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是個島國,沿海的人對於當水手並不陌生。九州在日本南方,九州人在航海方麵更是人才輩出。從薩摩藩遠征琉球,東鄉平八郎不認為這是一段遙遠的距離。但是在激烈的海戰中,東鄉平八郎突然明白了什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光複軍的軍艦以整齊的隊列緩緩行進,那種精準的動作甚至有種優雅的味道。旗艦桅杆上不斷變化的信號旗,錯落有致的著彈點,還有炮火在海麵上造成的大大小小的水柱。由小船組成的船隊在猛烈的打擊下覆滅了。有些船頃刻沉入海底,有些船還漂浮在海上,殘破的船身整個變成了火把。紅色的火焰,黑色的濃煙,證明在不久前還曾經有薩摩藩的海軍正在努力作戰。


    東鄉平八郎看到那邪惡的巨大軍艦的煙囪中冒出了濃厚的黑煙,他心中一喜,濃濃的黑色煙柱與被擊毀的日本船隻上的煙有些類似,隻是更黑更濃。光複軍的軍艦沒有自我毀滅,而是把航速加了上去。奮力追近的日本蒸汽船發現自己與光複軍之間不斷縮小的距離開始逐漸拉大。


    因為自己並非是操舵手,東鄉平八郎隻能狠狠的捶著船艙,看著馬上就能與敵人接戰的機會再次失去。就在此時,日本艦隊的航線發生了些變化,風帆軍艦開始選擇撤出戰場。蒸汽船隊則在側翼進行保護。這種保護挺有技巧,蒸汽船隊維持著與風帆艦隊之間的一個夾角,一旦中國的蒸汽船隊與風帆艦隊並排航行,互相射擊,蒸汽船隊就會立刻從另外邊追上來。這時候中國軍艦就要麵對來自左右兩邊的猛烈炮火。這種做法與日本薩摩藩的艦隊之前的選擇其實一樣,隻是從主動進攻變成了撤退防禦。


    中國人會不會追上來呢?東鄉平八郎心中感到忐忑不安。這種艦隊的調動是如此明顯,中國軍艦真的會落入這種左右兩側都遭到炮擊的陷阱麽?如果東鄉平八郎作為中國艦隊的指揮官,他會舍棄進攻風帆船的機會,直撲蒸汽船。隻要能夠解決蒸汽船隊,缺乏機動性的風帆艦隊就不是蒸汽軍艦的對手。


    但是中國軍艦並沒有如同東鄉平八郎所想的那樣做,這支艦隊調轉了方向直撲過來。從航向上來看,他們竟然毫不考慮遭遇左右夾擊的可能性,取了追擊日本軍艦的最近航線緊追不舍。


    在追擊中,中國軍艦都升起了帆,航行速度很快就增加了。東鄉平八郎這才注意到海風更猛烈起來。雙方其實是在下午遇到的,經過一番激戰,天色已經接近傍晚。如果日本艦隊能夠加速甩開中國艦隊,就可以趁著夜色脫離戰場。


    “看來西鄉大人的確想的比我更周道!”東鄉平八郎對艦隊指揮官西鄉隆盛的評價登時高了起來。


    不過東鄉平八郎很快就發現,有些時候的想法往往有一廂情願的意思。光複軍的軍艦風帆與蒸汽動力齊用,以驚


    人的速度逼近了逃竄的薩摩藩風帆戰艦。薩摩藩的蒸汽軍艦此時也升起了帆,努力從光複軍右後方趕上去。盡可能實施左右夾擊。


    東鄉平八郎此時看到,中國軍艦前甲板位置上突然冒出了射擊時特有的煙霧。片刻之後,在一艘日本風帆船右側就激起了一道巨大的水柱。在這個時代,火炮在兩側船舷上配置是非常常見的模式。中線配置屬於邪道。所以東鄉平八郎萬萬沒想到光複軍居然把大炮放在那個位置上。


    不管這種配置是否合理,可在此次海戰中這種配置就彰顯出效果來了。追擊的光複軍可以隨意對前方的敵人猛烈開火,薩摩藩的風帆海軍隻能等著光複軍進入到他們的射擊角度內才行。


    方才開炮的是光複軍艦列中第一艘,過了片刻,第二艘軍艦船首位置上的火炮也加入了合唱。薩摩藩一共派來了17艘軍艦,七艘小船已經完蛋。3艘蒸汽船正在努力加入戰鬥,7艘大船正遭到光複軍四艘軍艦的猛烈攻擊。


    薩摩藩的軍艦完全采取了外國的設計,船兩側的炮位采取了固定軌道。這有利於炮擊之後消除反作用力,提高炮擊速度。但是這也讓炮擊角度調整變得非常小,薩摩藩的風帆船隻能幹挨打。


    東鄉平八郎是搬炮彈的,炮位上的頭子是的炮手。東鄉平八郎的上司大山岩突然怒吼起來,“趕緊撤退吧!這已經打不下去了!”


    是的,眼下薩摩藩的船隻與光複軍之間有10:4的比例。薩摩藩占據了數量上的上風,光複軍占據了其他方麵的所有上風。薩摩藩的海軍準備左右夾擊光複軍艦隊,東鄉平八郎看到的卻是一個良好的計劃在執行之前就被打斷的模樣。很可能薩摩藩的蒸汽船趕到光複軍一側之前,原本在另外一側的薩摩藩風帆船隊就被全部殲滅了。


    那時候戰場上的局麵就變成了三艘薩摩藩的蒸汽軍艦正麵對抗四艘毫發無傷的光複軍軍艦。要是最終結果打成這樣,還能有比這扯淡的事情麽?


    但是現實往往比想象的更離譜,原本想象中殘酷的追擊戰沒有導致薩摩藩的艦隊全軍覆沒。雙方炮擊的命中率太低,光複軍打了上百炮,卻隻命中了不到七炮。兩個小時不知不覺過去了。但是天色逐漸暗下來之前,前方出現了新的加入者,那是比最初參與戰團的軍艦更巨大的軍艦。這四艘軍艦加入戰團之後,一切都變了。原本薩摩海軍認為的左右夾擊變成了薩摩的風帆船陷入了左右夾擊的絕境。


    總指揮官西鄉隆盛放棄了原先的計劃,蒸汽船改換方向逃走。東鄉平八郎遠遠看著兩支蒸汽船艦隊對風帆艦隊實施著猛烈打擊。在天空最後的霞光照耀下,他看到的是遠處船隻燃燒時冒出的滾滾黑煙。


    六天之後,2月19日,韋澤接到了有關琉球海戰的報告書。報告書還算是詳盡,裏


    麵首先提出了一係列的問題。從炮擊命中率,到各種備戰作戰時候遇到的問題。光複軍海軍基本都是陸軍轉行,所以韋澤讀出的是海軍希望能夠打出如同陸戰那種漂亮的殲滅戰的期待,以及戰鬥目的沒有達成時候的沮喪。


    韋澤看了海軍的報告之後,突然理解了當年世界海軍競賽的心情。建立起一支由攻防兼備,能打能跑的大艦隊。建立起一支每艘軍艦都是海上霸王的超級艦隊。建立起每戰都能輕鬆擊沉所有敵人軍艦的大艦隊。為了達成這個目的,英國人製定出了排名世界第一的英國艦隊要是排名第二與第三的艦隊總和的戰略。


    光複軍的海軍看來也有著這種美好的想象,但是現實卻給光複軍上了一課。蒸汽風帆混合艦隊麵對單純的風帆艦隊有著壓倒性的優勢,可麵對水平遠不如光複軍的薩摩藩蒸汽船,這種優勢就變得微乎其微,三艘薩摩藩的蒸汽船逃之夭夭。這三艘船隻要還在,光複軍就不能高枕無憂。


    讓韋澤感到意外的其實不是海軍“除惡務盡”的態度,他發現自己對曆史的認知是錯誤的。1866年的時候,日本海軍已經擁有了自己的蒸汽船,曆史上此時的滿清對蒸汽船毫無概念。雖然號稱那時候湘軍有了自己的蒸汽船,可那隻是一種實驗性質的船,並沒有從此開辟出中國的近代海軍體係。


    中國與日本的差距並非是甲午戰爭之前才存在的,而是從19世紀60年代就存在了。日本明治維新之後,隻是把這個差距逐漸擴大而已。這個事實讓韋澤感到了一種極大的衝擊。


    以中國的塊頭,加上對光複黨的信心,韋澤認為壓倒落後的日本是沒有任何討論價值的事情。可現實卻讓韋澤發現他麵對的日本是一個比滿清更先進的日本,想解決這樣的日本並非是簡單的小事。日本不是通過明治維新才開化的,而是早在明治維新之前日本就已經開化了,明治維新是先進的日本打敗了落後的幕府,讓日本從製度上走上了工業化的一場革命。


    靠做在沙發中,韋澤雙手十指交叉搭在小腹上。他突然嘿嘿冷笑起來,怪不得帝guo主義國家如此的害怕遭到他們欺淩的國家爆發革命。這些工業國知道工業化會帶來的變革,所以一場引導被欺淩國家進入工業化的革命將如何深遠的影響世界局麵,那些帝guo主義國家中的有識之士們非常清楚。出於本國的利益,鎮壓非工業國的革命對帝guo主義者來說就是不可避免的選擇。


    想到這裏,韋澤發現自己其實也是一個帝guo主義者,這種認知的滑稽感讓冷笑變成了自嘲的大笑。韋澤的秘書們很少見到韋澤會這樣,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臉上都是愕然。


    韋澤也不做出其他解釋,他命道:“把左宗棠叫回來,我有新的工作要交給他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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