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今人所熟知的火銃跟火炮,明朝的野史筆記中還記載了其他一些火器。


    隻是那些東西,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比如許多人津津樂道的“火龍出水”,朱宸濠看過後就隻有一個感覺:


    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啦。


    按照書中記載,這玩意兒居然能一直保持懸浮於水麵1到3尺的距離上,還能在飛行2公裏後,精確命中目標……


    這種東西,是那個時代所能製造出來的?


    即便是現代社會,若隻使用黑火藥,那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做到在一個大筒子上捆綁4個穿天猴,就能讓其平穩飛行兩公裏的。


    因為,即便是最先進的近代黑火藥火箭,還是以拋物線發射,其最大射程也隻能達到一公裏而已。


    真正能做到書中所描述“火龍出水”那樣的,也就隻有精確製導導彈了。


    可明朝若真有那玩意兒,還不得橫掃世界?


    朱宸濠覺得,像“火龍出水”這種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火器,其實就是明人的意淫和想象罷了。


    其可信度,應該能跟如今網絡小說中,那些天馬行空的內容有得一比。


    ——————————————


    就在朱宸濠翻閱書房文書之際,後世無數人為之俯首的王大聖人正慌得一比。


    南贛巡撫王守仁原本是按慣例趕往省城給寧王拜壽的,卻因半途發現屬下忘拿了印信,於是停駐當地派人去取。


    這一來就耽擱了時間。


    結果一行人剛抵達豐城,就收到了寧王造反的消息。


    這時跟在他身邊的,也就隻有龍光、雷濟等二十來個隨從而已。


    王守仁知道寧王絕不會放過自己,於是立馬調頭跑路。


    為了怕被朱宸濠的追兵趕上,他先是故意舍棄官船,在岸上七拐八拐一通亂晃,做出自己從陸路走人的假象;


    接著又偷偷潛回江邊,找了一艘小船,連夜從水路逃命。


    此刻,這位王大聖人正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在船艙裏麵寫字。


    翻來覆去就隻有四個字:


    誓死報國!


    王守仁的心中滿是悲傷憤懣。


    因為他以為,自己的同僚、老鄉兼摯友,江西巡撫孫燧,如今肯定已經被寧王殺害了。


    畢竟孫燧一直都是寧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自打其當上江西巡撫開始,就不斷向朝廷告發寧王的種種不法之舉。


    隻可惜,那些奏章不是被原主派人於半道攔截,就是在楊廷和、錢寧、陸完、臧賢等朝中大員或皇帝身邊紅人的幹擾打壓下,全都石沉大海,沒了音訊。


    更可悲的是,就連這次引發“宸濠之亂”的京城變故,也隻是因為江斌和大太監張忠等人想要扳倒錢寧,才扯出了寧王,跟孫燧的參奏還真沒什麽太大的關係。


    京城那邊是怎麽回事王守仁當然不知道,可他卻很清楚,寧王是沒有任何理由會放過孫燧的。


    就在這一葉孤舟上,王守仁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回憶著不久前跟孫燧見麵時的場景。


    當時已隱隱感覺不妙的孫燧,把他王陽明當做了最後的希望。


    那位孫巡撫讓他趕緊走人,在情況不明時,切切不要再到南昌來。


    而孫燧自己,則決定留在那兒跟寧王周旋到底。


    毫無疑問,這位江西的最高地方長官,已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


    雖然王守仁跟絕大多數官員一樣,也不喜歡正德帝,可寧王膽敢造反,還殺害自己密友,那自然更不是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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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已下定了平叛的決心。


    說起來,或許是因為婁素珍的關係,之前王守仁跟朱宸濠之間,起碼表麵上還是和諧的。


    他甚至還派出自己最重視的弟子冀元亨去寧王府當老師,為朱宸濠教授經學。


    當然,這裏麵也含有規勸和監視之意。


    不過無論之前二人關係如何,現在,至少在王守仁心裏,兩人已算是徹底決裂了。


    在紙上一頓瘋狂輸出後,王守仁漸漸冷靜下來。


    然後,便陷入沉思。


    沒多久又提筆寫了起來。


    隻是這次所寫的,不再是誓死報國。


    一連寫了好幾張,王守仁才放下了手中之筆。


    接著,他又拿起自己所寫一張張仔細看了看,覺得沒什麽問題後才叫道:


    “龍光、雷濟。”


    待兩個下屬應聲進入船艙後,王守仁便將手中那些東西遞了過去,


    “這張,去找個字跡工整的手下,謄抄個十來份;


    而這些小條,則……”


    ——————————————


    盛夏的天亮得很早。


    “殿下,殿下。”


    正在書房床上沉睡的朱宸濠,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在叫。


    由於睡的時間並不長,所以他睜開眼後,仍有些許恍惚。


    好半晌,朱宸濠才看清,一頭白發的劉泉正恭立在床前。


    “嗯?


    你怎麽在這兒?


    我不是讓你多睡一會兒嗎?”


    看著對方那張萎靡不振的老臉,朱宸濠忍不住問了一句。


    “多謝殿下愛護,不過老奴年紀大了,已沒那麽多瞌睡,而且這一到時辰啊,也就睡不著了。”


    朱宸濠聽後點了點頭,同時還看了眼蒙蒙亮的窗外,隨即皺眉道:


    “為何這麽早就來叫醒我?”


    “殿下,您不是命令今日一早,兩萬大軍便北上攻伐南康、九江麽?”


    “啊……對。”


    朱宸濠這才想起,等會兒就將有一隊自家小弟出門砍人搶地盤。


    而他這個當老大的,自然應該到場為他們打氣壯行。


    等朱宸濠洗漱完畢,專為他準備的朝食也已擺好。


    瞅著滿滿一大桌的大魚大肉跟濃湯,以及少量的糕點,朱宸濠一陣無語。


    隨即,他很是慶幸地摸了摸自己還算平坦的小腹。


    想想幾十年下來,竟連這麽個吃法都沒長膘,看來這具身體的基因還真是不錯啊。


    不過這種飲食習慣倒並非寧王特立獨行,而是整個老朱家差不多都這樣。


    因為,這可是打根兒上就傳下來的習慣。


    想來,或許是那位大明開國皇帝朱重八年輕的時候既餓怕了,也饞壞了,所以才在登上帝位後頓頓都離不開肉。


    所謂上行下效。


    太祖的喜好,自然也嚴重影響了他的那些子子孫孫,致使這幫人都變成了無肉不歡的食葷者。


    “黃瑞。”


    吃飽喝足,朱宸濠中氣十足地喚了一聲。


    “殿下,現在當值的是奴婢。”


    進來的,是一個三十上下的宦官,而值夜的黃瑞應該已經交班後去休息了。


    “是喻才啊。”


    看清了來人是誰,朱宸濠立即吩咐道:“


    等孤離開書房後,你馬上帶人將房中所有信函、書籍、字畫裝箱,明日全部隨船運走。”


    喻才領命後便轉身出去準備,一旁的劉泉則有些奇怪地瞄了朱宸濠一眼。


    朱宸濠之所以會下這樣的命令,除了的確舍不得那些名人字畫跟孤本書籍外,最重要的,卻是那些書信。


    他可不像原主,以為自己的老巢穩如泰山。


    相反,他知道南昌必定是守不住的。


    曆史上,寧王過於小瞧了王守仁,認為對方在自己拿下南京前根本不可能攻下南昌。


    而在其意識中,他隻要拿下了南京,那麽江南自然是望風歸順。


    王守仁,必定也不敢再跟自己繼續作對。


    因此,許多東西都被寧王留在了南昌城。


    其中,就包括他跟京城官員之間往來的信件。


    而這些東西,最後都落入了王守仁的手中。


    隨著王守仁派人快馬將那些信函送到北京,跟寧王勾結的錢寧、陸完、臧賢等人也就跟著倒了大黴,全都被朱厚照下了獄。


    知道曆史走向的朱宸濠,自然不可能再犯這種低級錯誤。


    雖說錢寧已經背盟,陸完、臧賢這些人目前也沒什麽大用,可保不準日後這裏麵的某個人就能起到關鍵作用呢?


    所以,朱宸濠必須得暫時保住這些人。


    想到錢寧等人悲慘的下場,朱宸濠就不得不佩服一個人——


    大明首輔楊廷和。


    這位老兄雖說沒少收寧王送的金銀珠寶,可卻從未給原主回過任何一個字。


    而且他就算幫原主,那也是旁敲側擊,絕不會留下絲毫把柄。


    這也就是為什麽,在其他跟寧王有染的大小官員基本上都被清算後,楊廷和卻仍能穩如泰山,繼續坐在首輔之位上。


    早餐吃過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接下來當然是正式開啟自己在洪都的最後一個工作日。


    朱宸濠帶著劉泉徑直離開了書房建築群。


    望著在陽光下金碧輝煌的寧王府,他的心情頗為複雜。


    他真的不知道,這座氣勢恢宏的宮城,能否在接下來的戰亂中得以保存。


    “吩咐下去,府中凡是能拿走的,全都先裝箱打包。


    待孤攻陷南京後,就直接運送過去。”


    王府中的奇珍異寶可不少,朱宸濠可不想留下來資敵。


    “什麽?”


    劉泉以為自己聽錯了,有點難以置信地問道:“


    殿下這是要,要舍棄這個您已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嗎?”


    “大伴啊,我知道你不舍得這裏,可是……”


    說到這裏,朱宸濠一抬手,先指了指東方,隨後又緩緩轉向北方,“


    明日我大軍即將出征,其後必先東克應天,再北取順天。


    唉……


    想來,孤是不會再回到這裏了。”


    說這段話的時候,朱宸濠演技爆棚。


    不但表情到位,語氣更是傷感悲涼。


    而他的話,也立刻引起了在場眾人的共鳴,盡皆依依不舍地盯著寧王府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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