身的驕傲與心中的欲望在掙紮戰鬥,這等稀世寶物,怎能輕易舍棄?但……


    君千棠苦苦與自身作鬥爭,曲寧萱卻好奇地走到冰柱三米前站住,打量被冰封的男子。但冰層太過厚實,她根本看不清這個人長什麽樣子,不免沮喪地癟癟嘴。


    想到君千棠既沒再提小馬的事情,也沒殺自己,曲寧萱又有點犯嘀咕,心想作為高階修士,應該沒必要在衝級的事情上騙我吧?


    如果她身體好,定會利用晗元丹嚐試衝擊融合初期,看看君千棠有沒有說假話。偏偏她還處於靈力無法調動的虛弱期,無法修行,帶來的書已經倒背如流,加上仙人的存在著實新鮮,所以她每次醒來都托著下巴,打量冰中的人影,偶爾也會胡思亂想,暗道沈家定然知道她逃跑的事情,不知怎樣震怒……打住打住!她此世的家人太過禽獸不如,一條命抵人家成千上萬條命已經夠便宜,她無端難受什麽啊!眼下最要緊的,應該是渡過剩下的三十多天虛弱期,然後努力衝擊融合初期,勉強脫離低等修士的大部隊,之後再慢慢修煉籌劃,在高不可攀的仙途艱難行走。


    靜坐九天後,君千棠緩緩站起,將凝光照影鏡隨手扔到冰柱下方:“我們該走了。”


    曲寧萱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這一幕,始終不相信他真的會放棄,君千棠笑道:“如果想要的話,你不妨拿去?”


    “我……”曲寧萱的目光在凝光照影鏡上流連,最後花了好大力氣讓自己挪開視線,並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拿起它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也無法克製自己不去使用它,更沒有足夠的實力保護它,還是……算了吧!”


    說到這裏,她的心都在滴血,暗道曲寧萱你笨死了,這麽好的寶貝送到你眼前,你居然都不要……她別過臉,生怕再看一眼就會反悔。


    君千棠有些鬱悶,他花了九天時間,才讓自己放棄凝光照影鏡,這姑娘卻這麽快……不要讓他覺得自己不如她啊!


    心有不甘的君千棠祭出飛行舟,又對曲寧萱說:“接下來可就要賭賭我們的運氣了,倘若穿過強大妖獸的領地,我定要與之交手,就算僥幸逃生,說不定還會被千陽宗察覺……怎麽?你可要折回去取凝光照影鏡,助我們逃過一劫?”


    他前半句說得極為鄭重,後半句就多了一絲調侃的意味,曲寧萱笑容溫婉,神情柔和,聲音溫柔到可以滴出水來:“玉璿實力低微,無法使用此等至寶,還是前輩您折回去吧!”


    君千棠笑了笑,徑直踏入飛行舟,沒有回頭。


    也不知他們是人品爆棚還是什麽,反正在曲寧萱醒來的時間內,從沒有出過事。她不知君千棠要去哪,又不好意思對別人指東指西,便在清醒與沉睡中混日子。


    當她又一次醒來的時候,竟聽見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風中也藏有海獨有的味道。曲寧萱剛想站起來,就發現一旁的案幾上放下一塊玉簡。原來,君千棠知她在沈家呆不下去,便特意將她帶到了與澄靈山脈一東一西處於極端的星晝海上,尋了個安全又靈氣充足的島嶼,弄了個簡陋的洞府,布下可維持十年的守護陣法以及一堆丹藥,這才悄然離去。


    曲寧萱知他走得如此幹脆,必定在自己身上種下什麽追蹤符,幸好靜影手鐲比較人性化,還給這些追蹤的東西都留了一天的空,不會對方一下追蹤符,就能察覺到不對勁。所以曲寧萱立刻收拾東西,並強行記下君千棠布下的防禦陣法,然後毫不留戀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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