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阿滿的嘴裏,我們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排水村在以前一定出過什麽大事,而且是全村的人共同參與,因此,要知道發生何事,從村民口中是很難問出個究竟,且事件發生的日期無從得知,這種陳年舊事要追查起來,怕是難如登天;第二,村子裏的木雕工藝隻秦姓一支的村民才懂,而村長卻糊弄我們說全村的人都懂得這手藝,再聯係那祭屋中的山娘娘雕像也是出自秦姓人手裏,不禁讓我們猜想村長如此說的用意,是隨便一說,還是有意混淆我們的判斷;第三,便是紅娘這一號人物,這個人必定存在過,從阿滿那震驚的神情看來,紅娘必是一個全村都知道的人物,而且我隱隱覺得,此人與排水村曾經發生的重大事件有著一定的關係。


    “所以,我覺得有必要調整一下調查的方向。”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把所聽到的事情歸納與小夏知道。“除卻第二件事木雕手藝不說,第一與第三件事是目前我們有能力追查下去的線索。”


    “你說得有道理,但這兩件事從排水村是很難查出來的。”小夏回頭撇了撇身後的村子。“我不信你有辦法撬開那幫人的嘴巴,他們守得可緊了。”


    我笑道:“他們不肯說,但並不代表其它人不說,想那排水村當年發生的事件一定不是小事,或許其它村子有所聽聞也說不定,我打算下午回城裏找張忠國,然後利用他的關係找上鄉鎮的領導,由鎮領導出麵,找其它村子的人談話,我想多少可以了解到排水村當年發生過什麽事情。”


    “行啊你。”小夏眯著眼睛看著我:“還真想不出來,你肚子裏的彎彎腸子蠻多的,竟給你想出這曲線救國的辦法。”


    “窮則變,變則通嘛。”我不以為然的說道。


    那天吃過午飯之後,我讓小夏留在這裏靜觀其變,自己便搭上常青給我找來的回鎮牛車,一路顛簸的走了。


    日落月升,又是一夜。


    排水村這鄉野之地,一沒通電,二沒電視,村子平常的娛樂也就在祠堂邊上搭上個戲台,唱上一兩出大戲,但現在即不是什麽重大節日,也不是村裏哪個叔公長者的大壽之日,自然也就沒戲看,因此,平時的日子裏,村民晚上都是早早睡覺,還不到九點鍾,整個村莊已經寂靜無聲,家家戶戶的屋子都是漆黑一片,隻是偶爾有一兩聲狗吠聲傳出。


    阿滿早年喪妻,晚年無子,一個人守著一間十來平方的小房子,外加房子外的三分瘦田,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但他這人孤僻慣了,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沒向別人叫苦過,天長日久之下,村裏的人漸漸漠視這個男人,阿滿也樂得清靜,他的屋子和他的人一樣,孤零零地呆在一道山坡之上,除了這三分田地和一株矮樹之外,便沒有其它鄰居,離他最近的屋子,起碼也在十多米開外的地方。


    阿滿的屋子也是漆黑一片,他和其它村民一般,用過晚飯,抽了一會旱煙之後,也是早早地躺在床上,屋子裏開著一扇窗,月光從窗外流泄進來,照亮了床鋪的一角。


    阿滿睡得正沉,他側著身,背著窗子,那樣月光便照不到他。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間,阿滿突然醒了,他是被凍醒的。


    排水村坐落於幽穀之中,因此一到晚上,氣溫比山外要低上兩分,但阿滿感覺到的不是涼意,而是透骨的冰寒,那感覺就像在冬夜,裹實的棉被突然露出一條縫,讓冷風趁隙而入一般。


    阿滿的後背像捂著一塊冰,這突然而至的寒意讓他從睡夢中驚醒,剛醒過來的人,意識還不是相當清晰,就在這陣恍惚中,阿滿感覺到那股寒意在移動,從他的背心漸漸移到了後頸,感覺上像是一隻冰涼的手撫摸過身體似的。


    當阿滿浮起這個念頭聲,他確實感覺到了,一隻極度冰涼的手掌,帶著一絲滑膩的感覺,一路從他的脊椎骨移到了後脖子上,瞬間,阿滿驚恐欲絕,這隻有他一個人的屋子裏,哪來的手掌!


    他大叫一聲,從床上滾下了地麵,顧不得背臀摔得吃痛,阿滿跳了起來,並一把掀開了被子。


    被子下空空如也。


    床鋪上幹淨得很,連一隻蟲子也沒有,阿滿覺得奇怪,然後他發現更奇怪的事,床邊的窗子,不知什麽時候關了起來,月光從窗戶的臘紙透進來,在床上留下朦朧的一片光影。


    他清楚的記得,臨睡前窗戶是開著的,這是多年奍成的習慣,阿滿決不會記錯,但現在窗戶卻是關著的,窗子的栓鎖扣得緊實,不像是風把窗戶吹得關上,反而像有人在屋子裏把它關上一樣。


    阿滿知道,那個人決對不會是自己。


    扣--扣--扣--


    門外突然響起了扣門聲,聲音讓阿滿嚇了一跳,這半夜三更的,有誰會來找他,他一向在村子裏沒什麽人緣,即使是算得上自己親戚的一個堂叔,也就是在過大年那會象征性地來他家坐坐,平時,連狗也不會到他屋子附近轉悠。


    那麽,現在會是誰來找他。


    或者,在外麵扣門的,根本不是人!


    想到這裏,阿滿隻覺全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扣門聲依舊在門外不緩不急地響起,一下又一下擂在了阿滿的心髒上,他大口喘著氣,手扶著床沿才不致坐倒在地上。


    阿滿~~


    門外響起了女人的聲音,聲音柔軟,甜美得讓人亂了心神。


    阿滿先是一陣恍惚,然後臉上現出狂喜的神色,他顫抖著的身體向門的方向移開了腳步。


    “春花,春花,可是你麽?”阿滿念念叨叨地說著,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但同時也很陌生,那是他媳婦的聲音,是已經差不多二十多年沒聽到的聲音。


    這個聲音驅使他腳步踉蹌地走到門邊,阿滿一手按在了門栓上,門外是他的媳婦,他要開門讓她進來。


    但另一個聲音卻無情地打碎了他的一廂情願。


    春花已經死了!


    這個聲音在他心裏撕開了一個洞,然後這個洞無限地擴大,把阿滿拉進了失望的深淵。


    阿滿在門邊跪坐了下來,他的臉上已經老淚縱橫,門外溫柔的呼喚還在響起,但阿滿知道,那一門之隔的另一麵,並不是他的媳婦春花。


    冰冷的氣息從門縫透了進來,阿滿打了一個寒顫,這股寒冷讓他暫時止住了痛哭,突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不管外麵的是人是鬼,但對方利用他媳婦的聲音來引誘他開門,這種做法已經激怒了他。


    門栓被用力地推開,挾著滿腔的怒火,阿滿甩開了門,但下一刻,阿滿的滿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


    紅色的身影占滿了他的眼睛,一張充滿了怨恨的雪白臉孔勾起了阿滿想努力忘掉的回憶,扶在門框的手無力地摔落了下來,阿滿一步步地退回屋裏,然後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是….是你?”阿滿艱難地說道,語氣裏盡是難以下咽的苦澀。


    那紅色的身影並沒有回答。


    阿滿低下了頭,似乎不願意麵對那片紅色:“你,果然還是來了,來得好,來得好啊……”


    他突然笑了,阿滿猛得抬起頭,紅色的裾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嘴唇開始漸漸罩上了一層白霜,透骨而入的陰寒讓阿滿的身體不斷地顫抖著,但他依然在笑。


    “…….秦八是你殺的吧,我呢,我是第幾個……”阿滿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他的臉上已經凝結上一層薄薄的冰霜。


    一隻白得嚇人的手掌從那片紅色中伸了出來,手按在了阿滿的胸前,掌心傳來的冰冷差點讓阿滿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但阿滿並不在意,反而露出如釋重擔的笑容。


    “是俺們對不住你,從那天以後,俺便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俺等了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那你,便走吧--


    尖利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阿滿閉上了眼睛,下一刻,他全身一振,一股冰寒充斥在他的胸肺之間,隨後,意識像陷入了最深沉的昏睡一般,迅速地離他而去。


    在那彌留的最後一刻,阿滿仿佛看到了一張臉正向他微笑。


    “春花,俺來陪你了……”


    撲通一聲,阿滿的身體側倒在了床上,那隻慘白的手從他的胸前抽了出來,帶出了鮮紅刺目的血。


    隨後,一聲猶如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尖叫聲把排水村所有的人從睡夢裏驚醒了過來,那一刻,醒來的人都蜷縮在床上,而平時最凶狠的狗,也隻會把腦袋貼緊了地麵,連叫都不敢叫上一聲。


    當尖叫聲過去之後,一陣陣小孩的哭聲才從村子裏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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