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妃自京城回家省親,這還是十年來第一次。


    王府中的當家主母,相對於尋常人家來說,日常操持家務更加辛勞。不但要管理著家中數百家仆,照管著上下人等的起居飲食,操心著京效附近幾十個田莊的出息;還要應酬著京中多如牛毛的官宦人家的迎來送往,素日的繁忙是可想而知的。


    親王府的王妃若要離京回江南省親一次,實屬不易。


    趙王妃之父的生辰偏偏又在臘月裏,年下王府內外事務越發冗雜,根本就是分身乏術,是以自王妃嫁給趙王之後,十二年內竟從未歸家為父親賀過一次生辰


    。


    但今年是其父七十歲大壽,常言道“人生七十古來稀”,且李父的身體已經很差,過完這次壽,不知還能否等來下一回的整生日了,因此趙王妃無論怎樣,這一次一定要歸寧一次,以盡為人女的孝道。


    家中諸事統統交由一名信得過的側妃打理,趙王妃隻帶了世子一人,及十幾名家仆,登船沿運河南下,路上曆經一月有餘,方始到了江寧。


    世子陳暉,性情原本桀驁不馴,在家中又是受盡寵愛,行事未免狂放不羈些;此番跟著母親下江南,一路的風土人情與京中迥異,這個十二歲的少年滿心的興致勃勃,可惜有嚴厲的母親在側,一直未能玩得盡興。


    到得江寧舅舅家住下,李延等幾位表兄雖然盡心盡力地陪著他將古都周遭的景致統統遊曆了一遍,但幾位表兄妹因年齡大著幾歲,行事上早已有了大家公子的風範。和這位表弟其實玩不到一處去,不過是盡地主之職罷了。因此陳暉並未覺得盡興。


    那日隨王妃到兩江總督府去作客。忽然結識了曾家的二少爺念北。念北玩心最熾,且素日也是個灑脫不羈的性子,兩個人倒一見如故,在總督府內恣意玩耍得很是開心,卻忽然被阿離止住,後來更是鬧得訕訕收場,連念北也翻了臉。


    陳暉垂頭喪氣地跟著趙王妃回到織造府,滿心覺得沒意思,心裏卻是當真舍不得剛結識的念北這個玩伴。正無聊鬱悶之際,忽聽母親和舅舅在那裏商議著。要在府內設筵回請曾夫人,不覺心裏一喜。


    他連忙走去問母親:“曾家二少爺來嗎?”


    趙王妃瞪他一眼,繃著臉道:“這回你若規規矩矩的,別再給我丟人,我便請二少爺來;若不能,還是算了!”


    陳暉自然拍著胸脯保證,這回決不會失了京城親王世子的威信和風範。


    正是年末歲尾,織造府迎來送往也是十分繁忙。江寧官宦大族人家更是日日遣了女眷上門與趙王妃問安。李循父子竟無閑暇顧到這位世子殿下,以至於陳暉日日在府中遊遊逛逛,隻覺得十分無聊。


    好容易盼來的回請筵已安排在過完年後的正月初七了。


    當然


    。不僅是念北,曾家的諸位小姐們也全在受邀之列。


    不僅是世子陳暉,曾府的姑娘們也一早就對這次去織造府作客期盼良久了。


    從生下來就養在深閨,到出嫁之前,除了屈指可數的幾次去廟裏進香,上元節燈會,姑娘們常年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出門拜客的機會也有,不過那僅限於嫡女,姨娘們生養下的庶女基本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因此,某一天的例行請早安後,當葛氏閑閑地告訴這些曾家女兒,年初七要集體去織造府作客的時候,即使淡定如阿離,也禁不住大大的開心了一番。


    被困在這後宅中久了,能出去看一看,逛一逛的**簡直無比倫比。


    好不容易等到初七日,一大早,曾家的大門前就已停好了七八輛車駕。除了葛氏那輛比較華麗寬敞之外,姑娘們所乘的是一色的翠幄青油小車,每位姑娘同車帶兩個丫環服侍,已經擠得滿滿當當了。


    葛氏一手打理的曾府,在外行事時一向還算低調。


    一行車駕浩浩蕩蕩地行至織造府大門外,棄車換轎,由李家的粗使婆子們將暖轎一徑抬進二門,葛氏這才帶領著各位姑娘款款地從轎內走了下來。


    李夫人帶著織造府的姬妾仆婦早就候在二門上,一見了葛氏,立刻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兩人攜了手領頭往內宅裏走。


    冰娘帶著妹妹們,也由李家的幾位姑娘陪著,在其身後相隨。


    先到東暖閣裏給趙王妃問了安,陳暉就站在王妃端坐的暖榻一側,早一眼看見傍在葛氏身邊的念北了,兩人先拘著勁兒隻淡淡地微微一點下巴算是打過了招呼,等到後來花廳裏擺上了筵,兩人被安排坐在了一處,這才開了口說話。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兩位小公子忽然嚴肅端凝了許多,彼此說話時也端著架子彬彬有禮的。葛氏和趙王妃遙遙看著,倒暗暗笑了一回。


    然而,繃著勁兒時間一長,兩個人終於累了。陳暉便試探著問:“出去轉轉?”


    念北小孩子心性,對這種規規矩矩的吃席早就厭煩了,巴不得一聲,當即便道:“好,去哪兒?”


    陳暉想了想,“我舅舅家裏也有個後花園,比你家裏那個園子還大還好,我帶你去瞧瞧?”


    念北眼睛一亮:“行啊,走走


    !”


    趙王妃,葛氏,李夫人三個,坐在那裏正長篇大論地說些人情事故,家長裏短,姑娘們在筵席上也早坐煩了,眼睜睜看著陳暉和念北悄悄地離席而去,心裏都癢癢的,隻是被規矩拘著,不敢亂走亂動罷了。


    等到筵席已畢,重新換上果品清茶,李夫人終於笑著發了話:“小姑娘們坐了一兩個時辰了,也怪悶的,不如讓她們也到園子裏去逛逛好了,派兩個妥當人跟著也就是了。”


    姑娘們心裏高興,臉上還是端莊恬靜的,齊齊站起身,應了聲“是”。


    李家的花園果然占地極是廣闊,中間一個“淩波池”就如同一個小湖一般。夏天時池內“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自詡為江南大才子的織造李循大人最愛的就是背著手站在池邊,看著船娘駕一葉小舟穿梭其間采蓮,興致來時,還會搖頭晃腦地遙遙附和著唱一曲“采蓮謠”,自認為是天下第一風雅之事。


    隻可惜此時隆冬季節,園中草木蕭瑟,淩波池中自然也早已沒有了夏日的旖旎風光,偌大的池麵上結了一層薄冰,越發顯得空曠寂寥。


    陳暉和念北兩個,在園中四處遊逛了一番。終究還是覺得無趣,不約而同便把目光投向了淩波池光滑如鏡的冰麵上。


    “我們下去溜冰怎麽樣?”念北瞅了瞅身後並沒有丫頭跟著,大膽建議道。


    “好啊!順便看看冰下麵有魚沒有,咱們可以鑿個冰窟窿釣魚玩。”陳暉的興趣立刻來了。


    兩人當即順著漢白玉台階拾級而下,很快便站在了冰麵上。


    天氣冷得伸不出手,滴水成冰,岸上的垂柳脫盡了葉子,光禿禿地站在那裏,四外無人。


    陳暉小心翼翼地踩了踩腳下的冰麵,感覺凍得很是結實。


    白花花的冰層下麵隱約似有光影閃動,念北蹲在那裏聚精會神地研究了一會,抬起頭瞅著陳暉篤定地說道:“我猜下麵肯定有魚,你說呢?”


    陳暉看了一會,自向旁邊撿了一塊巴掌大的青石塊,道:“砸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兩個少年蹲在冰麵上,輪流將那石塊照著冰麵砸了幾十下子,果然鑿出了一個一個半尺見方的洞出來


    。


    洞內水波平緩,用手探一探,冰冷刺骨。


    “什麽都沒有……”念北失望地說。


    “沒有餌料,怎麽能看出來有魚沒有呢?”陳暉叉著腰蹲在地上,皺眉道。


    一抬頭,見兩個少女正說說笑笑地從遠處徑直往這邊走來。


    “煩人,你那倒黴的六姐姐又來了。”陳暉一眼就認出其中個子稍高的那個清秀少女就是阿離。


    “哎呀,咱們快走吧,六姐看我在這兒,肯定又得說我幾句。”念北雖然不怕阿離,但玩興正濃時被人羅嗦,總歸是不高興。


    “怕什麽,她不過是個庶女罷了。”陳暉不以為然地遙遙掃了阿離一眼,紋絲不動地蹲在那裏,低了頭繼續研究著冰窟窿裏的動靜,根本沒把那小小的庶女放在眼裏。


    而阿離也已遠遠看見了冰麵上的念北,不禁大吃一驚,急急地就喊了一聲:“二弟!你蹲在那裏幹什麽?快上來,危險!”一邊喊著,一邊發足向淩波池徑直奔來。


    阿離身邊的嫻娘也嚇了一跳,趕緊跟著一起向這邊跑了過來。


    念北終究有些害怕,連忙站起身向岸上殺雞抹脖地使眼色,低低地叫著:“別喊別喊,我這就上來了!”


    阿離和嫻娘已跑到了岸邊,手扶著漢白玉欄杆,焦急地看著念北,嘴裏已住了聲。


    念北已經開始拔腳往回走了。


    陳暉卻突然心生一念,意欲捉弄捉弄那個多事的小丫頭片子,猛然間便將念北向前一推,隨即大聲叫道:“哎喲不好啦!二少爺落水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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