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恭親王奕訢至少知道這個道理。他逼著戶部尚書寶鋆想辦法弄出糧食來。戶部尚書乃是六部中戶部的最高級長官,相當於財政部長。弄到糧食自然是戶部尚書的工作。


    寶鋆乃是宗室,而滿清與其他朝代大大不同,宗室們能夠在朝廷中身居高位,掌握大權。聽了恭親王奕訢的要求,寶鋆先是破口大罵起羅惇衍來。羅惇衍是廣東順德人,看到了光複軍貼在北京的《告滿清官員書》之後,他就偷偷帶著家人跑路了。當然,羅惇衍也不是最早跑路的那批,跑路的時候也留下了官印。


    聽著寶鋆痛罵著羅惇衍,恭親王奕訢也隻能先等著。清代中央六部,一個部有一滿一漢兩個尚書。雖然名義上不分高下,但僅限於兩個人意見相同的時候。實際上滿尚書是正部長,漢尚書是副部長,各部實權完全抓在滿官手裏。一般來講,滿清統治者內心都會更信任支持滿人尚書,但是在實際工作中都會更支持漢人尚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以公務來說,滿清的世紀工作能力的確比不上漢人。寶鋆之所以這麽痛罵羅惇衍,很大原因也是因為獨攬戶部大權的寶鋆在沉重的壓力下受不了。


    但是光罵羅惇衍這個逃跑的漢人戶部尚書根本解決不了任何現實的問題,寶鋆罵了十幾分鍾之後也有些精疲力竭的停了下來。這大夏天的,罵了十幾分鍾之後他腦門上也滿是汗水。


    恭親王奕訢聽著的時候毫沒有感同身受的生氣,逃走的京官太多,真的生氣的話,氣死也是完全不夠的。他開口問道:“你何時能夠弄到這些糧食?”


    寶鋆痛苦的搖搖頭,“恭親王,這事情不好辦。現在道路都被撚匪給截斷了。且不說能否收到糧食,能收到也運不進來啊。”


    “那皇莊的糧食如何?”恭親王奕訢問道。


    “皇莊?”寶鋆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恭親王奕訢的膽子這麽大,或者說狗急跳牆的時候恭親王是什麽都不顧了。皇莊理論上可以提供大量糧食,但那都是各位王爺的自留地,動用皇莊的收成,那能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寶鋆並沒有立刻反對,他反倒是談起了八旗兵的掌故。


    滿清曾經希望八旗兵能夠成為支撐國家的職業軍人,然而,事與願違,入關後八旗兵戰鬥急劇下降,康熙年間平三藩,收台灣基本上由綠營擔任,八旗部隊在同準噶爾蒙古的幾次戰鬥中,表現不佳,以烏蘭布通之戰為例,八旗兵力達十萬人,但組織混亂,指揮不力,加之主將怯戰,不但未能將隻有兩、三萬人的敵軍消滅,自已卻傷亡慘重,內大臣佟國綱(康熙的舅舅)陣亡。


    到乾隆、嘉慶年間,八旗兵已基本失去戰鬥能力,訓練時“射箭箭虛發,馬馳人墮地”,雍正、乾隆年間的一些重要戰爭,如柴達木之戰、平定大小和卓之戰、大小金川之戰中,隻有少量八旗官兵參戰,其中一些號稱精銳的八旗部隊的表現卻不如綠營兵。


    嘉慶至清末,八旗軍逐漸演變成專靠國家供養的社會救濟組織,根本不能稱其為軍隊。1799年清軍在鎮壓白蓮教大起義時,曾一度把京營八旗中最精銳的健銳營和火器營派往前線,結果因軍紀敗壞,不聽約束,未及投入戰鬥就被迫撤軍回京。


    恭親王準備派遣八旗上陣,這是能夠理解的態度,不過八旗軍的戰鬥力的確完全不值得信賴。寶鋆這是在非常含蓄的提醒著恭親王。


    聽了戶部尚書寶鋆的提醒,恭親王奕訢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他答道:“就是是太依賴漢人,滿人才到了如此地步。八旗越不打仗越不會打仗。此時隻是讓他們打撚匪而已,若是連撚匪都打不了,讓他們去打粵匪,讓他們去打韋澤,他們能打得了麽?”


    寶鋆聽恭親王如此惱怒的回答,心裏麵倒也是有點認同。這身為京城,日子一天天的越過越苦,實在是令滿清高官們十分不爽。這哪裏是京城該有的模樣?現在米麵價格飛漲,基本生活眼看就不行了。若是能讓八旗出去作戰,他們在當地總能搶掠到些東西,總能解決一下京城內部的物資壓力。


    想到這裏,寶鋆說道:“恭親王,糧食也不是沒有辦法。”


    恭親王奕訢原本就相信寶鋆大概是能夠想出辦法的,他示意寶鋆說下去。


    寶鋆答道:“現在洋人的海船到天津等地做生意,那些船上有運載糧食。價錢倒還行。”


    “那為何不買?”恭親王連忙問道。


    “沒錢啊!”戶部尚書寶鋆為難的答道。


    提到洋人,恭親王奕訢就是滿頭怒火。恭親王奕訢綽號鬼子六,因為他排行第六,因為在滿清宗室裏頭,恭親王奕訢是最理解洋鬼子的一個人。當然這種理解隻是相對而言,恭親王奕訢的外交水平與韋澤建立的新政府裏麵的外交部長


    完全沒得比。可與滿清上層一比,恭親王還是能理解洋鬼子的。他非常清楚洋鬼子那種全心全意求利的態度。


    為了獲利,洋鬼子可以發動戰爭,打得鹹豐皇帝逃離了北京城。但是看到滿清頂不住了,洋鬼子就跑了,他們甚至連打滿清的心思也都沒有了。在《北京條約》中。洋鬼子們強製要求在北京建立大使館,當時滿清上層的擔心是國家的要務都被在北京的洋鬼子知道了。


    現在為了能夠與洋鬼子接洽,恭親王奕訢非常希望洋鬼子能夠在北京建立大使館。可此時洋鬼子不僅沒有大使館,連在天津的領事館都不見了。想到這裏,恭親王怒道:“你不仁,我不義。既然如此,我們就先把糧食弄到,不給他們錢!”


    寶鋆苦笑道:“恭親王,若是真的如此就好了。洋鬼子精著呢,他們的糧食船根本就沒有靠岸!”


    聽寶鋆這麽說,恭親王大概能確定的是,寶鋆也做出過不給錢的打算。可明顯這種思路並沒有能夠變成現實。


    就在滿清高層討論著糧食問題的時候,一支船隊正停在渤海之外。這支船隊中最核心的是三艘六千多噸的商船,作為護衛的則是四艘鐵甲艦。每艘鐵甲艦的鐵質外殼厚度大概在80到100毫米之間。這是光複軍最近的成果。


    最初限於造船能力,鐵甲隻有15到20毫米。經過大量的海試,經受了風浪。海軍逐漸增加著鐵甲的厚度,根據情報,外國鐵架艦的鐵甲厚度在200毫米左右,被重炮轟擊中也無法打穿這樣的裝甲。光複軍的海軍雖然還沒來得及與洋鬼子打幾仗,但是對付滿清的水軍想來是足夠了。100毫米的鐵甲頂不住重型艦炮,但是100毫米的鐵甲絕對頂得住滿清水師的火炮。有這樣的海軍主力艦艇護衛,海軍才能放心的讓六千多噸的商船到渤海之外做生意。


    在此時,軍艦上討論的是非常理論的問題,韋澤寫了一份《海權論》的初稿,在《海權論》裏麵,韋澤提出了航運權的問題,並且提出了一個全世界範圍的海權問題。從1996年東南亞金融風暴爆發後的整整20年,中國兵不血刃的得到了一次世界大戰戰勝國的紅利。


    全球所有國家的市場都向中國打開了大門,全球所有國家的市場都在與中國的競爭中出現了大批行業倒閉的問題。首先倒下的就是東南亞,其次是歐洲的很多行業。


    但是這些表象之下,則是一個全球航運自由航行的基礎。這是美國佬在二戰後決定的。在二戰之前,各個海上強國都是畫地為牢,為了營運起自己的強大海軍,這幫人真的要收取大量的買路錢。


    韋澤沒看過馬漢的《海權論》,但是他本人卻根據自己的認知,最終拿出了韋澤對未來的設計,這個未來中國海軍設計就是韋澤的《海權論》。在這裏麵,韋澤確定的就是建立強大海軍,對航道的絕對主導權。絕對主導權不僅有對外國海軍的排斥,還有消滅海盜,建立航路服務在內的思路。當然,開辟了這樣航路的中國,自然需要收取一定的費用。


    中國或許能夠因為世界局麵,在21世紀兵不血刃的得到一次世界大戰戰勝國的紅利,而韋澤在19世紀後半段,隻有用軍事力量來得到自己的好處了。指望和平完全是幻想。


    認真學習,認真討論《海權論》,這是海軍官兵的基本安排。不過這種打發時間的行動並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來北方做買賣。


    光複軍沒有用軍事行動參與到對滿清的戰爭裏頭來,但是這可不等於光複軍就準備坐視滿清這麽無聲無息的覆滅。任何朝代的覆滅前都會有一個最終的垂死掙紮的階段,滿清想來也該如此。京城的糧價飛漲,光複軍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就派遣了船隊向北方銷售糧食。


    以前的糧食走運河,現在占領濟寧的苗沛霖自稱齊王,大有獨立建國的意思。苗沛霖當然不敢對光複軍動手,但是光複軍並不想賭一把,蒸汽船也是很重要的物資,若是有損失,大家會心痛。更重要的是,走運河的效率太低,六千多噸的船隻在湖南等地一次裝滿糧食等物資,順江而下,直奔渤海外,其實滿輕鬆的。


    很快,外圍就出現了其他船的身影,光複軍此行的不僅有大船,還有一批小船。小船在外圍構成了防衛的陣線,雙方很快就開始接洽。雙方先是談論價格,接著驗貨。接著在海上進行裝卸。這都是技術活兒,光複軍為了能夠熟練掌握這些技術還死過不少人。


    裝卸結束之後,那些小船離開,把糧食或者其他生活用品運到北方去。光複軍的船隊則在等待著下一輪前來做買賣的人。


    貿易進行到了第五天,終於來了一支船隊。這支船隊的模樣很是不一般,在他們的船後麵還拖著東西,到了近前才能看清楚那是巨大的樹幹。


    在這些船後麵有著巨大的木排,每一根木頭看著都是百年以上的大樹,光複軍海軍的人員都激動起來,那些賺到的黃金白銀,其實都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海軍其實分不到這些東西,還要花費心力來包圍交易的安全。


    但是這些樹木就完全不同了,光複軍海軍非常需要這些樹木。從美國進口上等的橡木固然很好,可那太花費錢財了。皇帝韋澤陛下有過講述,未來光複軍的海軍軍艦都將是鋼質的,一萬五千噸的噸位。但是那僅僅是未來的敘述,現在製造的鐵骨木殼覆蓋鐵甲的軍艦需要大量優質的木頭。越過太平洋得到木頭實在是不劃算,那麽利用北方的木頭就是一個很重要的手段。


    “這些木頭是從哪裏砍來的?”這是部隊最在意的事情之一,等以後解放了全國,大家也要去那些地方砍木頭。


    “大概是從一個叫什麽滿清龍興之地砍來的吧。”有了解過情況的海軍人員答道。


    “龍興之地?那是什麽鬼地方?”戰士們對此並不理解。


    說話的人也不是很理解,光複軍現在根本就沒有能力把手插到那杯靠北的地方。而且賣木頭的人對此也沒有任何解釋,他們隻說了這是北邊來的。所有的情報都是天津商人在交易中間的時候偶爾說起的事情。光複軍也完全沒有敢把這個當真。


    而此時恭親王派遣的人也乘坐了船隻到了外圍與“洋鬼子”做生意。光複軍也沒有傻到完全不做掩飾的地步,至少每條船上他們都放了兩三個雇來的洋鬼子當托兒。反正洋鬼子也不懂說中國話,光複軍翻譯們說什麽都是什麽。對麵做生意的家夥也不明白。


    而且韋澤很惡搞的把這個旗幟用成了後來歐盟的旗子,在藍色的旗幟上,白色的星星圍成了一個圓形。中國人問的時候,光複軍海軍說這是“歐羅巴聯盟”的旗幟。滿清連歐羅巴是什麽都不知道,即便知道的也不知道這個歐羅巴聯盟到底是何等玩意。總之也都被嚇唬住了。


    所以恭親王派來的人聽了船上那幾個洋鬼子用外語嘰裏咕嚕的吆喝了一陣,他們和翻譯之間甚至爆發出一陣大笑,這都讓恭親王的手下概確定這的確是洋鬼子的船隊。隻是洋鬼子雇傭了一眾中國水手而已。抬頭看了看那奇怪的旗幟,恭親王的手下也隻能感到奇怪罷了。


    大家商量了糧價,光複軍倒也挺厚道,糧價與漕運的價格差不多。當然這對於光複軍來說已經是極為有賺頭的買賣。從湖南運出來的糧食本來就繳納的糧食稅,至於海運更是便宜。海軍出動還算作作戰訓練科目,所以這買賣整體上還是賺了很多錢的。除了賺錢之外,還有諸多兼顧。


    恭親王的手下看到糧價與聽說的所差不多,也就放下了心。可他完全沒想到,這是光複軍專門設計的價格。由於有光複軍的貿易,外國商人都不怎麽願意和滿清做買賣。而中國對外貿易的大頭是從全世界購入金屬貨幣。墨西哥的白銀,美國的白銀都以中國為銷售市場。沒有貿易,就沒這種白銀的輸入。


    “這幾位爺,能不能再便宜些?”恭親王的手下帶著滿清那種特有的謙卑的神色說道。


    光複軍的談判者乃是商務部的人員,他用一口山東普通話冷笑道:“你把糧食運到岸上去就能掙幾倍的錢,現在你問我能不能便宜點。這不是說笑話麽。若是能便宜,我們早就便宜了。”


    “您的糧價真不算貴,可現在是真的沒有銀子啊!”恭親王的手下半真半假的說道。


    光複軍商務部當然知道滿清沒有銀子,光複軍萬裏迢迢的把滿清需要的糧食運到北方的目的就是要製造錢荒。滿清中央政府失去了從全國吸血的能力之後,就陷入了全麵的蕭條中。光複軍之所以把賣給滿清的糧食價格弄得很低,就是為了能夠與滿清達成貿易。


    每一兩銀子,每一枚銅錢,一旦落入光複軍的手中,也就是完全離開了滿清的這個水池子。錢荒會造成有市無價或者有價無市,但是結果都是無情的摧毀著北方的市場貿易。


    摧毀了北方的市場貿易,倒黴的可不僅僅是滿清,包括在北方活動的撚軍、太平軍,這日子都不會好過。在這點上,韋澤的態度一直很堅定,手段也足夠毒辣。


    “這幾位爺,你們可否對古董有興趣?”恭親王的手下問道。


    雖然心念一動,但是商務部工作人員笑道:“我說這位爺,你覺得洋鬼子懂得咱們的古董麽?他們也就是看個稀罕而已。跑這麽遠,人家還是圖賺點錢罷了。你要買就買,不買就別耽誤我們生意!”


    恭親王雖然嘴上客氣,可心裏麵哪裏能接受這般搶白。隻是他看了看遠處的鐵甲艦,心中這不爽立刻就壓製下去,他答道:“我回去和和我家主人再講講。還望這幾位爺能多等我一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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