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周新華欺負人!”孫玥對父母隻說了一句,眼淚就湧了出來。


    孫玥的父親孫永平是開國少將,她母親範秀蓮是開國少校。即便不是第一流的軍人,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周新華雖然也是少將,和開國老前輩一比,他還真不算啥。


    聽女兒哭訴,老兩口連忙問起寶貝女兒到底怎麽回事。他們當然知道周新華是韋澤的大秘書,平素裏也沒聽說這人是個仗勢欺人的家夥。


    “我不過是想幫著都督全一下麵子,那周新華就說我思想有問題……”孫玥幾乎是抽泣著把發生的事情向爹媽說了一遍。這等時候她能依靠的就不是一個副處級幹部的丈夫,而是自己的父母了。上次那件事過去之後的第二天,周新華就在秘書們的會議上把孫玥訓了一頓。孫玥並不覺得自己真的犯下什麽錯誤,韋澤都督有資格豪氣幹雲,可作為手下卻不能沒有基本眼色。該為都督考慮的事情自然得先考慮好才行。


    周新華對孫玥的想法完全不支持,除了講了一通大道理之外,還情緒激動的吆喝,“你要是思想上還這麽想,那就別幹了!”


    好心被當做驢肝肺,好心還為自己惹來禍端,孫玥完全沒想到事情居然發展到如此地步。委屈是自然的,更大的情緒則是恐懼。被選為韋澤都督的秘書,那是要過五關斬六將的挑選。孫玥完全想不到萬一被攆走,她該如何麵對那些對她的成功無比嫉妒的同齡人。更不知道該怎麽向父母交代。


    孫少將最初的時候還真以為女兒受了天大的委屈,聽完了女兒的哭訴之後,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指著女兒,孫少將罵道:“連都督都敢糊弄,你好大膽啊!”


    孫玥從小就嬌生慣養,哪裏被老爹這樣罵過。她愣住了。範秀蓮見老頭子就要大發雷霆,她好歹也是開國功臣,雖然官階比丈夫低,可兩人之間卻沒有天差地別的等級差距。老太太連忙勸道:“這孩子也是好意。”


    孫少將可一點都不這麽覺得,他隻是心疼女兒。或者說因為女兒從小到大的表現一直很優秀,他還真不知道怎麽對女兒發火。老伴一勸,他怒氣勃發的對老伴嚷道:“好意個屁!就她這樣的放到軍隊裏頭,誰也不會覺得她是什麽好意。居然糊弄到都督頭上去了,她以為都督是好糊弄的?她以為下麵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孫少將的老伴範少校也是從廣西一路走到廣州去的,女人家意氣風發的走過萬裏征程,同樣獲得了開國功臣的榮耀和身份,她自然不可能是什麽受氣的小媳婦。見丈夫居然對自己發起火來,老太太毫不遲疑的對著老伴怒道:“你在家耍什麽橫!你真橫就去找周新華橫去。你是個少將,那小毛孩子也是個少將。少將對少將,這才算是公平吧?衝我們發火,很有麵子麽?”


    被老伴這麽一通搶白,孫少將暫時停頓了一下。不是因為他理屈詞窮,而是他沒辦法立刻在家事與公事之間找到一個平衡。範老太太搶白了丈夫一番,然後轉頭對露出撒嬌表情的女兒嚴厲的嗬斥道:“你逞的是什麽能?都督的事情你也敢管?”


    也許是從小就被母親訓斥慣了,孫玥立刻就顯得順從


    起來。她問道:“娘,那現在怎麽辦?”


    老太太沒有立刻回答。這件事牽扯的人不多,可牽扯到的人地位太高。她也不敢立刻就自己拿出一個什麽方案出來。


    孫少將隻覺得有些糊塗了。這本來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女兒本來就做的不對。軍中對責任看的非常重,誰的挖的坑,誰就得來填。都督挖了一個坑,都督自己跳下去把坑填了。這本來就是應該的。怎麽到了女兒這裏就成了都督挖坑別人來填坑?韋澤都督挖的坑,他自然填的了。讓別人來填,就算是把命填進去也填不滿。要是在戰爭時期,這麽做的人即便僥幸成功,隻怕也被人背後打黑槍了。


    現在孫少將最不理解的是,為啥他閨女居然就能想出這等爛辦法,而且自以為計的去瞎折騰。若不是牽扯到閨女的前程,孫少將其實心裏麵還是想為周新華的處置叫聲好呢。


    就在此時,老太太定下了主意。“過幾天我們的讀書會就要開會,我和祁家妹妹說說。看看她能不能從中給說說話。”


    一提起那個打著讀書會幌子的“飲酒會”,孫少將就覺得很無語。這個純女性組成的團體看著沒啥,真的折騰起來還頗有能量。在找人抵話,拉近乎上,飲酒會甚至有些手眼通天的意思。孫少將卻也沒就此發表什麽言論,畢竟是自家女兒的前程,他一點都不想讓女兒丟了工作。


    想了辦法之後,老太太再次轉向了女兒孫玥,她語氣變得極為嚴厲,“你現在立刻開始寫檢討。不許狡辯,不許給自己一句解釋。就是寫清楚,你錯了,絕不再犯。一會兒給我念念。寫完之後,一個字一個字的給我念。別想騙我。”


    孫玥隻覺得頭大如鬥,居然要寫檢討。寫檢討就是認罪了,認罪了之後豈不是給了周新華開除她的理由了麽?隻是心裏麵再抵觸,孫玥也不敢杵逆了母親的意思。在父親這裏,孫玥是任何要求都沒有被拒絕過的小公主。在母親這裏,她的身份一直是必須服從的女兒。積威之下,孫玥乖乖的去寫檢討了。


    檢討可也不是那麽好寫的,既然心裏麵並不服氣,寫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把這些情緒流露出來。即便被母親一字一字的逼著改動。孫玥心裏麵的痛苦隻是越來越甚。好不容易拿出了一份完全違心的檢討,孫玥已經心如刀絞。


    等孫玥離開之後,範少校突然長歎口氣,“這孩子根本不知道官場的艱難啊。”


    “有什麽難的。咱們緊跟著都督過了多少大風大浪,怎麽到他們這裏就難了。”孫少將不讚成自己老伴的觀點。


    範少校眉頭緊皺,無奈的說道:“那是你我,咱們這些人都知道要緊跟著都督。可這幫孩子們哪裏知道這些。你就看咱們孫玥,她居然把手段耍到都督頭上去了。在下麵玩這等把戲也許能過,到都督這裏玩這把戲,不是找死麽?”


    聽老伴這麽講,孫永平少將有些意外,“那你還讓她寫檢查,還說要保住她的位置。”


    “我若是不這麽做,她能聽話麽?你平時就知道慣著她,看看都把她慣成什麽樣子!”範少校怒道。“我讓她寫檢查,那時候雖然已經想給她調個工作,


    卻還想著是不是給她個機會。就看她寫檢查的時候那種樣子,我已經死了這條心。她檢查交上去,咱們就給她調工作。不能讓她再幹下去,繼續幹下去遲早出事。”


    孫少將麵對範少校睿智的發言,暫時不吭聲了。他自然心疼女兒,最初的想法和老伴其實一樣。不過孫少將是想直接要女兒聽話,實際執行中遠沒有他老伴手法柔和。見到了這做法之後,孫少將很認同他老伴的步驟。這個檢討是必須寫,而且一定要寫的讓周新華認同才行。這就如同在一個部隊裏惹了禍,再去另外一個部隊之前,無論如何都得把這事情給擺平吧。


    如果是自己選擇離開,而且與周新華達成了妥協,周新華自然不會亂說什麽。不然的話,周新華隨便的一句話就能讓新單位的領導知道真相。孫玥不是從韋澤都督秘書的職務上求進步,求發展,而是混不下去不得不離開。那時候毀掉的可就是孫玥的所有前程啦。這個檢討必須得有,即便有了也隻是其中一步。孫家還得和周新華達成妥協,認了周新華天大的一個人情才行。


    “這些孩子們都怎麽想的?”孫永平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女兒到底是吃錯了什麽藥。不是因為她耍這麽一個手段,而是因為她耍手段的時候居然完全不看對象。


    “你以為現在下頭都是什麽好人?”範玉蓮歎道,“我們造反的時候就知道當官的孩子都不是好東西,現在看,這和爹媽是不是好人關係還真不大。這些孩子啊,他們見下麵的人都是這麽辦事的,自然覺得這麽辦合情合理。他們哪裏知道都督是什麽人物。他們還覺得都督和下麵那些人都是一號貨色呢。”


    “哎……”這話引發了孫少將的共鳴,天下終於太平了,大家都能吃飽了。可有些事情卻與孫少將他們當初的理想完全不同。光複軍老兄弟們最初造反大多是混不下去,或者是跟著太平軍起義。太平軍所說的“有田同種,有錢同花”,這理想的確讓他們這些老兄弟們覺得認同。


    後來跟著韋澤都督脫離大殺自家兄弟的太平軍,開始了打天下的曆程。都督搞土改,發展工業。某種意義上隻是讓“有田同種,有錢同花”的理想被真正實現了。可這種原本被認為是天堂一樣的理想終於出現降臨的趨勢之時,老兄弟看到的事實並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世界。這個美好的現狀所滋生的隻是更多的醜惡,更多的混亂。


    小人們都敢去嚐試蒙蔽韋澤都督這樣的大英雄大豪傑。即便為了自己女兒的死都不怕,可孫永平不得不承認,他的女兒的確不是好人。


    失望和無力的感覺充斥著開國少將的胸膛,他歎口氣,“我們退休吧。反正年紀也差不多了,咱們的上一筆退休金也沒花多少。退休之後還會再給這麽多錢。咱們到各地逛逛,到處都有老兄弟。我也想著趁著死前再和大家都見一麵。都這個年紀了,見一次少一次啊。再說,他們把他們所在的地方吹的跟花一樣,我也早就想去看看!”


    範玉蓮握住丈夫的手,孫永平覺得妻子的手掌很涼,然後他聽到妻子語氣幽幽的說道:“我倒不是不想退休。隻是這些孩子,我操心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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