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葛氏怔了怔,方皺眉道:“小孩子家家的,說的話哪裏作得準?況且她一向又咋咋呼呼的,知道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呢!老爺不用理她。”


    “是李循的三兒子不是?”曾雪槐仿佛沒聽見她的話,凝神細細思索了一會,略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道:“也罷了,她那個暴躁性子,能有個合她心意的人,也不容易


    。”


    葛氏頓時緊張起來,睜大了眼睛道:“老爺!莫不是老爺聽了貞娘那兩句瘋話,倒動心了不成?李延他爹任的這個織造一職,的確是個眾人眼紅的肥差,可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五品……”


    她不安地絞著手裏的帕子,神色糾結地說:“俗話說“高嫁女,低娶媳”,老爺如今補授了兵部尚書,又兼著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儼然已是從一品的朝廷大員,難道竟要把自己的嫡女輕易給了個小官家裏作媳婦麽?隻怕說起來會惹人笑話……”


    “笑話?”曾雪槐搖頭微喟,看著葛氏道:“你自己做了這麽些年的正二品封疆大吏的夫人,感覺如何?丈夫沒完沒了的公務,一天連覺都睡不足三個時辰,更不要提能有多少時間陪在妻女身邊了;外人看著軍政大權獨攬,風光無限,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每一天過得是如何的如履薄冰,寢食難安!生怕哪裏出了點紕漏,就要招來傾家之禍。你瞧瞧我這頭上,這半年又不知生出多少根白頭發來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讓葛氏瞧他頭上新生出來的華發。苦笑道:“越是顯貴人家,各種千絲萬縷的裙帶關係就越是盤根錯節。複雜艱險……貞娘是你生的,你還不知道她麽?心思又淺,嘴又不甜,脾氣又暴,喜怒全擺在臉上。就憑她這點能耐,嫁到王候將相家去,就情等著讓人算計死罷。”


    “可是……”葛氏聽了,也有些動容,但終究心裏還是不甘。因皺眉道:“可是李家那三公子,老爺不是也一向沒怎麽瞧在眼裏麽?說他“和品南一樣。不過是個吃喝玩樂的紈褲……”


    “紈褲,也要看配誰”,曾雪槐無奈地咧了一下嘴:“那李三公子,據說吹拉彈唱無一不通,精於華服美食,喜歡遊山玩水,性子也隨和寬厚。除了功業上沒什麽建樹……反正他家有花不盡的銀錢。若說句私心話,女人家跟了這樣知情識趣的男人。比做什麽公侯夫人強!貞娘又是個操不了心的。若真能嫁了他,小兩口索性就一起玩一輩子唄,樂得逍遙自在!關鍵他是貞娘自己喜歡的人。這比什麽都強。”


    “織造”本來就是聖上設在江南的一個耳報神,雖說隻是五品,卻有密折上奏之特權,連我都管不著他們的事;又不用考評什麽政績,隻要別賺錢賺得太黑心,誰還去彈劾他?又有昭貴妃和趙王妃兩位貴人在京裏遙遙庇佑,他們李家倒是實打實的一家“富貴閑人”呢


    !貞娘若能嫁過去,就算蠻橫無理些,他們看在我的麵子上也能擔待擔待,又不用操心,這不是很好的一門親麽?”


    葛氏才要開口,曾雪槐又抬手止住了她,繼續說道:“你不要以為讓你的女兒嫁到人家家裏是委屈了她;說不定人家心裏還不願意呢,這也隻是我自己在這裏瞎尋思罷了。”


    葛氏聽了,心裏有些不舒服,鼻子裏哼了一聲,“他們還不願意?!平白地撿個總督千金作媳婦,也不知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份?那李循夫妻父子幾個若知道了這個信兒,隻怕要樂得幾晚上睡不著覺了呢!”


    曾雪槐不以為然地搖頭:“你以為普天下的人都是那麽利欲熏心的?興許人家隻想選一個溫柔和順的兒媳婦呢?”


    “掃地丫頭溫柔和順,他們怎麽不選啊?”葛氏臉上有些掛不住,又怨丈夫把貞娘說得太一無是處,因此說出話來就有了兩分火氣。


    曾雪槐一怔。因葛氏跟他說話向來注意分寸,從未高聲過。這突然的頂撞,大概也是被貞娘的不著調氣得狠了?這麽一想,倒也不願意跟個婦人一般見識,因緩了緩聲氣,又道:


    “反正年紀還小,這事再過一兩年再議也不遲。隻是你萬不可在五丫頭麵前露出一點口風去,免得她又生事。”


    葛氏也意識到剛才說話急躁了些,忙笑著換了個話題:“知道了。今天晚飯有一樣老爺愛吃的酥炸鵪鶉,老爺可要在這裏用了晚飯?”


    曾雪槐沉吟了片刻,道:“還有贛州,蕪州幾處報上來的公文沒看完,我在書房湊和吃一口就完事,夫人自己先用飯吧。”


    說著便站起身,整一整衣袍,便向外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了步子,回頭道:“給阿離單獨收拾出個院子的事,夫人可別忘了。”


    葛氏頓了頓,方恭順地說:“妾身會打理好的,老爺安心去忙吧。”


    ……


    阿離主仆三個才回到西偏院不久,便見閻媽媽帶了兩個小丫頭笑盈盈地走了來。


    兩個小丫頭一見了阿離便跪下磕頭,齊聲道:“奴婢吉祥,奴婢如意,給六小姐請安


    。”


    閻媽媽笑盈盈道:“這兩個丫頭是太太特意撥過來伺候姑娘的,以後姑娘這裏服侍的也是兩個大的,兩個小的,跟別位姑娘們一樣。”又道:“從下月起,金環和玉鳳兩個升為二等,可以拿一兩銀子的月例了。”


    雖然提前已知道了信兒,但此時聽見閻媽媽正式宣布出來,金環和玉鳳兩個還是高興得從心裏直樂出來——要知道,除了老太太和太太屋裏有拿一等月錢的丫頭,就算嫡小姐冰姐和貞娘身邊,接製也隻能最多用著二等的,不能越了規矩。


    她們倆現在也能拿一兩銀子的月例了!這不就是說,跟在嫡小姐身邊伺候著,沒有區別了麽?銀錢還不算是最重要的,難得是這個臉麵!


    在這種大家巨族之中,簡直沒什麽比臉麵更重要的了!


    金環和玉鳳立刻覺得整個人都象平空裏長高了一截似的,隻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坦,連呼吸都比從前順暢了!


    閻媽媽看著她倆的開心樣子,隻淡笑了一下,便又轉而向阿離恭聲道:“太太說,如今六姑娘這裏人多了,這西廂房裏隻怕擠得慌,特特地讓人將挨著三姑娘的那處“望月軒”收拾出來給六姑娘住,明兒就能搬進去了。


    主仆幾個毫無提防地聽見這句話,都愣了。


    金環反應得快,立刻笑道:“世上竟有這麽巧的事?早起姑娘還說,昨晚上做夢,夢見太太賞了一個院子給姑娘,沒想到這麽快就應驗了?可見夫人和和姑娘真真是母女同心呀。”


    閻媽媽臉上露出一點笑,望了金環一眼,道:“你這個丫頭倒是個伶俐的,嘴甜。會說話。”


    阿離抿嘴一笑,便衝閻媽媽點了點頭,溫聲道:“以後我自己帶著丫頭們住,有不明白的地方,隻怕少不得要經常勞煩媽媽了。”


    “您有事,隻管吩咐,不必客氣”,閻媽媽亦矜持地欠了欠身,又恭聲道:“除了金環她們四個,望月軒裏也會和別位姑娘一樣,再配上兩個粗使跑腿的婆子……”


    她從袖中將府中下人的花名冊拿了出來,翻了兩頁,指著對阿離道:“這一個周媽媽,原來就在望月軒裏管著灑掃看門的事,就還留她在那裏;另外一個……”


    阿離搶先打斷了她的話,含笑道:“另外一個,閻媽媽可否讓我自己挑挑?”


    閻媽媽聞言,略怔了一下,便笑道:“這是自然


    。姑娘有看得上的,是她們的福氣”,說著,便將花名冊遞了過去,道:“那姑娘自己看看吧,覺得誰好,就讓誰來。”


    阿離微笑著將花名冊輕輕擋了回去,閑閑說道:“不用看了。就西偏院裏有一個粗使的趙媽媽,人很勤快,手腳麻利,又有力氣,我覺得她便很好。就隻不知道三姨娘會不會不高興……?”


    閻媽媽將花名冊重新收回袖中,淡淡一笑,隨意道:“不過一個粗使的老婆子而已,這還有什麽高不高興的。”


    阿離便點頭微笑道:“那就多謝閻媽媽了。”


    閻媽媽不置可否,四下裏又看了看,道:“既這樣,我就叫幾個婆子來,把姑娘重一些的箱籠先搬過去,明兒姑娘隨身帶著細軟住過去去就行了。”


    阿離笑道:“除了一口樟木箱子,也就沒什麽大件東西了。”


    閻媽媽看了看牆角那口唯一的箱子,也就沒說什麽,眼裏倒些微地流露出一絲憐憫之意。


    主仆幾個當下便跟著抬箱子的幾個婆子一道先往望月軒去“視察”了一番。


    隻見方方正正的一處院子,雖不甚大,卻極是精巧,一明兩暗三間正房,東西廂房俱全,院中植著一株粗壯的梧桐,南牆邊還搭著葡萄架子。


    阿離站在院子正中,抬頭四下望了一圈,不覺深深吸了口氣。


    “閻媽媽,我想在這院子裏種幾棵香椿樹,春天可以摘下嫩芽拌銀魚吃;還想種些鳳仙花,小丫頭們閑來無事,可以染指甲玩……不知道可不可以?”阿離有些調皮地笑著問道。


    此刻的阿離倒真象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了,開心全寫在臉上。


    “這院子現在是您的,您就是想種上大蔥大蒜柿子辣椒,也都隨您高興。”閻媽媽聳了聳肩,四平八穩地回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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