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這番話,不光讓以李士實為首的那幫寧國老人兒傻了眼,就連羅欽順等反對者都是一臉茫然。


    他們甚至都產生出一個錯覺來——


    相對於那個不靠譜的正德皇帝,眼前這位看上去一心為國為民的寧王殿下,似乎要偉光正許多啊。


    喬宇和劉春也相互對視了一眼,心中皆直呼:


    這位寧國殿下,厲害呀!


    “孤意已決,此事到此為止,以後不得再提。”


    鎮住全場之後,朱宸濠又冷眼掃視了下方一圈,接著才繼續道:


    “未免百姓久受戰亂之苦,亦為我大明萬年計,孤必須早日終結這場戰爭。


    因此,孤決定,在南京修整兩日後,即刻親率大軍北伐!”


    寧王之言,又一次讓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華蓋殿內,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喬宇和劉春的眼睛,卻是越加的發亮。


    這位寧王殿下,顯然正如喬宇所言,還真是個很有速度的快男啊。


    如此一來,或許這位離那個王座,還真就不遠了。


    不過朱宸濠這話,也讓殿內這些人同時醒悟過來。


    寧王,不是不想稱帝。


    他,隻是不想在打死打活,拚盡全力後也隻擁有半壁江山。


    將下方眾人神情盡皆看在眼中的朱宸濠,突然生出些許意興闌珊之感。


    因為,他這次是真的在為大明百姓著想,確確實實不願看到戰亂曠日持久的南北分治局麵出現。


    可看諸臣的樣子,顯然就算他再怎麽表露心跡,也沒人會信。


    所有人,都隻看到了寧王的野心跟決絕。


    那幫以蔣昇、羅欽順為首,連死都不怕的錚臣自然也是這麽想的。


    於是,這些人又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之中。


    要知道,他們這些人之所以不怕死,那都是因為有一個“名”字在。


    這幫人也不傻,在他們看來,寧王能夠這麽快就拿下安慶和南京,不過是占了出其不意之利罷了。


    其本身的實力,仍遠不及朝廷。


    若是敢悍然稱帝,那必將陷入四麵楚歌的泥沼。


    失敗,不過早晚之間。


    到那時,就算是他們這些人死了,也將是名垂青史的英烈。


    可如今,寧王竟然隻修整短短兩日後便要出兵北伐。


    要知道,南京沒有準備,北京同樣也沒有。


    他們現在以身殉國,寧王敗了到還好,可對方若是勝了,那就真尷尬了。


    寧王要是入主北京成功,那他們的死,毫無疑問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所以,羅欽順等人如今可說是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


    朱宸濠當然不會去為羅、蔣這些人所麵臨的生死兩難處境操心。


    對他而言,這幫腐儒愛死不死。


    隻要不現在血濺這華蓋殿惡心自己就行。


    至於出去後是集體跳江還是組團上吊,那隨意。


    “眾卿。”


    既然已露出了真麵目,那麽接下來就該敲打敲打這幫守臣,弄些好處了。


    於是朱宸濠看著那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官員說道:


    “我義師北伐,逆黨必負隅頑抗。


    然北方不比江南,地勢多平原而少江河,因此大軍交戰,更需馬力。”


    聽了這話,大殿內許多人的臉色又開始變了。


    下方那些人的神情自是逃不過朱宸濠之眼,可他卻視而不見,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留都乃是太祖所定之京城,建國之初便設有大量馬場,想必定能為孤討逆助力良多。


    禦馬監,孤說得可對?”


    “殿、殿下,這戰馬之事雖歸在我禦馬監名下,可……


    可具體負責放牧的太仆寺治所位於江北的滁州,如今仍在叢蘭的手中,所以……”


    禦馬監太監王潤,有些磕磕巴巴地回了朱宸濠一句。


    禦馬監的主要職能雖是掌皇帝親軍和車駕,可也兼有管理軍馬之責。


    如今既然寧王發話了,王潤亦隻能硬著頭皮回答。


    “孤當然知道太仆寺在滁州。”


    朱宸濠有些陰冷地衝王潤笑了笑,


    “王公公,你能否告訴孤,太仆寺的馬場中,現有多少軍馬,牧馬的軍戶又還剩幾家?”


    “這……”


    王潤一邊用衣袖擦著額頭不斷冒出的汗水,一邊又用力吞咽著自己的口水,半天都沒憋出一句整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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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


    就在這時,下方一眾官員中走出一人,對著朱宸濠躬身施禮後說道:


    “而今太仆寺所養之軍馬,攏共也隻七十餘匹;


    養馬旗軍,更已不足百人。”


    “哈哈,原來是曹兄,難怪知曉此事。”


    看清下方之人後,朱宸濠當即大笑出聲。


    此人,正是南京太仆寺派駐留都的少卿曹仿。


    這家夥也是個牛人,官雖不是很大,可與其交好的,卻全都是些大人物。


    前些年作為監察禦史巡查江西時,便跟原主打得火熱,成為寧王府的座上賓。


    除了原主,他還跟喬宇的老師,前輔臣楊一清,以及現吏部尚書陸完關係鐵磁。


    因為獲得這些人庇護,曹仿雖常被言官彈劾卻一直都安然無事。


    曆史上,就算寧王造反,陸完倒台,曹仿竟然也沒被牽連。


    由此可見,他所構築的關係網有多堅韌。


    此刻,曹仿站出來揭了太仆寺的老底,許多人雖心中不快,卻也無可奈何。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家夥跟寧王親近。


    而如今,寧王就是這南京頂上的天。


    有朱宸濠在背後撐腰,曹仿再如何作妖,也沒人能將其怎麽樣。


    “為殿下分憂,臣之幸也。”


    朱宸濠那一聲“曹兄”,令曹仿心花路放,得意非凡。


    不過此刻的寧王身份已不同於在南昌之時,他也不敢順杆爬,跟對方稱兄道弟。


    “曹兄,我們晚些再行敘舊。”


    朱宸濠又笑著跟對方打了個哈哈,再看向王潤時,神情已冷了下來。


    “軍馬隻七十餘匹,養馬旗軍不足百人。


    嗬嗬,王公公,馬呢?人呢?”


    問完臉色慘白的王潤,他又看向了蔣昇,


    “戶部也說說,禦馬監每年上報養馬所需用度又是多少?”


    “戶部所撥之款,足夠他們養成千上萬匹馬了。”


    蔣昇心情本就極差,又是一根筋的性格,聽見朱宸濠問話後,當即開啟了嘲諷模式。


    “哦?這倒奇了。


    該給的,朝廷都給了,卻偏偏少了最該有的馬。


    啊,對了,連養馬的兵也都快沒了。


    王公公,說說吧。”


    朱宸濠對王潤可說是步步緊逼,根本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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