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嘻嘻的,滿頭白發,但兩眼炯炯有神,身手敏捷,正是雷震門門主雷廷。


    “如司空大人所料,皇後果然被逼急了想動手,當夜就帶補藥上禦書房向皇帝討饒。此女很會扮良善,要不是小老頭借劉寧轉移了她的視線,讓皇帝裝著喝掉她的藥,皇帝這會兒就已經沒氣了。”他奉元澄之命,在和談期間,暗中保護皇帝。


    “皇後真敢毒殺皇帝?”不怕被查出來麽?墨紫吃驚。


    “有人替她頂罪,她自然不怕。”元澄寫了個灝字。


    “司空大人想念小公子了?”雷廷老感動,“聽落英說你對小公子冷淡,小老頭還想,好歹是父子,冷淡也不過是嚴父之貌,為小公子好。”


    墨紫笑一聲,“他喜歡挑複雜的字來練筆,和想不想念兒子沒有關係,雷老不必誇他。”


    雷廷哈哈大笑,“既然如此,等小公子過了五歲,司空大人把他給了小老頭吧。我帶個七八年,練練他的身子骨。這孩子將來是要擔大事的,可不能沒有自保的能力。”


    元澄看墨紫,她臉上明顯不舍,所以就打算婉拒。


    但墨紫搶了開口,“要是前輩不嫌棄,是元寶的福氣。”不管小家夥將來要做什麽,有雷廷這樣的高手教他習武,在人命如草芥的時空,就多一份生存的機會。


    元澄略沉吟,“七八年有些長,我還想教他識字讀書。不若這樣,半年跟前輩,半年在家中,兩邊不耽誤,可好?”


    雷廷爽快答應。


    墨紫感激地看了看元澄,繼續剛才的話題,“皇後會找誰當替死鬼?”


    元澄指指自己。


    墨紫還不知道他有什麽打算,“這實在荒謬。皇帝在宮裏生了病。與我們何幹?”


    “你忘了昨日宴上有加菜?”元澄說一半。


    “不就是幾尾鮮魚——”墨紫睜大了眼,“難不成皇後會說魚有問題?可是,這魚是行宮的湖裏捉的,也就是皇帝自己的地方。禦膳房可不是誰給食材就給做菜。都是經過嚴格把關的。魚到皇帝嘴裏,還要經過公公的試吃。再說,昨天吃過魚的又不止皇上一人,你,烏延朅,皇後,英妃和我都吃了。”


    “人若要栽贓。隻要有一個借口就夠了。這魚,是我們獻的。”這一點,就可以讓人百口莫辯。


    “這豈不是懷壁其罪,無中生有嗎?”墨紫氣憤。


    “要不要打個賭?午膳之前,宮裏就會有動作,將元府團團圍住,並有證據證人說我宋人毒害大周天子,要我們伏誅認罪。”偽證很容易。找個廚子。說被他們買通了,在給皇上的那盤魚中放了毒藥,因為是慢性奇毒。銀針試不出來。而試毒的小太監估計這時也已經被弄死了,但屍體會抬出來作證。


    “皇後栽贓給我們,是要撇清她自己的嫌疑,同時殺了我們,讓宋地大亂,大周大求聯合出兵瓜分。”墨紫眼眸陡然晶亮,“我知道皇後要做什麽了?她害死皇帝,大周登基的,隻能是那個小皇子。他年紀小,什麽都不懂。自然要交給皇太後處理朝廷之事。垂簾聽政!這是皇後的野心,或者說是第一步。今後,像武則天稱女帝,王家就會成為皇族,大周將改朝換代。”


    “此時看起來,似乎如此。”元澄又對雷廷道。“雷老,麻煩你一定要保護皇上。”


    雷廷嘿應,出門踩影,無聲無息而去。


    墨紫來回踱步,“我應該早想到的。王陽說滅頂之災,但我看王鶴那文官的架勢,瞧不出有野心,還有王家單氏白氏,頂多就是自以為是,驕橫了一些。唯有王皇後,離天子一步之遙,有王家作後盾,和大求相勾結,養廢了太子,害死了皇帝,才可以挾小皇帝以令群臣。想不到,真想不到,同樣是王陽的女兒,我母親為愛隱居,隻種花草,王皇後野心勃勃,要得到帝位。”


    “隻能說,她們都是非常聰明的女子,但凡決意的,就不會回頭,一路走到底。”元澄總結兩人的共性。


    “那我們要如何做?”墨紫問。皇帝沒中毒,仍謊稱重病,顯然是針對皇後。


    “我們不是大周人,而是宋人。皇後即便能偽造出證據來陷害我們,也不能立刻將我們下牢獄,而是暫時把我們困在此處,等皇帝駕崩新帝登基再處理。她多半料不到皇帝為何奄奄一息卻沒有立即死亡的原因,所以這時也隻能等。她等她的,我們做我們的,互不幹擾。”元澄的目光瞥過墨紫的小腹,“等一會兒兵士來圍府,你繼續犯暈不舒服,我繼續寫兒子的名字。”


    “還裝?”墨紫苦笑。


    元澄卻笑得很歡,低頭把灝字寫得龍飛鳳舞,似乎很有意氣之爭。


    不到晌午,宮裏果然派來大批千牛衛,將元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公公在門口宣讀皇後諭旨:“經仔細查證,重陽當日,宋地元司空及其夫人宋氏買通禦膳房的廚子,在所獻鮮魚中下毒,蓄意謀害大周皇帝,此罪已確立。本應立刻關押,但因元司空和宋氏並非大周百姓,皇帝曾昭告天下會安然送返,本宮暫將其拘禁在原處,待皇帝康複後再行處置。”


    下午,皇後又向百官宣旨,“皇帝病重,天下哀痛,然朝政一日不可拖延,由二皇子暫時監國,李仁王鶴為監國輔宰,六部向其稟報國事。”


    第二日早朝,王鶴李仁率百官上書,說皇子幼小,恐難當監國大任,請皇後帶子上金鑾殿,協同議政。


    皇後不允。


    小皇子親自去中宮殿跪求母後。


    皇後才千呼萬喚始出來,於第三日起,坐在金鑾殿龍椅旁,小皇子身後,正式指點江山。


    小衣去坊市間逛了一圈,回來說給墨紫聽,“元司空派人傳出去的話現在在大街小巷流傳,百姓顯然對皇後議政持有懷疑態度,尤其是那些讀書人。”


    元澄讓人派了兩段話。第一,重陽節放燈船上,皇後將辰妃揮落水中。第二,皇後當晚去禦書房給皇帝送湯藥,卻把皇帝病重的罪名扣到了宋人身上。還發放了記錄帝王言行//書迷樓最快文字更新.shumilou無彈窗無廣告//的一份手抄本,在坊市間秘密流傳,增加皇後送藥皇帝遭軟禁這件事的真實性。


    沒過幾日,傳言愈演愈烈,已經將皇後描述成為一個心思歹毒的婦人,而將事情激化的,就是上都五百學子上聯名折,請求取消皇後的議政權,搬出當年武元帝所立,後宮女子不得幹政的皇命。


    皇後怒,說有人暗中預謀不軌,派都護軍捉拿領頭上書的學子十九人,打入天牢。


    學子們更怒,再上聯名折,指皇後貪權,意圖恢複女帝製,所以才惱羞成怒抓人。自大周以來,學子聯名折一向隻用不賞,隻責不罰兩種處理方式,皇帝要麽就采納諫言但對學子不會封賞,要麽就說兩句不好但對學子不會懲罰,以此鼓勵他們積極參政,但又不會有特殊當官的管道,還是要好好參加科舉。


    皇後是女人,還是剛嚐到管理天下這種權力滋味的女人,難免有些得意忘形,管它什麽慣例,學子鬧得越厲害,她就越要打壓,到最後竟然在領頭的十七人中,挑了三個最硬的腦袋出來,午門斬首了。


    這下,上都讀書人自危。


    皇後洋洋得意還是強硬的手腕好辦事時,她不知道自己在百姓中的人望已經蕩然無存。大多數人親眼親耳見聞之後,對於兩段流言深信不疑。


    這夜,元澄隨雷廷潛入皇帝的寢殿。皇後議政後,幾日功夫就給宮廷大換血,其中就有不少北域神宗的人。也正是因為這個機會,混進來一批表麵效忠皇後,實質卻忠於皇帝的人。所以,元澄進宮不是不可能任務。


    皇帝躺在龍**,元澄站在帳幔的陰影下,悄聲對話。


    “皇上的病明天開始,應該好起來了。”元澄道。


    皇帝不語。


    元澄當然不會以為他睡著了,“皇上可是傷心?”


    “怎能不傷心?朕一直以為皇後是朕的賢內助,誰想到她居然是個毒蠍婦人,不但不讓妃嬪們生子,還故意寵溺太子,將他逼上了絕路。如今,更是把持朝政,把自己當成了女皇帝。朕還沒死呢!”不是沒話說,而是憋了太多。


    輪到元澄靜靜地聽。


    “是朕的錯。父皇在世時,就曾告誡朕不要太輕信他人的話,當帝王,一定要下得了狠心絕得了情。但朕自始自終做不到。如今,不但自己的兄弟反朕,連我的妻子都反朕,朕自認不是無道昏君,為何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皇帝痛苦,“元卿,你很聰明,一定知道原因。”


    元澄垂眸,墨紫說強者無仁心,這位卻是仁者無強心。太仁慈,太溫和,就容易滋生**黑暗,容易勾起強者乘虛而入的野心。


    “若非皇上仁厚,元某不可能為元氏平反。世上最難控製的就是人心,皇上不必為某些人介懷,而蕭家,魏家,以及不少大臣仍站在您這邊。”元澄隻說了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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