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看見的那些船員們不一樣,眼前的人影,雖說同樣沒有生命氣息,但並非毫無思想、虛假不實的影像。


    他的身上散發著強勁的精神力量,顯然是由精神與意識凝聚成的實體,近似思念體與靈魂碎片的存在。


    這種感覺,和寄居在路易身上的那位“彭格列1世”如出一轍。


    聽到優鬥的聲音,原本專注於手中物的金發青年偏過頭,澄澈的眼眸依舊寂靜無聲,但比起最初見麵時的模樣,似乎多了一分神智與清醒。


    這一變化顯得有些微不足道,金發青年的表情仍然略顯寡淡,瞳中沒有額外的波動,隻是靜靜凝視著優鬥。


    倏然,金發青年緩緩抬起手,纖穠合度的臂膀抬至與肩同高的位置,繪著狐狸臉孔的麵具擋住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從這個角度看,似是金發青年站在另一頭,在用狐狸麵具比對什麽。


    優鬥不懂這一行為的用意,索性直接走了過去,取過金發青年手中的麵具,套在自己的臉上。


    沒有別的原因,他隻是單純地喜歡這個麵具上的圖案。


    透過麵具上的兩個孔,優鬥清楚地看到金發青年的眼睫微微顫動,又極快地恢複平靜。


    優鬥摘下麵具,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一個問題。


    “你在這做什麽?”


    “等人。”


    “等人?”


    金發青年頷首。


    “等誰?”


    金發青年沒有回答,指尖探入領口,一拈一扯,將貼身戴在胸口、藏在衣服內的一串掛飾拉了出來。


    掛飾的紅繩被他扯斷,他卻毫不在意,握著紅繩的手沒有停頓,徑直遞給了優鬥。


    “這是什麽?”自帶的掃描儀告訴他眼前這東西是件普通的死物,但上麵同樣縈繞著一層淡淡的精神力。


    “鑰匙。”


    金發青年告訴他答案,而此刻已躺在優鬥手心的東西,也的確是一把鑰匙。


    不同於現代刻著各種鋸齒槽的鑰匙,眼前這柄鑰匙的造型相當古老,主體是一節光滑的圓柱,隻在最尖端有一節小小的突起,刻著不規則的形狀。


    優鬥分辨不出這鑰匙的材料,卻也能看出它的造工十分精美,頂端的匙柄鏤著繁複的圖案,像是一頂金屬砌成的皇冠,蓋在小小的鑰匙上。


    除此之外,鑰匙的頂端還綴著一條短鏈,另一頭係著一顆米粒大的藍寶石,以無法想象的雕工刻成了桔梗花的造型。


    優鬥越加感到不解。


    “為什麽給我?”


    這一回,仍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金發青年往後退了一步。再往後,便是緊貼著牆的幾幅油畫。


    他站在《理想國》與《拾穗者》中間,在整個空間驟然升起、如螢火蟲一般細碎的淺淡橙光中,麵容逐漸模糊不清。


    整個空間宛若一張被揉散的拚圖,從完整的世界碎成一片一片,帶著微弱的光芒飛速消失。


    站在“拚圖”最中央的彭格列1世同樣無法豁免,他的身影出現玻璃似的裂紋,與整個世界一同化作殘片。


    優鬥怔在原地,塗著紅顏料的麵具自他的手中滑落,沉悶地摔在地上。


    這一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令優鬥始料未及,而更讓優鬥詫異的,是“彭格列1世”消失前唇邊揚起的那道弧度。


    優鬥撿起落在地上的麵具,卻發現那隻麵具像是沙製的城堡,在他抓握的力道下,化作了零落的白沙。


    在進來時被他放置到一邊、屬於這個空間的食物也變成了相同的白沙,被風一吹,很快便尋不到蹤影。


    與整個空間一樣,消失得徹底。


    腳下的最後一寸土地灰飛煙滅,他聽到聲後傳來不算陌生的聲音。


    “小優鬥!”


    回頭望去,耀眼的金發與蜜色眼瞳似曾相識,但那相近的顏色並不屬於神秘消失的彭格列1世。


    “迪諾。”


    迪諾帶著輕微喘息跑到優鬥跟前:“你沒事吧?”


    優鬥搖頭。


    “……”迪諾還準備說些什麽,遽然見到他手中攢著的紅繩,注意力不由轉到上方,“這東西是……上個世紀的鑰匙?”


    “……上世紀?”


    “不會有錯,這把鑰匙是十七世紀至十九世紀的樣式,現在還有不少人收藏……”說著,迪諾突然意識到了一絲蹊蹺,“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


    “小優鬥?”


    優鬥沉默著,一臉平靜地將鑰匙收好。


    發覺優鬥的沉默可能是拒絕回答的表現,迪諾說不上此刻的心情是喜是憂。


    終於不再像以前一樣問什麽答什麽是好事,畢竟他也是這麽教育對方的,有了保密意識以後也不怕小優鬥身上的秘密泄露,引來有心人的窺視。


    可當保密的對象是自己……這感覺就像一直以來對自己敞開心扉的兒子突然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再和自己分享青春的煩惱一樣,再開明豁達的父親都會有淡淡的失落感,卻又不得不感歎一句“兒子終於長大了”。


    這大概就是獨屬於奶爸的悲傷。


    ……


    …………


    啊呸,什麽奶爸。


    迪諾趕緊驅除這個可怕的想法。


    他怎麽就被路易那家夥洗腦了,小優鬥可是他可愛的小族人,要也是當做弟弟來帶,什麽兒子,呸呸。


    年輕首領·單身汪·迪諾先生堅決拒絕奶爸這一稱謂,轉而問道:“路易呢?優鬥有看到他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迪諾按了按太陽穴,吐了口氣。


    雖然從空間崩塌的那刻起就有料到這樣的情況,可他沒想到,到頭來真正走丟的竟然是路易。


    “現在我們已經不在船上了,”說到這,迪諾忍不住擰眉,“看來那個夢境一樣的空間也不單純,竟然能將我們送到這個地方……”


    優鬥朝四周掃了兩眼,入目的盡是鬱鬱蔥蔥的樹木。


    “這是什麽地方?”


    “如果我沒記錯,這裏應該是……”迪諾看了眼手邊寫著「熊出沒」的牌子,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表情,“死亡之山。”


    “……走進來就會死的山?”


    “啊……不,”迪諾擺了擺手,決定為這片空氣清新、水清沙幼的山脈正名,“也不是說進來就一定會死,隻是說這個地方比較危險罷了……”


    “就像那個?”優鬥伸手往上方指了指,眼中露出了肯定之色。


    迪諾抬頭一看,本是風清雲淺的表情頓時擴展成了“=口=”。


    上方大概一百米的山頂,懸崖峭壁處,掛著一隻赤/條/條的瘦小身影。


    那身影艱難地扒住峭壁上的一塊石頭,懸在半空中的身子輕輕晃動、搖搖欲墜。


    仔細聽,有欲哭無淚的求救聲從那人的腹腔裏飛出,一波三折地打著轉。


    “救、救命啊——”


    光聽聲音,迪諾也能認出。


    那是正被自家老師鬼/畜教育的師弟,澤田綱吉。


    迪諾僵硬地把頭轉回,對著自家寫滿求證意味的小族人,不知該說什麽好。


    “總之……我們先去救人吧。”


    盡管知道這是鬼/畜老師reborn對徒弟的磨練與“愛護”方式,可他還是沒法對自家師弟(難兄難弟)袖手旁觀。


    但當他以最快的速度趕至山頂,一把拉住險些墜崖的師弟的時候,他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似乎遺漏了某個重要的問題。


    “得救了!謝謝迪諾桑,還有……”忙著在寒風中哆嗦著穿衣服的澤田綱吉動作一頓,“獄寺君,你也在?”


    優鬥沒什麽表情地看著澤田綱吉,半晌,扭頭看迪諾,


    “彭格列1世染了頭發麽?”


    “啊不,”迪諾連忙否認,“這不是那位……不過他們的確有血緣上的聯係……”


    優鬥若有所思地點頭。


    澤田綱吉有些莫名其妙:“獄寺君,你在說什麽啊?”


    優鬥蹲下來,直勾勾地盯著澤田綱吉。


    澤田綱吉被他看得發毛,無意識地往後挪了挪,差點又一次掉到山崖下麵去。


    “獄、獄、獄、獄寺君……?!”


    “你叫什麽名字?”


    澤田綱吉一頭霧水,目露茫然。


    這是怎麽回事?


    獄寺君……不記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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