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在對孫燧說自己不殺他全是因為王守仁時,臉上的表情非常真誠。


    這點他倒是真沒裝,因為他不殺對方的確就是為了王守仁。


    “為了王伯安?”


    孫燧放下酒壺,雙手撐住桌麵,身體向前切斜,聲音有些嘶啞地吼道:


    “這跟他王守仁又有什麽關係?!”


    “這個嘛,孤還是那句話,日後你自己問陽明兄好了。”


    “哼,你一直讓老夫親自去問王伯安,那本人倒想知道,被關在這大牢裏的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


    孫燧保持著姿勢,居高臨下俯視著朱宸濠。


    “這個嘛……嗯,隻要你不死,總會有見麵機會的嘛。”


    朱宸濠當然不可能跟孫燧講,你很快就將和王守仁見麵了,因為自己將放棄南昌這種話。


    雖說以南昌為餌拖住王守仁是為了爭取更大的利益,可他卻不敢告訴任何人。


    畢竟,這樣做也意味著舍棄了一部分追隨自己之人。


    被他人知道了,對朱宸濠是百害而無一利。


    孫燧頹然地坐回長凳,寧王模棱兩可的話語令他心煩意亂到了極點。


    “啊,對了。”


    看見孫燧茫然無措的樣子,朱宸濠自是不忘火上澆油,


    “還請日後孫副憲見到王中丞時,替孤問個好,再帶個話。”


    “帶話?你想讓我傳什麽話?”


    “也沒什麽,就是勞煩你跟他說一聲,他雖為孤擬定了上、中、下三策,可孤卻不會單選某一策,而是……”


    “王守仁給你定策?


    他怎麽可能為你定策?


    他還定了什麽上、中、下三策?”


    朱宸濠還沒說完,孫燧便大聲打斷了他的話。


    “真就是三策哦。”


    朱宸濠用指尖輕扣著桌麵,含笑說道:


    “上策,學當年的太宗皇帝,直撲北京,一戰定乾坤;


    中策,奪取南京,掃平江南,再徐圖中原;


    下策,以南昌為基點,攻取周邊府縣,繼而蠶食南方諸省。”


    他倒是一點都不藏著掖著,直接就將王守仁推論的上、中、下三策說了出來。


    “這這……


    這樣的謀劃,也的確隻有他王伯安才能……


    可,可他又怎會告訴你?”


    孫燧隻覺自己頭大無比,一邊用手胡亂薅著自己的頭發,一邊無意識地搖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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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怎麽了?


    這到底是怎麽了?


    王伯安他……


    不,不可能,這、這……”


    “嗬嗬,一川兄你說說,陽明兄幫了孤這麽大的忙,孤能不留下你一條命以示感謝嗎?”


    朱宸濠微笑著喝下了剛才滿上的那杯酒。


    “王伯安……可惡啊。”


    孫燧怒容滿麵。


    同時,他也自以為真搞清楚了寧王為何會留自己一命。


    見孫燧被自己越帶越偏,朱宸濠立馬又假模假樣地搖頭歎息道:


    “唉,想那陽明兄手持兵部尚書王瓊所給的旗牌卻留不住孤;


    再加上南京必失,如此大的過失……


    朝廷,恐怕不會讓他好過啊。”


    “你、你又怎麽知道兵部王部堂給了王伯安調兵旗牌?”


    孫燧說話間隻感到一陣氣悶,憋得都快要發狂了。


    “你說呢?”


    朱宸濠衝著孫燧眨了眨眼。


    “難道王守仁他真的……”


    孫燧是越想越感到可怕,身體都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看見孫燧這個樣子,朱宸濠知道,自己已經在對方心底成功埋下了一根毒刺。


    “不對,若王伯安真與你勾結,你又怎會告訴我,那豈不是賣了他?”


    雖然孫燧早已方寸大亂,不過還是隱隱察覺到了古怪之處。


    “孫副憲你在說什麽呢?”


    朱宸濠笑得要多虛偽就有多虛偽,


    “孤與陽明兄可沒多少來往,之所以為他擔憂,那也隻是敬佩其才學和為人罷了,完全沒有任何其他的原由。”


    “哼,若是王守仁真投靠了你,你就不怕我再見到他時,當著其他人的麵揭露他嗎?”


    見眼前這家夥顧左右而言他,孫燧立馬升騰起胖揍對方一頓的衝動。


    “什麽,揭露他?


    哈哈,按照陽明兄的謀劃,你與他再見時,想來孤已攻取兩京,坐擁天下了。


    到那時,爾等皆是孤之臣子,你那麽做又有何意義?”


    雖然瞧見孫燧臉上已露出來一副想要吃了自己的表情,朱宸濠卻滿不在乎地繼續刺激對方:


    “再說了,真到你們相見之時,你把這些話講給其他人聽,你覺得會有人信嗎?


    你若真以此來指責王伯安,隻怕認為你別有用心的會更多吧。”


    “你……”


    孫燧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


    因為,他能活下來本身就很奇怪。


    若是再無憑無據指控看上去積極平叛的王守仁,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是早已投靠了寧王的他想要陷害對方。


    想到此點,孫燧的心就徹底亂了。


    “好啦,明日一早大軍即將出征,孤就不陪一川兄了。”


    朱宸濠見狀知道差不多了,於是站起身來,隨意拍了怕自己身上的衣袍後又笑道:


    “對了,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可全都是民脂民膏,千萬別浪費咯。”


    說完朱宸濠哈哈一笑,不再理睬魂不守舍的孫燧,轉身大步離開房間。


    走的時候,甚至連拿給孫燧看的告示跟密信都沒要回來。


    到了外麵,朱宸濠還特意叮囑牢頭,讓他和手下任何時候都不許傷害孫燧,否則定滅其九族。


    朱宸濠倒是開開心心地走了,孫燧則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在牢房內圍著桌子轉圈。


    他想不通,寧王為何要跑來告訴自己這些。


    是想要離間自己跟王守仁的關係?


    還是單純就想在離開前惡心一下自己?


    畢竟,自己之前也沒少惡心對方。


    不過,最讓他揪心的,還是王守仁。


    朱宸濠的話裏話外,有太多說不清楚的地方了。


    比如,那上、中、下三策;


    又或者,王守仁的行蹤;


    還有,那塊王瓊秘密給與的旗牌……


    越想,就越鑽牛角尖,也越加的痛苦。


    ——————————————


    “把樂囿給孤叫來。”


    明天就要出兵,朱宸濠可不敢鬆懈,剛一回到王府便忙碌起來。


    等朱宸濠抵達書房時,樂囿已恭候多時。


    他找樂囿,當然是為了解從那幫宗室手中搞到了多少好處。


    錢糧倒還其次,朱宸濠最關心的,則是弄到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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