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俊的眼睛瞬間潮濕了,他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向旁邊的人大聲道:“伍長,把牛筋繩索給我!”


    早有兩個兵士將一團絞股牛繩遞了過來。


    四周坍塌的斷壁殘桓搖搖欲墜,無法下足,慕容俊將繩索一頭捆住腰,另一頭牢牢縛在旁邊的樹上,一手拿鍬,另一手擎了火把,命七八個兵士小心翼翼地將他放了下去


    。


    那張大床早被掉下來的半扇石門砸得又向地下陷進去半尺,**吊的著大紅織金綃帳披垂下來,扭結成一團遮住了大半張床,床腿以下幾乎被瓦礫埋沒殆盡。


    慕容俊顧不上向半坐半靠在那裏已經冰冷僵硬了的葛氏多看,隻顧將手裏的火把向床下照著,大聲道:“阿離!你還好吧?我下來了!”


    瓦礫堆的縫隙中露出一雙不停眨動的眼睛,阿離在床下聲音微哽,輕輕“嗯”了一聲。


    慕容俊立刻衝她燦然一笑,繼而開始小心翼翼地將床四周厚厚的瓦礫用鍬鏟到一旁,床前漸漸被清理了出來,阿離將身子緊貼在地麵上,一寸一寸地探出了頭,繼而是肩膀,後背。


    慕容俊拽住她的雙臂,稍稍一用力,便將她拉了出來。


    阿離渾身上下裹著厚厚一層灰土,肮髒得看不出本來麵目,如同土猴一般。她狼狽地爬了出來,剛剛勉強站直了身子,便微帶哭腔地輕輕說了聲“多謝你”。


    慕容俊與她咫尺相對,什麽都沒說,便將她緊緊擁入了懷中。


    “啊!慕……”阿離驚惶之下,本能地便將他向外一推。誰知慕容俊的雙臂猶如鋼鐵鑄就一般,牢牢箍著她,令她絲毫動彈不得。緊接著,阿離便覺得額頭上一陣溫熱,慕容俊已將嘴唇貼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阿離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僵硬得紮煞著兩手,羞窘地不敢抬眼看他,隻聲若蚊蚋地輕聲道:“快放開我。外頭……有人……”


    慕容俊紅漲著臉一聲不吭,反而將阿離更深地擁入了懷中。


    阿離的身子漸漸軟了下去,終於放棄了徒勞的掙紮。閉上了眼睛。一任他狠狠地擁抱著。


    她個子嬌小。隻及慕容俊的頷下。兩個人渾身都肮髒不堪,慕容俊身上被雨水澆得精濕,再蹭上一身的灰土,更象泥猴一般。阿離緊緊偎在他的懷中,隔著那層冰涼而肮髒的袍子,能感受到他胸膛下強勁而熱烈的心跳。她不由閉上了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片刻後,慕容俊鬆開臂膀


    。輕輕地將阿離頭上的土坷拉拂掉,再將牛筋繩索係在她的腰上,柔聲道:“好了。沒事了,咱們要出去嘍!”


    阿離卻伸手攔住了他。回頭看一眼葛氏,輕聲道:“可是我家夫人……”


    “你隻管上去,下麵的事都交給我。”慕容俊一邊再次檢視了一遍她腰間的繩索,一邊沉緩地說道。


    “還有代媽媽和……”阿離向那張已然崩塌了的雕花大床望過去,又驟然住了口。


    外麵情形不明,她有些躊躇是否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老皇帝的屍首抬出去。這事容不得一點閃失,否則豈非前功盡棄?!


    就在她這一愣怔間,慕容俊已經接口問道:“代媽媽?這下麵還有人?”


    此時阿離已經拿定了主意,上去後先和父親商量妥當了,再將老皇和代媽媽的屍身秘密刨挖出來安葬不遲。


    “沒有了!”她斬釘截鐵地說:“慕容公子,您隻幫著把我家夫人的屍身搬運上去就好,這裏就我們母女兩個。”


    “好!”慕容俊蹲下身子抱住阿離的腿,忽然在她耳邊輕聲道:“怎麽又叫慕容公子了?能不能不這麽客氣?”


    隨即便氣沉丹田,將她的身子就勢向上一送,同時向上邊的兵士揚聲道:“你們小心了!”


    阿離一呆之下,還在細細品味他那句話的意思,便覺雙腳一輕,身子已倏地騰空而起,被上麵的兵丁一口氣拉了上去。


    雙腳著到了實處,阿離立刻便將腰間繩索解了下來,又拋給了下麵的慕容俊,兩手攏在口邊,大聲道:“慕容……俊!你千萬小心!”


    慕容俊抬頭衝阿離笑了笑,便將繩索係在葛氏腰間,雙手抱住她的屍身托了起來。如法炮製,連托帶拉,將葛氏也弄了上去。自己最後也上去了。


    雨已經小了,慕容俊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鋪在了雨地裏,將葛氏輕輕地平放在上麵,正欲用葛氏自己的鬥篷將她的屍身兜臉蒙上,忽聽雨地裏有人一路飛跑了過來,邊跑邊撕心裂肺的大哭道:“娘


    !娘啊!你等等女兒啊……”


    貞娘渾身上下的肮髒和阿離如出一轍,頭發亂蓬蓬地披散著,滿臉的泥水和血汙。她腳上的鞋已經不見了,就那樣光著腳踩著滿地的雨水痛哭著一路狂奔過來,到近前一眼瞧見葛氏僵硬地仰臥在雨地中,腹部還深**著半截木柵欄,頓時淒厲地尖叫一聲,便撲跪在了地上。


    “娘!娘啊!我是你五丫頭,你好狠的心!你怎麽舍得拋下女兒就走了啊……”貞娘渾身象發虐疾一樣抖個不停,膝行著爬了過來,撲在葛氏身上號啕大哭,聲音嘶啞,恍若泣血。


    阿離的淚也流了一臉,她陪著跪在雨地裏,伸出胳膊輕柔地摟住貞娘的肩膀,哽聲道:“五姐先節哀,太太不能這樣放在雨地裏,我們還是先把太太抬到屋子裏去……”


    貞娘一頭撲進了阿離的懷裏,啞聲哭道:“哪裏還有好屋子?都塌了……父親和念北還生死不知,家裏大多數人都壓在瓦礫堆裏了,母親也沒了……阿離,我們以後可怎麽辦啊……”


    此時的貞娘哭號得象個孩子,惶惶然如失掉了魂魄;再加上衣衫襤褸,滿頭滿臉的灰土,與平日的明豔照人有如天壤之別,看上去更覺淒慘。


    阿離無言相勸,隻能緊緊抱著她,不停在她後背上輕輕拍著摩挲著,安慰著。


    這時,才有機會透過朦朧的淚眼,和迷蒙的雨霧向四周看上一眼。


    隻這一眼,阿離便如木雕泥塑一般,整個人都呆了。


    曾家美麗的後花園已成一片焦土,曾經的那些巧奪天工的亭台樓榭已經不見了蹤影,代之以一片斷壁殘垣,雙人合抱的老槐樹齊腰劈斷,倒在一旁;百步芳竹橋斷成了幾截翻倒進了荷塘裏,假山崩塌,道路扭曲塌陷,滿地的瓦礫碎石。惶惶四顧,連來時的路都找不到了。最可怕的是,那荷塘似被地下的怪獸從底下頂了起來,塘中心升出一座小山,池塘裏的水滿溢倒灌了出來,到處是淤泥,後花園裏已成一片澤國。


    阿離抬手捂住嘴,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時唯有一個念頭:父親,大哥,念北他們到底怎麽樣了?!


    旁邊的秋韻亭還剩了半邊佇立在那裏,阿離猛然轉過頭,向慕容俊急聲道:“麻煩你先將我家夫人抬到那邊亭子裏,我要馬上到前頭去看看!”


    話猶未完,人已經飛奔了出去


    。慕容俊在後麵緊追著喊了幾句什麽,她已經根本聽不到了。


    涼風夾著冷雨,時緊時慢地吹打在臉上,阿離的腿上其實有好幾處傷口,雖然沒有傷筋動骨,卻也是疼痛非常。她咬著牙,一瘸一拐地向前跑著,所過之處,曾經每日流連賞玩過的地方,如今卻是房倒屋塌,無比淒涼。


    跑到一處廢墟附近,左近並沒有人影,阿離卻似乎突然聽見什麽地方傳來兩聲微弱的呻吟。


    她慌忙停住腳步,側耳細聽,卻又無聲無息了。


    月黑風高,雨霧迷蒙,園中早已改了模樣,阿離一時間不知究竟身在何處,她大聲問道:“是誰?有人嗎?誰在那兒?”


    靜默了片刻後,腳下的瓦礫堆裏又傳出一聲細弱的呻吟:“救……救命……”


    是……是清娘?!


    阿離立刻反應過來。清娘自從腿跛了以後,後來已搬出了西偏院,帶著兩個小丫頭獨自住在了後花園一處清風樓中,日常閉門不出,鮮少與姐妹們往來。阿離大致辨別了一下方向,這裏應該就是清風樓了!


    她立刻大喊道:“是四姐嗎?你在哪裏?


    片刻後,果然聽到清娘氣若遊絲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響起:“六……六妹……六妹救我……我……就在你……旁邊……”


    阿離慌忙循聲望去,果然見不遠處似有個人影,下半身半埋在瓦礫堆裏,隻露出半個頭,在那裏苦苦掙紮著。不是清娘卻又是誰!


    “四姐你別動!我來幫你!”阿離立即停住腳步,折轉身向清娘跑過去。


    清風樓這裏原本僻靜,平時便很少有人來,地震之時,滿府裏僥幸逃脫的下人也隻顧著營救老爺少爺等人,根本沒人想到後花園中還有個跛腿的四小姐。


    清娘被掩埋在廢墟中已經一天一夜,兩個丫頭已經殞命,她拚了命才扒開一條石縫,勉強露出頭來,但雨地裏叫喊了一天,也沒有半個人過來,她本身又似受了重創,幾乎已經奄奄一息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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