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墨紫回元府,銘年就說家裏來了客人,在和敬王府牆之隔的草廬,也就是原來元澄常請客烤兔子的那片野地。


    遠遠看見那幾位客人,她怪銘年,“直說是黃大人在不就得了,賣什麽關子。”


    黃大人就是皇帝。


    銘年神情不善,“不止黃大人,還有你的未婚夫婿呢。我本來挺尊敬黃大人的,但他隨手給你賜了婚——”哼了一聲。


    墨紫笑,“那可是皇帝。”


    “皇帝怎麽了?皇帝管國家大事黎民生計,又不是月老,還給人亂牽紅線。”銘年忠元大人而不忠君,這是受元府小環境影響。


    讚進突然噓聲,“前麵已有高手,別再說這些話。”


    銘年撇撇嘴,居然轉頭就這麽走了。


    “不得了。”墨紫對讚進說,“一個個牛脾氣上天,唯我獨尊。”


    讚進唇動,聲音低密,“都是為你和大公子真心著想。銘年聰明,不過私底下發發牢騷,在人前是不會這般說的。”


    “我何嚐不知?”對皇帝的賜婚,她私底下絕對沒少抱怨。


    剛近前,侍衛將她攔住,“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擾他和元大人說話。”


    墨絮看著草廬中那兩道人影,又見劉寧朝自己匆匆而來,眼眸輕眯。


    “墨紫姑娘,皇上說今日天氣好,你和蕭將軍可以四處走走,再回來共進午膳。蕭將軍就在那道拱門後麵。”這也是旨意。


    墨紫心想,銘年說得不錯,這位皇帝可以改行當月老了,連約會都一手包辦。


    “是。”但她答應了。走個路,說個話,還是在元府裏頭,沒必要為了不會吃虧的事去衝撞天子。


    劉寧見她懂事,點頭讚許·“墨紫姑娘一向進退得宜,將來福氣多著呢。”


    墨紫淺笑,走到拱門之後,麵對高大俊逸的男子·笑容卻無影無蹤,“蕭將軍想到哪裏逛?”


    蕭維知她心裏不痛快,所以看她冷麵冷語,當然忍了,“隨你。”


    “要是隨我的話,就幹脆哪兒不去,在這兒候著吃飯。”墨紫本就不想跟他逛園子。皇帝不賜婚·她也許還能當他是個朋友。現在這種尷尬的關係梗在中間,不知怎麽相處。


    “那還是去湖心亭吧。”蕭維認識路,抬腿便走,確定墨紫會跟“蕭將軍果然是大男人,說是隨我,結果還不是我得隨你?”她承認蕭維正在改變,但有些東西根深蒂固,比如對“未婚妻”的支配。“現在在你眼裏·我已經不是戰友,所以可以無視我的話,對吧?”


    “你多想了·我並無此意。”蕭維腳步一頓。


    墨紫勾勾嘴角,“今後,別說什麽隨我的話,如果明明不是真的要隨我。”幾個快步,走到他前麵去了。


    蕭維想去捉她的手,突然一道快影從後插上來,將他的手擋開。他抬眼一看,是讚進。


    “請將軍自重。”讚進說罷,轉身跟上墨紫。


    蕭維深攏眉頭,為何她那邊的人都對他無好感?


    湖心亭·碧波蕩漾。


    蕭碓暗示有話要單獨和墨紫說,讓讚進離開,但讚進分毫不動。


    “蕭將軍要聊天,人多一些熱鬮。更何況讚進是我兄弟,並非外人,沒什麽話是我能聽他卻聽不得的。”墨紫自然立場堅定·“蕭將軍,皇上雖然安排了我二人婚配,該守的禮節還是要的,讚進在場不會讓人說閑話。”


    “未婚夫妻說話,兄弟也能聽嗎?”不想強橫,但墨紫的態度逼他不得不這麽做,“墨紫,我無半點惡意,你為何不能平心靜氣?”


    “平心靜氣?”墨紫嗬笑,“我怎麽沒有?這不是在跟你好好說話嘛?動刀還是動槍了?”劈劈啪啪的問號砸過去。


    “讚進,別站在那兒,坐下喝茶。”拿起杯子一飲,白開水。這人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徹底。不但戒酒,茶都改成限量供應。


    蕭維歎口氣,“墨紫,我在改,不是嗎?你想要的尊重和自在,我會給你的。你不喜歡在王府裏住,我們就像老三他們那樣分府單過。綠碧紅羅的事,也可以再商量。我這人其實不擅長討女子喜歡,有時脾氣直嘴巴笨,說的和心裏想的意思容易岔開去。要是讓你覺得不痛快,你告訴我,我不對就改。”


    蕭維放低了姿態,墨紫就不能冷嘲熱諷,“你跟我有很多地方本質的不同,能做朋友,但成不了夫妻。”


    “好比——?”他看不出有何本質不同。


    “我問你,如果婚後我不想造船了,但發生了戰爭,皇上非要我造戰船,你會怎麽做?”例子舉不勝舉。


    “……我會幫你向皇上推托。”猶豫出口。


    “如果推托不了呢?你會否辭官歸隱,與我過清閑逍遙日子?”她給他一個不錯的選擇。


    蕭維這次猶豫的時間更久,“就算我想,皇上未必會允。”墨紫笑容加深,“那麽皇上說我如果不造船,就要問你全家的罪,然後你祖父祖母,爹娘兄弟都來逼我造船,你又會如何做?”


    蕭維半晌無言,“如此的事情絕不會發生,皇上不是昏君。”


    “你見識過我的戰船吧?”墨紫挑眉,“不想收歸己用?皇帝如果以你全家性命要挾,你家每個人都想我造船救他們的命,我就是不願意,你怎麽辦?”


    “…···你是我的妻,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難道眼睜睜看他們因你而死?”蕭維知道這不會是墨紫想要的答案,但他說不出花言巧語。


    “因我而死嗎?”墨紫坦然望著不過一個假設性問題就苦苦掙紮的蕭維,“你還不懂?你的這些家累,責任,桎梏,讓我從一開始就不會喜歡你。和大求王徹底決裂後,我對背負沉重的男子敬而遠之。你和他雖然背負的不一樣,但都是下定決心就很難改變的人。你改了為人處事的方式,但改不了你天生傲慢的性格。這不是你的錯,也不能說這樣你就不是個好男人·可是真得跟我不合適。我就是不肯為你全家人犧牲自己,我就是不想給大周造船,我這麽任性不可理喻,你能不能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讓所有人的指責而無動於衷?”


    他不能!他會勸她不要堅持,勸她為皇上效力,勸她為家人著想。蕭維沉重地閉了閉雙眼,艱難吐出四個字,“出嫁從夫。”


    墨紫哈一聲,再不說話。


    那邊,皇上一邊下棋·一邊跟元澄說賜婚的事,“朕看來你和墨紫像知交好友多些,蕭維又苦苦請我成全,我覺得他的性子穩重,和丫頭的活潑倒挺相配。你如何以為?”


    “若說皇上偏心,皇上會砍我腦袋麽?”元澄擺弄一顆白子,遲遲不下。


    “朕偏心也沒少偏著你。”亭中隻有兩人,皇帝不怕真話傳出去·“朕確實欣賞墨紫,這丫頭比男子都不遑多讓。可正是如此,她的性子誰能壓得下去?你嗎?無法無天你都照樣寵著她·最後就得個怕老婆的名。蕭維家教甚嚴,蕭維一人寵,一家子不寵,她必須收斂。玉不琢不成器。


    還有墨紫真正的身份遲早揭穿,可她若是敬王府的兒媳婦,朕必能保她的命,別人也不敢亂出主意。元氏平反之後,你得盡快重建元家在文官中的地位,選個世家嫡女更能幫你。朕也幫你上了心,王家十姑娘貌美聰慧·與你性子相合,等行刺案結了,朕就為你作主。”


    “還好皇上不是要我當駙馬。”元澄說得心不在焉,今日不想輸棋。


    等良久,不見皇帝落子,抬頭看去·皇帝的目光落在他麵上,卻又似乎望出了神,便喚,“皇上?皇上?”


    “你······長得真像你父親。”皇上如夢方醒,連忙低頭下子,“看到你,就想起我在這裏讀書的那些日子。”


    “可小時候聽人都說我較像母親。”元澄垂眸,快放一子。


    “是嗎?不過也有這樣的,小時候像娘親,大了更像爹。”皇帝看清棋盤,居然要輸了,直道要悔剛才那步棋。


    元澄還不肯。


    墨紫踩著飯點來時,兩人仍然爭持不下。


    劉寧笑嗬嗬對她說,“姑娘來得正好,勸元大人讓一步吧,不然誰都別想吃飯了。”


    墨紫就聽到一個說起手無回大丈夫,一個說高手不趁人之危,兩人言語鑿鑿,跟開辯論賽一樣。雖然爭,但都不麵紅耳赤,語氣皆溫和。這麽看起來,皇帝似乎真信任元澄。


    “劉公公,不用我勸,過會兒皇上就認輸了。一國之君,胸懷天下,那是多大的度量,還怕再輸一盤棋?有人禁在這麽大點地方,每日隻能看棋譜和自己下棋,有點憐憫心的都不會去贏他。”墨紫說這話時,聲音有些大,故意讓兩人能聽到。


    皇帝就道,“丫頭,你都這麽說了,朕要再不認輸就成沒度量沒憐憫心的人。罷了罷了,元卿,再讓你一回。”去年中秋,也是讓墨紫說輸的。


    元澄掬禮,“謝皇上雅量。”


    吃飯時,皇帝對墨紫道,“丫頭既然已經要許人家,再住在元府就不合適了,今日搬回大司正府吧,免得落人口實。你娘家無人,朕欲封你為郡主,由宮中女官來幫你打點出嫁事宜,你隻要記熟有哪些規矩禁忌就行了。”


    開始把墨紫和元澄強分硬拆。


    有讀者指出指婚是清朝專用,不應出現在此文中。聆子確實疏忽了,今後會多做功課。


    感謝親們對掌事的支持和點評,聆子邊寫邊向你們學習。大小bg不少,有些及時改了,有些還沒時間改,也謝謝親們的大方和耐心。


    會一直努力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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