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蓮心從西偏院出來,徑直回了延熹堂。才走到東次間門口,便見堂屋裏一個丫頭沒有,周海媳婦正在裏間笑嗬嗬地在跟葛氏說話。


    “才拿對牌往細料庫裏領了料子,後日開始,針線房裏就開始給府裏預備過年的新衣了。奴婢瞧著西牆邊那口大樟木箱裏還收著不少上好的皮筒子,還是那年老候爺夫人差人送來的呢。太太可要拿出來給兩位少爺製成皮袍子?白收在那裏也可惜了的。今年這天氣倒是格外冷……”


    葛氏正端坐在炕桌邊抄經,聽見這話,頭也不抬地說道:“咱們家裏,沒成人的男孩子不準穿皮子,這是老太爺手裏定下來的規矩。你沒瞧見上回北哥兒不過籠了個狐狸皮的手筒子,老爺的臉立刻就拉長了嗎?當著老太太就說了他一句“書沒念幾句,那紈褲子弟的風氣倒學了不少”,若要做一身皮袍子穿,還了得嗎?


    周海媳婦笑著應了一聲“是”,又道:“那就還用鋪地錦,“錦上添花”的料子,過年穿著更喜慶。”


    葛氏想了想,便有一搭無一搭地漫應道:“南哥兒倒是沒事的,已經十五了,論理穿皮的也不算違製。”


    周海媳婦便低眉垂首,恭恭敬敬地又應了一個“是”。隨即又微笑道:“六姑娘的新衣裳也做好了,太太可要過過目?”


    葛氏手上不停,認認真真地伏案抄著經卷,隨意道:“做好了就給她送過去就成了,這又當個什麽正事兒回我。”


    周海媳婦垂著頭,頓了一頓,便恭謹地輕聲道,“還是太太派個人送去的好,奴婢……得避嫌。”


    葛氏終於停下筆,抬眸看了她一眼,雲淡風輕地笑道:“這有個什麽?偏你這樣小心。這都多少年了,你一直這麽小心翼翼的,我都替你累得慌。她是她,你是你,主子犯了錯,奴才就必要連坐了不成?況且,你本來還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與她並無幹係,你自己本身還是個受害的人。”


    周海媳婦更深的低了頭,幾欲垂淚,感激地屈膝道:“奴婢多謝太太的恩典,若是旁的人沾上了這樣的事,怕是一家子連命都沒了


    。可老太太和太太卻一點沒有責罰奴婢,還讓奴婢照常地在府裏當差,奴婢實在是……”


    “我才剛不是說了,你也是受害的人!他們造孽與你何幹?”葛氏擱下筆,在周海媳婦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和顏悅色地低聲道:“我也是女人,自然知道你心裏的苦……不過話又說回來……”她話鋒一轉,又有些打趣地微笑道:“倒也算因禍得福吧,否則你和周海又豈能有機會成了一家人?周海對你的好我可是全瞧在眼裏了……”


    周海媳婦局促地扭了扭身子,嘴裏低低了叫了一聲“太太……”便飛紅著臉低頭不語了。


    蓮心不好再往下聽,因放重了腳步,在堂屋裏又掀開香爐,丟了一把沉香屑進去,弄出一些響動,這才斂衽進了東次間。


    “六姑娘那裏一切都好,太太放心吧。”蓮心笑著回稟。


    “唔……不缺什麽吧?”葛氏眼中波瀾不興地掃了蓮心一眼,繼續低頭抄經。


    周海媳婦懷裏抱著衣裳包袱,熟稔地跟蓮心含笑打了個招呼,又屈膝向葛氏行禮,笑道:“那奴婢就去給六姑娘送衣裳去了。”


    葛氏漫應了一聲,周海媳婦方才緩步退了出去。


    這裏蓮心便走上前,向葛氏低聲道:“六姑娘那裏果然茶也沒有,錢也沒有,主仆幾個喝的都是白水;屋裏四白落地,看著很是寒酸,顯見得三姨娘是跟六姑娘卯上了。”


    葛氏頭也不抬,從鼻子裏嗤笑了一聲:“她也就這個氣量罷了”,又問:“六姑娘呢?可說了什麽沒有?”


    “六姑娘倒是沉穩得很,不急不慌的,照常繡花寫字,就象沒事人一樣。”


    “這丫頭倒也還算難得,畢竟小小年紀的……”葛氏終於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其實要奴婢說呀,六小姐再聰明也終究是個姑娘家,將來總是要出門子的,對太太也沒什麽相礙的地方,太太何妨多給她幾分好顏色?六姑娘若是個感恩的,將來興許還能對咱們府裏,對二少爺有些助益呢?”蓮心眼觀鼻,鼻觀口,小心翼翼地進言


    。


    “現在還看不出來,誰知道她將來是不是真能堪大用?就在三姨娘那裏曆練曆練也是好的”。葛氏的眼光輕飄飄地望向窗外,幾不可聞地低低自語了一句,臉上有片刻的沉思之色,繼而抬頭深深瞅了蓮心一眼,笑道:“你倒是肯向著她說話,她給了你多少好處?”


    蓮心頓時臉色一變,立刻蹲身下去,心驚膽顫地連聲道:“奴婢縱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如此啊;何況六姑娘窮成那樣,能有什麽好處給奴婢呢?太太……”


    葛氏抬手止住了她,笑道:“我不過白說了一句,瞧你怎麽急成這樣了?這一腦門子的汗!去倒碗茶來我吃吧。”


    蓮心連忙應了,心神不寧地轉身去外間倒茶。葛氏不錯眼珠地望著她婀娜的背影,心裏又有了計較。


    蓮心端著一個填漆托盤走了回來,惴惴不安的將上麵一隻小小的海棠式甜白瓷茶盅奉與葛氏。葛氏且不接,隻含了笑定定地望著她。


    蓮心被瞅得心裏發毛,又不敢問,手裏托著茶盅又不敢收回來,僵僵地站在那裏,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過了半晌,葛氏方接過茶盅,低頭慢慢啜了一口,幽幽地笑道:“蓮心,我記得你今年有十七了吧?”


    蓮心心裏錳地一跳,由不得就垂下了眼皮,低聲道:“是,過了年就十八了,三月裏的生日……”


    “都這麽大了?”葛氏似乎一臉詫異,輕輕拍了拍額頭,皺眉道:“瞧我,差點就把你耽誤了,怎麽也沒個人跟我提一句?……”


    蓮心紅著臉低下頭去,隻是一味地搓著衣角。


    “我瞧著南哥兒身邊也沒個妥當人,就讓你去伺候他,你可願意?”葛氏忽然閑閑地就隨口道了一句。


    “太太?!”蓮心錯愕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葛氏。突如其來的驚喜令她有些頭昏腦脹,又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葛氏莞爾一笑,不著痕跡地拂了拂鬢邊的如意金簪,閑閑笑道:“我知道你的心在大少爺身上。如今我正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待你做完了,我便把你賞他,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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