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睿他們被安排與北海道軍的司令部一起北上,計劃的日期那天行動正式開始。在精銳的部隊掩護下,數量不算太大的軍部開出了駐地。


    “最近怎麽不見你說話?”李延年邊走邊問身邊的祁睿。


    祁睿從容答道:“不知道該說啥。”


    這理由真充分,李延年一時竟然找不出適合的回應。這幾天不僅是祁睿,大家也暫時找不到適合的問題。一通拉虎皮當大旗的話居然能說服北海道軍選擇北上行動,李延年等人都覺得十分不解。中級學員們可不是十幾歲通過考試成為軍校生的毛頭小子,這些人二十多歲,三十多歲的都有。成為學員之前軍階起碼是少校起,中校也並不罕見。讓這幫本就不熟,某種意義上還處於競爭關係。大家都知道有些話根本不能問,即便問了也未必能得到準確的回答。更何況領導還沒說話呢,也輪不到下麵的這幫學員說那麽多。


    李延年和祁睿還算是比較熟悉一些,他也實在是忍不住了才過來問問。見第一個話題掉在地上,李延年幹脆就說起他關心的問題,“北海道這些人是怎麽想通的?”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因為我。”祁睿答道。


    對這樣謙虛的回答,李延年哈哈一笑,“哈哈,別開玩笑了,你和他們講了那些之後他們就北上,若是說沒有你的關係,誰信啊?”


    祁睿情緒穩定,他微微露出笑容,“老李,你若是見到一個人在跳求雨的大神,然後下雨了。你覺得是那個跳大神的人求下來的雨麽?北海道軍北上就是下雨,我就是那個跳大神的。你要是真的認為是我求到的雨,我也無話可說了。”


    這麽一個回答頗有哲學思辨,李延年一時竟然無法再說啥。他頗感意外的思考了一陣,才繼續問道:“你覺得他們之前已經決定撤退?”


    祁睿點點頭,“至少是一部分人態度堅定的決定撤退,也沒時間讓他們繼續瞎討論。現在北海道那邊很清楚,仗打成了爛仗,脫離戰線重整旗鼓大概是最好的選擇。”


    這不過是最基本的戰略判斷,李延年當然明白祁睿所說的這些。令李延年無法放下的是祁睿對此事的自我定位。就如祁睿的那個比方一樣,如果一地幹旱,跳大神的神漢真的來一段瘋瘋癲癲的舞蹈後大雨傾盆。神漢自然有得到獎賞的權力。可按照祁睿的說法,他跳不跳這段大神都會下雨,那祁睿的功勞又在何處呢?


    想到這裏,李延年笑道:“祁睿,你可夠謙虛的。”


    “沒錯,太謙虛也不合適。說得好像跟你沒什麽功勞一樣。”旁邊的馬曉明聽完之後也插嘴進來。祁睿可以謙虛,周圍的同誌們卻沒辦法謙虛。不管北海道軍內部是怎麽營運的,經過何種討論。對於光複軍來說,這幫學員們前來的目的是希望能夠讓北海道軍北上,事實上北海道軍也算是以相當快的速度北上了。階段性的功勞已經立下。有了功勞就要分工,祁睿說的這麽輕描淡寫,難道不準備讓兄弟們分工不成?


    祁睿對這些事情看得透亮,他笑道:“我說的是做事,北海道軍選擇北


    上絕不是我以一個人之力推動的。至於評功,那是領導的事情。我還能比領導更牛,給我自己先確定評什麽功勞不成?”


    這下李延年和馬曉明兩人都暫時選擇了不吭聲,而其他幾名學員卻往祁睿這裏靠了靠。大家這幾天沒怎麽和祁睿說話,就是因為大家都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和祁睿說。若是祁睿現在誌得意滿的說,“北海道軍能夠北上都是我的功勞”,那大家就真的沒啥和他好說的。祁睿對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對於他所起作用的評價也很中肯。這就有了關於分功的討論基礎。


    分功是極為個人化的事情,基本是一場零和遊戲。總功勞就這麽多,任何人多分一塊就意味著其他人少分一塊。祁睿說的很對,這是領導均定的問題。然而決定領導判斷的因素很多,若是祁睿能夠巧妙的應用一下自己在其間的表現,他當然有理由獲得更多獎勵。就如那個跳大神的比喻一樣,如果出錢請神漢跳大神的人完全不相信神漢的癲狂舞蹈有用,那就根本不會有跳大神這碼事。既然有人出來跳,那就意味著一定掌握著資源的人認為出來跳有用。


    這種有點詭異的低氣壓讓祁睿覺得渾身一陣陣的不舒服,他很清楚這些同事學員所期待的東西。那就是功勞。中級培訓中如果能夠達標都要升一級,不過想達標卻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這些一起來的學員被委任了工作,自然有了更早達標的可能。北海道軍北上的結果就意味著功勞,誰都希望這份功勞能夠成為自己未來的晉升的一塊基石。急切的心情很容易理解。


    想到這裏,祁睿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幼稚了,就如李延年所說的“夠謙虛”。祁睿現在覺得自己能想明白的基本道理,難道這幫學員同事就想不清楚?以這幫人的戰略素養,他們難道會認為祁睿一個人就能說動北海道軍上層麽?若是祁睿相信的話,隻能說祁睿實在是太幼稚。現在大家擔心的隻怕是祁睿在裏麵動什麽手腳,把功勞都攬到自己身上。


    想通了這一節,祁睿用隻有身邊的這些學員同事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同誌們,兄弟們。我不會把我的位置擺錯。若是領導問我的話,我現在給大家怎麽說的,我也會給領導怎麽說。我隻是團隊裏麵的一員,所有功勞是整個團隊的功勞。”


    有些話也隻能說到這裏,祁睿不想過度表示。沒想到這話說完之後,錢大多笑道:“你放心,這些我們都明白。”說到這裏,他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覺得應該擔心是領導別把這個功勞都給拿走了就好。”


    “哈哈”“嗬嗬”“嘿嘿”,一眾學員們都笑了。錢大多說的是大實話,學員們很看重功勞,難道領導就能免俗不成?如果領導能把所有功勞歸於他自己,大家不認為領導真的會那麽大公無私的讓出來。畢竟掌握著分功大權的是領導,而不是這些下頭幹活的學員。


    祁睿也跟著嘿嘿笑了幾聲,然而他此時心中想到的卻是他老爹韋澤。若是以領導權力而言,韋澤無疑站在權力的頂峰。祁睿現在發現他其實一點都不理解他爹韋澤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是一個


    愛著自己孩子的父親,他是一個很嚴肅而且很能幹的家庭教育者。除此之外祁睿對自家老爹能做的評價大概隻有空泛的一句“為國為民”而已。


    滿清覆滅沒多久。祁睿出生的時候滿清還占據著淮河以北的大片土地,當時大部分人都認為滿清是正統。民間還很認同滿清官員的傲慢,很認同滿清皇帝不可觸及的威風。在百姓看來,向皇帝下跪、給官員磕頭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謙卑的對待那些統治者是百姓的本分,這不僅是當時中國的風氣,到了日本之後也能清楚的看到這種思想是如何的根深蒂固。


    然而不過二十年而已,跪拜被取消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社會的風氣同樣轉變了。這一切都是祁睿的老爹韋澤致力推動的東西。祁睿之前覺得他得到的一切本就是他應該得到的。現在祁睿發現他能得到這等程度的工作報償,以正常的人類思路而言簡直是奇跡。


    就如錢大多所說,領導真的要把這些功勞據為己有,他就能把這些功勞據為己有。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正常的是這幫學員們敢這麽說,敢這麽笑。因為大家認為這不對,大家相信既然自己為了這份工作付出了辛勞,就理所應當的有資格分到其中的報償。這麽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但是認為這理所應當,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因為民朝的製度就是支持耕者有所得,勞者分其功的製度。可是想破壞這種製度太容易了,祁睿自己就能想出很多辦法來破壞這種製度,讓自己獨占功勞。


    祁睿還發現,自己並不認同這麽做。


    身為韋澤的兒子,身為母親祁紅意的兒子。祁睿不是沒有生出過繼承自己老爹韋澤皇位的想法。不過怎麽繼承皇位對於祁睿來說是個很莫名的話題,他從小就接受了老爹韋澤的一個觀點,“不勞而獲是可恥的”。所以祁睿希望能夠建立與他老爹韋澤一樣的功勞,然後順理成章的接過老爹手裏的權力。


    經過了此次的事情,祁睿心態有所改變,他覺得自己終於能夠站在老爹思想繼承者的立場上看問題。這本該拉進父子之間的感情的行動卻給祁睿造成了更多的困惑。終於以“祁睿就是祁睿”而不是“祁睿是韋澤兒子”的視角看問題。祁睿突然發現他老爹韋澤創造出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功業。別說和他老爹比肩,更不用談超越他老爹韋澤。僅僅是想讓老爹韋澤創造的功業能夠繼續營運,祁睿就覺得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之外。


    權力就是權力,權力可以決定太多太多。領導可以決定部屬的命運,可以決定分配的模式。居於下位者隻要選擇服從製度,就隻能按照這套他們無力控製的製度中的種種規定來獲得自己的所得。


    然而這看似神通廣大的權力本身其實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那麽風光。滿清曾經無比囂張,被公認是朝廷。可權力轟然倒地的時候,他們連自己的生命都保不住,死後更被唾罵到一無是處。


    祁睿現在不得不承認,他老爹韋澤身為開國皇帝,已經強大到超出祁睿想象力的極限。自己真的能繼承這個人的一切麽?祁睿完全沒了信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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