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年5月20日剛過中午,六安的地主們乘馬坐車的通過三千清軍戰俘所處的道路之後,才知道三千人到底有多少。一裏多地的道路邊,盤著腿坐著一個個清軍俘虜方陣。整個一裏多地的道路邊都是這些清軍俘虜組成的方陣。


    地主士紳們一麵震驚,一麵還是頗有些不爽的。就在他們通過之前,太平天國的齊王韋澤帶人通過了這條路,那時候這三千多清軍俘虜可是跪地磕頭的。等韋澤一通過,看守俘虜的太平軍官兵就命令清軍俘虜盤腿坐回地上。太平軍戰士也好,清軍的戰俘也把,對地主士紳們根本不搭理。


    親眼看到自己與齊王韋澤待遇的差距,有個看著就是讀書人的中年人用滿是酸味的語調低聲說道:“亂世軍頭起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哼!”


    中年人旁邊的人立刻壓低聲音勸說道:“胡兄,你小點聲。我聽說那齊王韋澤還在他的軍隊裏頭公開說,槍杆子裏頭出政權呢。”


    那位胡兄聽完之後,又哼了一聲,卻不再說話。


    清軍戰俘所在的道路直通兩山之間的一片比較平坦的穀地,雖然這幫地主士紳知道韋澤請他們來肯定是要示威,他們見識過躺了三千清軍屍體的戰場之後,自覺的已經沒什麽好可怕的。可等他們終於趕到了一個新的戰場,見到了穀地上堆的近四千人的清軍戰死死者。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他們原先去的那兩個戰場畢竟是打完仗好幾天,太平軍已經派人打掃過戰場。所以死者們的屍體上被“清洗”過一次,基本屍體都有所搬動。


    現在他們看到的是“原汁原味”的戰場,血腥味道混在戰場上並未散去的刺鼻硝煙中,有些幹枯的樹枝被燒的焦黑,有些一度被點燃的樹枝上幹脆還冒著青煙。俯臥,仰臥,側臥。雙臂緊抱,雙臂用力前身,雙臂丟失了一條或者兩條。


    戰場上的一切都沒人動過,一切仿佛依舊凝固在戰死者們死亡時的那一瞬間。士紳們甚至能看到戰場上的一條小溪此時已經是赤紅色,散發著濃厚的血腥味道。


    絕大部分地主士紳都噤若寒蟬,臉若死灰,也有極少數地主士紳的眼中跳動著興奮的光。不過不論哪一種,都如同被痛打過的狗一樣,在太平軍麵前老老實實的夾著尾巴。


    參觀完了戰場,韋澤沒有再次命令這些地主士紳“幫助打掃”戰場,而是帶著這幫人回了六安城。


    到了城內之後,已經是晚上。韋澤立刻把地主士紳們帶去了教軍場,召開會議。韋澤剛與這些士紳商談今年完糧納稅的問題。地主士紳們無一人敢推脫,皆“心甘情願”的表示自己願意按照韋澤定下的製度“完糧納稅”。


    聽完了地主士紳們的話,韋澤笑道:“我聽說過一句話,叫做三人同心,其利斷金。咱們光在六安城內的豈止三人,三千三萬都不止。若是這麽多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我們又有什麽好怕的?”


    地主士紳們中敵視韋澤的不少,但是在智商上是傻瓜的可真不多。聽了韋澤的話,他們立刻就應和道:


    “韋王爺說得對!


    ”


    “我們緊跟著韋王爺!”


    “韋王爺說什麽,我們就聽什麽!”


    韋澤當然不會相信這群人,且不說韋澤對地主士紳的態度,哪怕是從現實的角度來說,韋澤既然沒有能夠穩定的在皖中收三年稅,也沒能夠把清軍連續三年擋在皖中之外,那麽皖中的地主士紳基本都可以認為是不可靠的人。所以韋澤還給這幫人準備了些別的戲碼。


    等地主士紳們的叫喚聲稍停,韋澤笑道:“我是個粗人,特別是字寫的極為糟糕,所以我一直佩服的就是把字寫的非常漂亮的人。這次和清軍打仗,我抓到了一位俘虜,此人還不是個漢人,而是蒙古八旗出身的總兵。來,有請總兵音德布。”


    韋澤話音方落,立刻就人把一個繩捆索綁的漢子拖了上來。拖上來之後,兩個親兵也不管那麽多,在這人左右腿彎上猛踹一腳,總兵音德布騰的就跪在了地上。


    韋澤揮揮手,立刻有人在韋澤左右放下了兩個布幡。“諸位,讀讀這上麵寫了什麽?”


    六安距離桐城很近,讀書風氣雖然不如桐城與安慶,也絕非拒絕認字。而且布幡上的八個字也談不上難認,乃是“驅逐韃虜,恢複中華。”


    韋澤站起身大聲說道:“諸位驅逐韃虜,恢複中華。這就是本王要在這安徽做的事情。什麽是韃虜,旗人就是韃虜,蒙古韃子更是韃虜。按照這個來說,這滿清蒙古八旗的總兵音德布就是個韃虜。我們對韃虜是什麽態度,那就是一刀殺了。”


    “嘶!”地主士紳們雖然也見到了修羅場般的戰場,但是他們卻沒想到韋澤竟然要當眾殺人。更要當眾殺一個滿清總兵這樣的大官。


    “但是,我乃是堂堂的華夏子孫,乃是個真正的漢人。孔子說過,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大夥知道這位總兵音德布擅長什麽麽?這位總兵音德布擅長的乃是草書!他是書法大家呢!”


    這話一出,皖中的地主士紳們都驚呆了。他們萬萬沒想到,饒來繞去,竟然繞出一個要驅逐韃虜的太平天國王爺,更沒想到居然見到了一個身為書法家的蒙古人。


    韋澤自己心裏麵也有些覺得好笑,他原本以為自己在這個時代隻知道江忠源這麽一個人,萬萬沒想到居然遇到了總兵音德布。韋澤的母親家收藏的有扇子,其中一把泥金摺扇上就是總兵音德布的草書。韋澤自幼被家裏人逼著練毛筆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這位總兵音德布寫的扇子。


    盡管韋澤的字沒練成,不過他還記得有這麽一號人。得知抓到了音德布的滿清總兵之後,韋澤就命令總兵音德布用草書寫了幾段話。自古艱難唯一死,到了這時候,總兵音德布也不肯自殺為滿清效忠。他就寫了一段。這下韋澤確定自己沒找錯人。出於一種說不出的香火之情,韋澤決定繞過總兵音德布。


    當然,饒過也不可能是憑白繞過,韋澤也準備充分利用這件事為自己做做政治宣傳。


    他繼續說道:“這總兵音德布雖然是蒙古人,卻學的漢字,學了書法。這乃是我漢人的學問。若是在


    戰場上把他殺了,那他自然該死,不過既然被我們活捉,那就有可放過他一次的理由。”


    地主士紳們中間不少也是有些學問的,見韋澤這麽熱情洋溢的玩這麽一出,他們也有了些興趣。一個堅稱驅逐韃虜恢複中華的人,要怎麽放過一個滿清總兵,還是蒙古八旗出身的總兵。


    “我現在要放過的不是滿清總兵音德布,我現在要放過的不是蒙古人音德布,我現在要放過的乃是一個草書的書法家音德布!”韋澤向地主士紳們說完之後,轉頭向總兵音德布大聲喝道,“音德布,你可聽到了麽?”


    總兵音德布被抓之後已經被嚇得不輕,他所知的是,粵匪對官府人員從來都是殺戮,絕不放過。更不可能放過旗人出身的官員。太平軍攻陷了金陵之後,將滿人城內數萬滿人殺得一個不剩,這消息早就傳遍了天下。總兵音德布對此聽過很多次。


    而且身為書法家,總兵音德布的漢語造詣不低。“驅逐韃虜,恢複中華”的意思是什麽,他隻怕比不少漢人更清楚。聯想到自己被拖出來的時候,韋澤的手下極為粗暴的對待,總兵音德布覺得自己死定了。他此時根本沒有了反抗的心思,隻希望韋澤能夠給他一個痛快,不要像公文裏麵說的那樣,如同前湖南巡撫張亮基那樣,即便當了山東巡撫之後依舊被抓,送去天京城淩遲處死。


    可聽了這麽一陣之後,總兵音德布愕然的發現,韋澤竟然因為音德布是個草書書法家,所以不管音德布是滿清的官員,更不管音德布是蒙古八旗,就這麽放音德布一條生路。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草書乃是總兵音德布這一生的最愛,也是他這一生的驕傲所在。可這也是總兵音德布從未想過的,能夠被粵匪認為可以不殺音德布的唯一理由。


    但是這種懷疑並沒有持續太久,韋澤下令,“把其他的韃虜給我帶上來!”


    鎖鏈響處,一群帶著木枷的清軍軍官被拖了出來。韋澤懶得對這些人做任何介紹,他衝著下麵的地主士紳們喊道:“這些人呢,要麽就是韃虜。要麽就是投靠韃虜的漢人。我們既然要驅逐韃虜,恢複中華。對於韃虜與漢奸隻有一個態度,那就是殺無赦。當然了,滿清的小兵們不懂這些,他們當兵大多數隻是混口飯吃,找個營生。抓獲他們之後,我們還當饒他們一條性命。但是對於這些當官的,那就不能放過。”


    說完之後,韋澤喝道:“把這些人都拖出去砍了!”


    如狼似虎的士兵們衝上來拖著這幫軍官就走了,這幫軍官們慘叫著,求繞著,卻沒能讓韋澤有任何的心軟或者同情。


    片刻之後,一串尚在滴血的頭顱被拿進了教軍場。地主士紳見韋澤要繞過總兵音德布,不少人覺得韋澤隻怕也會對其他滿清軍官網開一麵,沒想到韋澤是說殺就殺,竟然毫不留情。


    而韋澤也不管別人怎麽看,他對跪在地上的總兵音德布說道:“音德布,我今天就放了你,不過有件事你得幫我辦了,把這些人的人頭送給狗韃子頭目鹹豐,順道幫我帶個口信給鹹豐,老子遲早要砍了他的腦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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