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文城有花燈夜市,楊悄苗氏想湊熱鬧,於是由魏佳領頭一堆人玩去了。而墨紫帶著臭魚他們先回船。


    臭魚跟著肥蝦走在最前頭,跳上甲板他就怪叫一聲,並立刻探頭出船舷,壓低聲音說,“墨哥,有死人。”


    墨紫一怔,剛要快跑上船,卻被讚進攔住。


    “我和丁狗先上去看看。”同時,他又對落英說,“你跟著墨哥落英當即拔出長劍,擋在墨紫身前,全神貫注聽著周圍的動靜。


    墨紫放輕了呼吸。雖然她很想上去看個究竟,但也不能拖累了兄弟。事實就是,她的功夫最差,如果任性驕傲地打頭陣,結果會害人害己。


    讚進並沒有讓她等很久,沒一會兒就朝她招手,“墨哥,已經沒事了,可以上來。”


    墨紫上了船,看見甲板上的血跡和屍身,其中居然不少是千牛衛。心裏猛跳,正打算往大底艙走去,華衣和小衣迎麵而來,讓她不由自主鬆口氣。


    “元澄?”華衣的表情如常惡酷,小衣笑眯眯的,應該沒事吧。


    “大人平安。”華衣道。


    盡管算是好消息,墨紫也笑不出來。好些無生命跡象的麵孔,她曾同他們一起拉帆打旗,說說笑笑過。她也曾以為回到大周,就不會再有人犧牲,沒想到——


    “麽回事?”她問。


    “有人夜襲。”華衣答得真簡單。


    墨紫伸手拉小衣。


    小衣皺老了臉,齜牙咧嘴喊疼。


    墨紫一看,她右袖上臂處破了個大洞,裏頭用布條綁了一圈圈的,驚道,“受傷了?”


    小衣叫完疼,就恢複無所謂的神色,“小傷。對方招招要人命,我卻想要留活口不小心就捱了一刀,還好沒毒。”


    墨紫瞪著華衣。


    華衣注意到了,冷冷扔給小衣四個字,“學藝不精。”那一刀本來可以削掉她一條胳膊,要不是他的劍快一步奪去對方的性命。


    小衣聳聳肩,回他四個字,“教得不好。”


    墨紫不管是誰的疏忽,“小衣,你這次回上都就待在三娘身邊吧。”宅鬥比江湖打架要少血腥一點。


    “小姐放我自由身了。”繼墨紫白荷之後,小衣是老三“隻不過我之前沒地方去。”


    墨紫發現小衣真是口風很緊,“你現在有地方去了嗎?”看她那幾個師兄,都是不知家為何物的江湖遊俠,難道她也要加入?


    “先跟著你。你要安定了,我就跟師兄們走。”小衣的骨子裏有比墨紫更自由的瀟灑,所以她總在大宅子裏爬樹,爬屋頂,其實看得是很遠的江湖。但她也眷戀感情安於守著裘三娘,又想看墨紫安穩下來,才肯去做自己的事。


    墨紫到這時才懂了小衣懂了她靜靜後麵的心思,不知怎麽有點感動,有點羨慕。笑了笑,今後都不會再說讓她貓起來的話。


    “死傷如何?”月光下,暗沉的血色,壓抑的痛呻,無法讓人撇開視線。


    “死六人,傷十五人。”華衣仍簡潔。


    “華大夫?”以後都得備一名隨船大夫。


    “已經在給他們療傷。我還需要你的人幫忙。”華衣指著早就開始幫忙的臭魚兄弟,讚進和丁狗。


    “當然。”


    墨紫又對落英說:“你要是不怕血,就幫把手。”


    落英二話不說撂起袖子,給傷者包紮去了。


    “元大人在艙室。墨紫,你去瞧瞧吧。”小衣的臉上也有細微的傷痕,那是她踏入江湖的第一戰,生死存亡的激烈爭鬥。打完了,她就不怕了。


    “等等我先四處看看。”元澄沒事,墨紫安心之餘,想找對方留下的蛛絲馬跡,“對方活口剩幾名?”


    “上船四十二人,死了三十六個,還有六人。”華衣說話不但簡短,還精準。


    墨紫上了船樓,發現自己的艙室被翻得亂七八糟,心中頓悟,原來他們不是來找人的麻煩,而是衝著東西來的。


    “咦?那些人還上來過這裏?我以為他們全讓我們攔在下麵了呢。”小衣詫異屋裏的亂象,“你仔細看一下,別少了什麽。”


    這間艙室是船樓唯一持續使用的地方,就為了起個掩護,自然沒有什麽值錢東西,隻不過因為小衣的話,讓墨紫有些奇怪的感覺。


    突然哎呀一聲,她往床邊跑去,然後拍拍心口,“還好還好,枕頭還在。”


    小衣愣一下,笑道,“把私房錢藏在枕頭裏?”


    墨紫回她,“不是私房錢,是更值錢的東西,當然要枕在自己腦袋下才安心。你看,他們怎麽翻,枕頭卻完好無損。咱們走吧。”


    小衣看她一眼,“不抱著你的枕頭走?”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說那些人死的死,抓的抓。墨紫吹熄了蠟燭,催小衣走出門。


    她們走了不一會兒,從衣箱裏跳出一個黑衣人來,躡手躡腳走到床邊,掏出匕首,輕輕劃開枕頭,雙手伸進去摸索。結果,真翻出一隻小小的盒子。他大喜,眼睛都放出光,正要打開看。


    陡然,背後有光。


    “還是不要打開的好。”墨紫又回來了。她一手拿著燈盞,一手抱著一個腦袋大的木球。“別怪我事先沒告訴你,裏麵沒有你要找的東西。”


    黑衣人雙眼立現殺氣,嗡聲道,“你膽子挺大的。沒有功夫,還敢一個人回來?”


    “我有幫手的。”墨紫又補充,“而且我的人也很快就上來了。”


    “殺一個是一個。你的小命絕對保不住,除非——”這個殺手比較靈活,“除非我可以全身而退,並且把東西帶走。”


    “你挺會談判,可惜開的條件太差了,完全達不到雙贏的標準。”墨紫把火苗對準木球上的某個點。


    黑衣人先是聽不懂她的話,又看那球上一根細繩燒起來,愣愣地問,“你幹什麽?”


    “試驗。”墨紫把手中的球扔了出去。


    “什麽?”試驗?確切地說,黑衣人還是不太明白這意思,但對方嬉笑著當他傻子的神情,讓他怒不可遏,“士可殺,不可辱。”


    墨紫冷笑,“士?你算哪門子的士,一條狗罷了。”


    黑衣人提氣捉刀,帶著激憤的煞意朝墨紫,“我再勸你,現在你腳下的那個球比你手上的盒子重要得多,你最好把它扔出去。”


    黑衣人曲解了她的意思,以為她讓他扔小盒子,哼道,“你少耍花樣,受死吧。”殺招出手,淩厲萬分。


    但他砍到的是門板,氣得他大叫,“有種你別跑。”


    墨紫哈哈笑,從外麵鎖上門,“我沒跑,可我也不傻,沒有功夫就不會擋嗎?我問問你,那球上的繩燒沒了沒有?”


    黑衣人也不知自己中了什麽邪,居然真回頭去看,又真答她的問,“燒沒了又怎樣?”


    “你是不能怎樣,不過這回我才要逃了。”墨紫說完,轉身,雙手一撐扶欄,躍了下去。


    就在這時,砰得一聲響。


    已經照小衣的吩咐等在大艙裏的眾人大吃一驚,有好奇的,想探頭張望,卻被貼牆靠窗站的墨紫嚴厲阻止,因此沒人看見二樓疾勁射出來的東西,好似急箭一樣,擊打在船身和水裏。


    等到大動靜完全消失,墨紫才讓大家出艙,並帶了讚進丁狗再上二樓。臭魚一定要瞅,她沒攔。


    一上樓,臭魚看到滿是洞洞的窗戶紙,禁不住幹咽一口,“墨哥,你這回又造出什麽玩意兒了?瞧著我心肝兒慌,膽兒倒是老振奮。”


    丁狗沒好氣,“欠抽吧你。我揍你一頓,保準你心肝兒不顫膽兒縮回去。”


    “威力好像不太夠。”墨紫不急著進屋,用力推推外艙壁,“沒散架,也沒能穿透板木。”


    臭魚乍舌,“穿透板木?墨哥,這可是烏木,和鐵差不多硬了。”


    “啊,我忘了。”自己造的船,自己不記得。


    “怪不得,再加上體積小……”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直到被臭魚的驚呼打斷。


    “臧的娘咧!這是人還是蜂窩?”


    “活著?死了?”她抬步走進去。


    丁狗仲手攔住,“死了。你還是別看得好。”


    墨紫揮開他的手,“我造的東西,第一次用,自己怎能不看?不看,又如何改進?”


    “墨哥,這家夥死得樣子可醜,你別嚇到了。”臭魚雖然沒攔著,聽口氣也是不希望她看的。


    “跟我多久了,還當我是看不得死人的姑娘家嗎?”墨紫表情卻有些無奈,“環境造就人,我也被造就成冷血了。”


    讚進說:“墨哥能這麽說,血就不冷。”


    對自己兄弟給予的安慰,墨紫感激笑了笑。然後,繞過他們,就看到了那個靠牆坐的人。


    曾經殺氣騰騰的眼睛充滿驚恐,曾經凶神惡煞的臉血跡斑斑,曾經威嚇的身軀似乎縮瘦了一圈。一身黑衣一身刺,一麵烏木一麵血。臭魚形容得貼切,就是蜂窩。


    她並沒有盯著死人看很久,這人是殺手,不是他死就是她死,她當然要保自己的命。


    轉開視線後,找得是那球的殘骸。木球像紙片,碎得很細。帶刺的鐵粒子和圓形的鐵粒子相比,帶刺的穿透力更大,有不少顆釘在桌椅上。但因為刺,會加大彼此摩擦,減少破壞力。如果火藥多放一些,鐵粒子做得再小一些,會不會更接近於手榴彈的初胚?


    嗯,還得再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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