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澄被擊敗了,而且一敗塗地,無可挽回。


    擊敗他的,是出生剛一個月的元寶,他那粉雕玉琢的兒子。


    事情源於取名。


    元澄對著一樓不請自來,給元寶慶祝滿月的客人,說他為小兒取了一個很響亮的大名——。


    李硯就問是哪個字。


    “,虎也。”元澄解釋。


    在座的,多是知識分子,元澄這麽說,就明白了。而明白的同時,麵麵相覷。


    墨紫當然也識字,但先入為主的關係,這麽多年對古字仍反應慢些,要看了才知道,因此就讓元澄寫出來。


    等元澄寫完,墨紫抱著元寶湊近去看,她但覺筆畫繁多,眼暈霧繚,還沒來得及表達意見,寶寶狂哭了起來。


    元寶小臉皺成一團,間歇中睜開的烏眼委屈得要命,粉白的雙頰急紅了,小手揮舞。


    墨紫也沒往別處想,隻說,“寶寶大概餓了,恕我暫退。”


    但待墨紫喂過奶,又換過清爽尿布,元寶還是哭個不停。


    李硯借機就道,“元相,此字雖有虎猛之意,但我看小公子麵相似父,俊雅方貴,聰明伶俐,與不合。”


    韋岸也道,“,雖驍勇而煞,令人懼而不親,然小公子乃多福之貌,又深聚眾望。”話沒說全,但顯然覺得不妥。


    眾人紛紛直抒己見,竟沒有喜歡這個大名的。


    墨紫這時發現懷裏的元寶不哭了,好似看熱鬧一般,圓溜溜望著樓下囡他展開的討論。


    其實是巧合,但張震正好用來當鐵證,“元相剛寫完字,小公子就大哭,依我看,此字衝煞小公子命格,實在不好。不如集思廣益′每人想一個,取最好的出來。”


    墨紫就逗元寶笑,“小小寶,哭正好·爹不疼,更多愛。”


    一旁的落英嘟噥,“娘也不疼。”滿月酒都不想擺,而且來了就隻要一間大包廂。如果不是老板機靈,將元寶滿月的事宣揚出去,真就偷偷摸摸過了。


    墨紫隻當沒聽到。她愛元寶,但不一定要讓人看得出來·向著和兒子當知交好友的目標,寧可從小就采用放養式。好比現在,看父子倆無意中的大碰撞,津津有味。


    “如此說來,就取元寶如何?”這名字總好了吧,人見人愛。元澄“妥協”。


    “這······”以李硯為首,仍是不滿,繼續圍繞小家夥的麵相·“小公子天庭飽滿,必成大才,元寶當作小名無妨·大名似乎欠缺了些。元相若是不介意,讓我等各寫一字,再為小公子取名,如何?”


    麵對著這麽多人的殷殷期盼,元澄就這樣敗了自己的兒子,同意集思廣益。


    最後還是李硯,提一字灝,意為大勢之水,與降生在水中相合,又與生辰八字和五行相合·更與父母之能相合,得到全部的讚成票。


    元灝,小名元寶,至此敲定。


    多年後,墨紫回憶起大兒的滿月酒,心想也許一個好名字真可以影響人的一生。


    年關過後·開春三月,土地從冰封中暖澤,而元寶已經會爬的時候,大求終於打破冗長的沉寂,向大周和宋地送了大求王的親筆書信元澄給墨紫念:“自大求涉入玉陵國事以來,紛爭不斷,偏見激增,以為大求有吞並天下之野心,從而人心惶惶,視大求為虎狼。然而孤心如明鏡,隻行該行之事,無愧於人。南德自反,大求未趁機進犯。宋地占玉陵兩州,大求也未聲言。大周賴太子之死,大求揮刀不過自衛矣。其中,實在誤會重重。今查實周太子乃大求小股流民所為,居心叵測,挑撥兩國友好誓盟。因此借春暖花開之際,孤邀大周皇帝,宋地元相楚侯前往青嶼共商太平事,重訂百年相安之約。青嶼最美便是望山和花丘,孤將與諸君五月賞花雪飛浪。”


    墨紫伏在地上畫海船解圖,頭也不抬便說,“我一個字都不信。秋歌山上遭北域神宗殺害的勇者屍骨未寒,他沒有野心?大周太子之死分明是湘妃要害我和肅王挑撥,說什麽流民?進犯玉陵,天下皆知是貪其沃土巨財。至於沒有幫南德,是他國庫空虛,又受大周壓製,而且我們宋軍勢如長虹,所以放棄了而已。滿嘴謊言,說什麽再訂百年之約,笑死我了。”


    元澄看著樹下的小元寶讓落英的女兒胖蝦米壓在屁股下,心情莫名愉快,對專心製圖的墨紫隻字不提,“但他偃旗息鼓之舉頗得三地學子們的好評,而且大周皇帝已經答應前往,我們若強硬拒絕,恐怕會處於不位置。”


    “就我看,大求國內勢態不妙。早前,金銀就跟我說大求王關閉宮門,不允任何人出入,除了大夫。而去年幾乎沒有主動打過一場仗,隻嚴防死守。我當然不認為他是生病,但也真是有點奇怪。對了,你的探子可有消息傳來?”


    “問得早不如問得巧,今早剛有消息到,是湘妃。”元寶被阿好解救於胖丫之下,元澄歎息,“她在宮中接連毒殺兩個有孕的嬪妃,仗斃太監宮女數十人,大求王為調查此事而關閉宮門。”


    墨紫仰起頭來,驚訝之後很快平複,麵上浮出笑意,“我真是健忘了,敢情這出與我還有點關係。當初我讓蘇嵐和丁狗給可那月瑩送去黃金,並告訴她烏延的軟肋,就是讓她能有機會懷孕生子。倒是不敢小看她,她竟讓別人當替死鬼。”


    元澄不問墨紫軟肋的事,“湘妃也想殺她妹妹。當時英嬪出宮隨太妃訪禪,殺手要取她性命時被人所救。你應該知道是誰的人吧?”


    “端格狩。”墨紫親手為湘妃埋下的炸彈,怎會不清楚?“英嬪有野心,端格狩也有野心,兩人配合起來不是很好嗎?大求王身邊的那些女人,或許隻有湘妃是真心愛他的。愛到奮不顧身,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甚至任感情支配了理智,所以湘妃輸給了自己的妹妹。她曾經那麽瞧不起月瑩,但帝王之家是不容真愛的。因為太愛,會蒙蔽雙眼,兩耳塞聽,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還沒說大求王如何對待這件事。”一定如她所料麽?元澄笑著蹲下身,伸手將她鬢邊的散發撥到耳後。


    “此事驚動到理佛的太妃,自然不能隨便處置。太妃雖不是烏延生母,但對他有養育之恩,烏延待她極為敬重。湘妃如此大動幹戈,恐怕也有試探烏延情意的心思。試想,若她殺了這麽多人,烏延仍寵她如昔,那她與實質上的國後有何區別?隻不過——”墨紫冷笑,“時機不對。族長們本來對烏延冷落各族公主不滿,而且他至今沒有兒子,血脈沒有承繼,已成影響大求的危機。


    烏延如果姑息湘妃,恐怕很難向各族交待。湘妃縱然有手段,又有家族支持,這樣的試探未免過了。”


    “若是你,還可一試。”元澄就事論事,沒有拈酸吃醋的成分。


    墨紫搖頭,“你以為呢。我真要成了他的國後,做出這種事來一樣要倒黴的。大求王權並非說一不二,很多時候需要平衡各族勢力。”哪怕烏延說得信誓旦旦,她卻不會再被天真蒙蔽。


    “大求王將湘妃打入冷宮,最終如何發落還未定,但族長們聲討十分激烈,似乎不處死不罷休。可那真地閉門不出,說女兒任君處置,顯然放棄了湘妃。英嬪升為英貴妃,統領後宮,她腹中的胎兒被認為是鷹神狼王賜福之子。大求後宮權力更替,將端格一家捧到了除卻王族之外最尊貴的地位,你不怕引狼入室?”元澄問道。


    “入的是大求王的室,與我何幹?”墨紫反問。


    “我本來隻想避開過去的一切,不報仇,也不求痛快,我不能因為自己的愚笨去追究別人的責任。但他們得寸進尺,我也不好就此作罷。有些賬,要慢慢算,湘妃是第一個。”她也學會暗算,“青嶼,你去還是不去?”


    “青嶼為小島,島上多山,隻有一個鎮,以做水境買賣聞名,百年來無人對它宣告主權,又正處來大周玉陵和大求之間的水域,確實是理想的會談之地。”元澄給與正麵的評價。


    但墨紫隻關心他去不去,而且難得不同意元澄的話,“表麵無主,誰知道實質如何。玉陵怯懦,大周高姿態,但大求寸土必爭,獨獨放過青嶼?真有心要談,來揚城。隻要他敢來,我就讓他活著回大求。”


    元澄沉吟半晌,踱步出去,說要和三閣六部商議。


    墨紫信口一說,沒放在心上,卷了圖紙,帶上元寶去船場。


    到了傍晚,楊悄帶來最新消息。


    “投票決定,隻要大求同意將商談地改在大求上都,借此顯示足夠的誠意,宋地就會參加。”她邊說,邊把元寶抱過去,想要香那可愛的小臉,在墨紫嚴盯下作罷。


    墨紫說了,親小寶寶的臉容易破壞兩邊腮,導致寶寶長期流口水。


    “上都?!”墨紫詫異,“誰出得餿主意?”


    楊悄斜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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