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鎮長的一番話激怒了排水的村民,這幫頗有點化外之民味道的人群本來就沒怎麽把政府放在眼裏,李鎮長這一句“由不得你們”,頓時讓他們掀起了滔天的聲浪。


    我第一次見識到人聲鼎沸是怎麽一回事,那單是百幾十號人一起怒叫的氣勢就足夠嚇倒膽小的人。流行示威這玩意在電視上見得多了,但那大多發生在城市裏,有政府出麵幹預,示威者大多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但眼前這排水的村民一個個憤恨難當的樣,他們高舉著各種器物,嘴裏怒吼連連,前排的已經開始付諸行動,他們想要爬上起重機,但都被工人或警員推了下去,而後方的村民找來青菜雞蛋等物,一個個朝李鎮長的方向招呼著。


    李鎮長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就這麽站著,任由雜物飛過他的旁邊,甚至臉上還被打著一枚雞蛋,蛋清濺了他一臉,他也隻是大手一抹,就當那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


    “都給俺住手!”


    一聲暴喝響徹當場,胡老爺一拐杖重重地敲在起重機上,“當”的一聲巨響,把場麵給鎮了下來。


    “胡鬧,都是胡鬧。俺說你們排水就怎麽這般別扭,別的村想要開發、要把經濟搞上去那是等也等不到,你們倒好,有這好事卻住外推,還一個勁地鬧事,你們說說,這是為嘛?”


    胡老爺身為赤石的村長,在這大山裏,他的麵比李鎮長要大得多,他這一番話下來,村民們雖然還一人個臭著臉孔,但卻沒有一個敢“吱”一聲,更別說拿雞蛋招呼他了。


    叔公排眾而出,後麵跟著四姓頭人,五人來到村民之前,老頭朝胡村長作一揖說道:“胡村長,你有所不知,自從這外人來咱排水搞勞什開發之後,排水連連出事啊,那前天剛死了個秦八,這不,昨晚連阿滿也死了,那個死狀,慘啊……”


    “你說什麽,阿滿死了?”聽叔公一說,胡村長不由驚問道。


    一條影從胡村長旁邊竄過,胡靚撲到老頭跟前,一把捉住他的肩頭大聲說:“你可不能胡說,上個星期我還來看過滿叔,怎麽會說死就死了呢?”


    阿滿的媳婦春花是赤石村的人,也跟胡家有那麽一些親戚關係,因此春花死後,胡家時不時來排水看望阿滿,其就數胡靚來得最密,阿滿為人木納,胡靚卻是一刻也閑不住的主,本來這兩人性格大相徑庭,卻不想成了莫逆之交,胡靚一聽阿滿死了,心裏悲憤,不由急怒攻心地去捉那叔公,這要是放在平時便是逾輩分的不敬之事,但現在,誰會有心情去理會這些。


    “俺沒有胡說。”叔公按下胡靚的手,朝身後招了招手:“狗,過來和胡家少爺說說阿滿的事。”


    狗依言上前,把早上見到的景況大致描述了一遍,他這話說完,叔公已差人抬來阿滿的屍首,胡靚用顫抖的手揭開那一方白布後,差點沒暈了過去,阿滿通體發白,像罩著一層冰霜,他的胸前開了一個大洞,像是被什麽東西捅了過去,胡靚一看,隻覺得那洞口和人的手差不多上下,他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不寒而栗,阿滿死得極慘,偏那臉上又掛著微笑,神情未見恐懼,卻讓人一看之下便感到頭皮發麻。


    我和小夏也爬上旁邊一輛推土機,遠遠朝阿滿屍首觀望,我倆視力過人,這點距離倒難不倒我們,隻是看到昨天還說話來著的人今天卻變成一具屍體,說心裏不難過那是騙人的,但更多的,是憤怒。


    “你怎麽看?”我沉聲問道。


    小夏握緊了手:“那是一掌穿胸致死,那屍體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鬼氣,和秦八一樣,一定是被鬼物所殺。”


    “滅口?”


    “應該錯不了,我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我恨恨地拍了拍手掌,頓生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之感。


    那一邊,叔公朝胡村長說道:“您也看到了,阿滿死得那麽慘,一定是因為這些外人胡亂搞開發,把排水的風水破壞了,現在,有山鬼出來害人了。


    “胡說!”胡村長拐杖又是一頓:“俺們大山雖窮,但一向受山神爺護佑,哪有什麽山鬼妖精出來害人過,況且現在是法製社會,死了人,你們怎麽可以不報官,讓凶手就這麽逍遙法外?”


    “報官?”叔公拿出一臉不屑的樣:“俺們排水這百多年還不是這麽過來的,以前*山吃山、*水吃水那會,哪有出過這種凶事,但現在一向官家扯上關係,這就禍事不斷,俺看這官,不報也罷!”


    叔公這一說,李鎮長這麵上掛不住了,這不明擺他這個鎮長隻是個擺設麽,他剛想發怒,卻被胡村長暗地裏捏了一把,示意他暫時別發火。


    “叔公,撇開官家這事不說,你說你們排水山鬼作亂,俺看不像吧。”胡村長半眯著眼睛說道。


    叔公聽得直吹胡:“胡村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照俺看,你們排水自從百年前不敬山神,卻去拜什麽山娘娘之後,這行事便越來越詭異,這次秦八阿滿兩人之死,俺看和你們村也脫不了關係!”


    “胡村長,你,你胡說!”叔公指著胡村長,手顫抖個不停,顯是被氣得不輕,身後一眾村民也跟著鬧開了,一個個朝胡村長怒語相向,但胡老爺不為所動,隻是冷冷地看著叔公,看他如何回答。


    “你說說,你說說咱排水哪點行事詭異來著,胡村長,今天你要不說出個道理來,俺就找其它村長評理去。”


    “好,別的不說。”胡村長盯著叔公一字一句說道:“單說那三十多年前,你排水向其它村大量購進牲畜等物,看著應該是大型的祭祀活動,卻為何不邀請他村觀禮,這和大山諸村長期以來的傳統不符吧,還是說,你們排水祭祀的不是神靈,或者進行的是那見不得光的事?”


    “你胡說,胡說!”


    叔公一聽之下,差點氣炸了肺,他赤紅著眼,隻懂得來回念叨著這句話。


    “行,算俺胡說,那你倒解釋給俺們聽聽,你們當年進行的祭祀,是怎麽一回事。”胡村長步步緊逼。


    然而叔公除了捶胸頓足外,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其它頭人也支支吾吾,全不似剛才那般氣焰不可一世,這情況落在我們眼,隻要不是瞎,都看得出他們像是在隱藏著什麽。


    卻在這個關鍵時刻,排水村的秦村長到了。


    “夠了,你們都給我回去,少在這裏丟人現眼!”泰村長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人群紛紛讓開一條路,排水村長大步走了上來,雙眼自四姓頭人和叔公臉上劃過,五人隻覺臉上一陣火辣,均低下頭去。


    秦村長朝李鎮長和胡老爺作了一揖:“秦某來遲了,還好有李大鎮長和胡老爺在,才不致於讓他們弄出什麽亂來。”


    說完,秦村長朝後一拂袖:“還不快散去,敢情你們鬧的笑話還不夠麽。”


    叔公還想說什麽,但一遇上秦村長的目光,硬生生把話吞回了肚,他不甘地跺了跺腳,長歎一聲便往回走去,四姓頭人也跟在後麵走了,其它村民見村長發話,而輩分最高的叔公也走掉了,便紛紛作那鳥獸散,十多分鍾後,工地宿舍的排水村民都走了個精光,一場暴動算是平息了下來。


    “至於俺們村三十年前的祭祀活動嘛。”秦村長見人群都走光了,便又回身朝李胡二人說道:“當時村祭祀的確不是山神,而是自己村的山娘娘,當時秦某心想,這大山其它村長拜的都是山神,也就不請其它村來觀禮,卻不想因此引起胡村長您的誤會,秦某實在抱歉啊。”


    “好說,好說。”秦村長一番話便把祭祀之事推得幹幹淨淨,胡老爺倒也不便在此事上再有堅持,他沒有實際的證據,再堅持卻是他的不對了。


    “但村裏死了人而沒報官,今天又出現這種事,怎麽說也是秦某的不是,秦某這就隨李鎮長回鎮上去,也好作一回詳細的報告。”


    “那是最好。”


    這秦村長一到,便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經他這麽一說,李鎮長也不好再細究下去,這大山裏的事,向來政府也隻能幹預個二三分,俗話說得好,山高皇帝遠嘛,除非把這山村民都趕到鎮上居住,才能完全地治理他們,但現在,李鎮長也隻能對這種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起重機等器械形成的屏障撤下了,工人也回了工地,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張忠國和常青交談了一會後,也跟著李秦二人回鎮上去,胡老爺要回村,剛好搭上鎮長他們的順風車,倒是胡靚一付不想走的樣讓我感到些微頭痛,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和小夏講講這在外頭一溜達,便給她找來個便宜徒弟的事。


    最後還是胡老爺發話了:“讓俺家孫留下來吧,他對這大山裏的事知道一些,應該對你們的事情有所幫助的。”


    一席話,馬上讓小夏同意胡靚留了下來,這青年一時高興,差點就在原地翻起了跟鬥,但隨後他神情又暗淡了下去。


    “爺爺,你先回去吧,滿叔出了這事,不把凶手揪出來,我這一輩都不會過得舒坦的。”胡靚在送他爺爺上車時如是說道,我們遠遠聽到,也不由暗讚這青年倒有幾分正義感。


    於是在一隊機車揚起的塵土,一場風暴告息了,但事情,卻還沒得到真正的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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