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指環上散發的香氣相比,所有食物都失去了吸引力。


    就如同頂級佳肴與樹皮,再饑不擇食的人,在見到美味佳肴的時候也不可能如原先一般繼續去啃樹皮,而視美味於無物。


    因彭格列1世“讚助”的死氣之火,優鬥本已擺脫那股侵蝕理智的饑餓感。如今這枚彭格列指環卻像是催生欲/望的魔藥,將他對能量的需求無限放大。


    排山倒海的饑餓感,來自靈魂的空虛,再次將他淹沒。


    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欲/望吞噬,他的眼中,仿佛隻能看見這半枚其貌不揚的指環。


    誘人的,甜美的味道不斷侵入他的各個感官。


    腦中好似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叫囂。


    吃掉它。吃掉它。吃掉它。


    優鬥晦沉的眸中掠過一線紅光,他往澤田綱吉的所在走了兩步,卻有一團黑色的人影忽然出現,不早不晚,恰好擋住他的必經之路。


    “ciaos。”


    reborn的出現讓澤田綱吉渾身一鬆,莫名誕生的危機感也隨之消散。


    複雜地看了優鬥一眼,澤田綱吉微退半步,避開那道仿佛能將人拆解的目光。


    可他剛剛偏過頭,那道令他不自在的視線就消失了。


    澤田綱吉再次看向優鬥,卻見他已坐回原來的位子,捧著一串牛肉撕咬,仿佛剛才的異樣隻是澤田綱吉的錯覺。


    reborn似乎在和優鬥說話,但優鬥沒有給予任何回應,隻一個人安靜地啃著牛肉串。


    這一切和幾分鍾前沒有任何區別,仿佛一切都恢複了平和,但環繞在澤田綱吉心頭的異樣感卻一直沒有消失。


    直到晚宴結束,熱鬧散場,那感覺依然梗在他的心頭,沒有絲毫減退的跡象。


    深夜,澤田綱吉帶著即將發生什麽的預感入眠。他睡得並不安穩,幾次輾轉醒來,又帶著困意睡去。


    在快要天亮的時候,迷迷糊糊間上了趟廁所的澤田綱吉,猛然發現自己房間裏好像少了點什麽。


    打開台燈檢查一番,澤田綱吉的心髒猛烈跳動起來。


    他的外衣和彭格列指環——不見了。


    ……


    當迪諾的房門被人敲開的時候,東邊的山隘已被朦朦晨光照亮。


    迪諾穿著纖薄的亞麻睡衣,頂著一頭淩亂的發絲,手握冰冷的門把,疑惑地看著門前的不速之客。


    “reborn,怎麽這麽早……”


    話未說完,一根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的腦門,將他的睡意全部擊散。


    “reborn?”


    迪諾吃驚地重喊了一聲,驚疑不定地注視著reborn的雙眼,試圖從中找出任何玩笑的意味。


    然而可惜的是,reborn嘴角下耷,眼神沉靜而幽深,完全沒有任何鬆懈。


    ——他是來真的。


    迪諾心中意識到這一點。雖然清楚自家老師不會當真開槍奪走他的性命,但這震懾與威脅並存的槍口,清楚地表明了reborn此刻的立場。


    迪諾不由肅容:“reborn,發生什麽事了?”


    黑洞洞的槍/口紋絲不動,reborn的目光亦沒有從他身上移開分毫:“迪諾,你闖大禍了。”


    “?!!”


    “你帶來的那個叫優鬥的家夥,現在在哪?”


    “他在隔壁的房間……”這個時候,迪諾哪還猜不出reborn異常的態度和優鬥有關,“優鬥他怎麽了?”


    reborn沒有搭理他,敏捷地跳到隔壁門前,一腳將房門踹開。


    “喂,reborn——”迪諾著急地趕過去,卻跟reborn一樣在門口頓住腳步。


    “……!!”


    比起他的震驚,reborn仿佛早就猜出會是這樣的情況,臉上一片平靜:


    “果然逃了嗎?”


    寬敞而裝飾精美的房間內,黯淡的燈光孤獨地照著,讓每一處角落都一望無遺。


    經驗老道的黑/手/黨隻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房中並沒有任何人存在。


    “逃……”迪諾聽出reborn的話外音,踩在木質地板上的腳板仿佛被清晨的冷氣凍得僵硬,“怎麽……可能……reborn你在說什麽啊……”


    “迪諾。”reborn打斷他的否認,轉頭用黑曜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一字一頓地陳述事實,“蠢綱的指環不見了。”


    “……”迪諾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能讓我在睡夢中一無所覺,並且不驚動任何人地拿走指環……還能連同蠢綱的衣服一同消失。你認為誰最有可能做到這點?”


    “……”


    “而現在,這個最有嫌疑的人逃走了,你覺得我的懷疑還隻是懷疑嗎?”


    “不是的!小優鬥為什麽要拿走彭格列指環?那東西隻有擁有彭格列血脈的人才能驅使,不具備彭格列血統的人使用它隻會受到反噬!何況那隻是半枚大空指環,而小優鬥他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能力——”


    “都已經是獨當一麵的首領了,竟然還如此天真,”reborn毫不留情地踹向迪諾的腳踝,迫使他狼狽地後退數步,“你給我好好冷靜一下。被個人情感左右判斷可是黑/手/黨的大忌,這一點還要我重新教導你一次?”


    迪諾微垂著頭,被汗水浸濕的發絲搭在額前,蓋住了他的眼睛。他急促地粗喘著,十指緊握成拳,很快又痙攣般地鬆開。


    “無法使用彭格列指環,就不會覬覦了嗎?無法控製自己的能力,難道就不可能是裝出來的?想要打擊彭格列,想要破壞指環、毀滅彭格列傳承、削弱彭格列戰力的人比比皆是,你迪諾·加百洛涅又哪來的自信,認為凡事都會如你所想,輕易地付出信任?”reborn麵無表情地盯著迪諾,仿佛看不見他臉上的痛苦,“我明確地告訴你,迪諾,昨晚他就已經盯上彭格列指環了。當時我懷疑他會有所動作,隻是沒想到他下手那麽快。”


    說到最後,reborn忽然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


    “何況——他真的無法使用彭格列指環嗎?”


    迪諾渾身一震。


    一瞬間,雜亂的畫麵從他腦海中閃過。


    與六道骸如出一轍的麵孔,能發動輪回之眼使用六道輪回。


    還有那一晚在迷之森,使用三叉戟發動幻術的場景。


    優鬥不但能發動所變幻之人的所有能力,還能不受限製使用對方的裝備,就連術士視為第二生命、往往會設下術咒的武器——六道骸的那柄三叉戟,他都能夠使用。


    那麽……彭格列指環呢?


    (當優鬥“變”成阿綱的時候,是不是也能使用彭格列指環?)


    (還有……優鬥“變成”我的時候,那渾身使不上力的感覺,是否證明……優鬥他吸取了我的力量?)


    “你現在已經明白了吧,迪諾。”reborn背著燈光,眸光森森,“——你收容了一個多麽可怕的家夥。如果他的演技再好一些……能夠完美複製成他人、強行奪走裝備、並能使用他人秘技的他,是不是就能取代蠢綱,取代任何強大或重要的存在?”


    reborn在闡述的,是一個細思恐極,但卻有著極大可能性的後果。


    如果優鬥足夠了解澤田綱吉,此刻已複製了澤田綱吉的外貌、奪走了他的裝備,且能夠使用死氣之火的優鬥,完全可以悄無聲息地除掉澤田綱吉,然後取而代之。


    不止是澤田綱吉。


    一國的元首,對國/家舉足輕重的人物,任何至關重要的角色。


    “完美的複製”,與克/隆/人一樣,都是必須被杜絕的絕對禁域。


    迪諾微闔上眼,腦中被無數光影淹沒。


    河邊的初遇,每一天的相處,澄澈無波的眼眸,在他生死一線的關頭毫不猶豫擋在他前方的身影……


    信任,懷疑。天平不斷搖擺,最終慢慢傾斜。


    “……小優鬥不會做這樣的事。”迪諾重複著,不知是想要說服reborn,還是加固心中隱隱動搖的信任,“雖然他缺乏常識,不按常理出牌……有時候還會做出一些傻事,可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你是昏了頭吧,迪諾。這個時候你還相信他?”


    “不是‘還’,是隻能選擇相信。”迪諾抬起頭,臉上已然沒有了那些痛苦的表情。


    “在得到確切的證據前,我會一直相信他。”他堅定地注視著reborn,唇角彎起一道煦暖的微笑,“誰讓小優鬥……是我可愛的小族人呢。”


    不管優鬥是否對彭格列指環有所企圖,不管他有沒有做過奪搶指環逃跑的事。


    如今優鬥都已成為彭格列的追捕目標,成為全黑/手/黨界的通緝犯。


    如果連他迪諾·加百羅涅都不能為優鬥提供庇佑,那麽,那個孩子……又將如何麵對彭格列的怒火呢?


    信與不信,對他來說是個二選一的選擇,可對那個孩子來說,是生與死的差別。


    何況……盜取指環的不一定就是優鬥,就算是他,也可能並非出自他的本意。


    或許是能力失控,或許是被人劫持,或許是被人利用,或許是有所苦衷。


    想要動搖這份信任的話……至少,也要先見到優鬥的麵,當麵向他詢問清楚。


    “這是你作為加百羅涅首領的決定嗎?”


    “不。”迪諾聲線沉然,“這是我迪諾·加百羅涅個人的意誌,與家族無關。”


    如同與複仇者據理力爭的那一晚,他堅定地遵從了本心。


    為了一個不設防備,還會招呼路人一起剔豬毛的笨蛋,為了絕境中向他伸出的那一雙手,為了替他挑釁敵人的一根魚骨頭。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希望彭格列不要傷害他。”迎著reborn深淺不明的目光,迪諾握緊從腰間取下的長鞭,“以同盟家族首領之名,提請以上要求。”


    同一時間,樹影幢幢的死亡之山。


    優鬥借粗壯的樹幹支撐自己,腳步虛浮地走在陰森寒冷的密林中。


    他的左手手心,死死攢著半枚指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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