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說一邊就往外走,阿離隻得說:“那……就有勞四姐了,你小心些。”


    清娘上前握住阿離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微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平時隻見六妹妹累死累活地為家裏操勞,姐姐也幫不上什麽忙;今天要是能為妹妹略分分憂,姐姐心裏高興著呢


    。”


    清娘抻了抻衣裳,拄著拐杖隨著李興媳婦從從容容地走了出去。眾人遠遠地瞅著她一瘸一拐地經過右賢王身邊,落落大方地向他福身行禮,含笑說了一會話,才向廚房裏走去。


    右賢王轉頭又遙遙向這邊望了過來,阿離嚇得連忙一縮脖子,躲到了簾子後頭。等過了一會再偷偷探頭向窗外望去時,已不見了右賢王的身影。


    貞娘收回目光,狐疑道:“老四今天怎麽這麽仁義起來了?倒叫我有點不習慣。”


    弄玉笑道:“平時有點小別扭罷了,關鍵時候還不是一家人?”


    貞娘低頭默了片刻,忽然冷笑了一聲,抬眼望著阿離道:“阿離,你以前就沒聽見一星半點的風聲麽?就是老四和那慕容大少爺……”


    阿離一怔:“什麽意思?”


    貞娘卻又有些失悔,掩飾地咳嗽了兩聲,嘟噥道:“我也是當初聽母親偶爾提過一句半句的……你們那慕容公子倒沒什麽,老四可是個狐狸精!算了算了,陳年舊事提它做什麽。這麽些年都過去了,她都成那樣了,我還以為她長記性了,怎麽還那麽浪蕩呢?不過我看她現在是真瘋了。右賢王那樣的人也去撩撥,她是嫌活得太長了吧?”


    阿離越發驚駭起來,想起剛才的情形,對貞娘的話倒信了幾分。慕容俊的人品是信得過的,清娘雖然算不上什麽好人。()可也從來沒想到她當初還有這樣的花花事。如今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不知為何,阿離心裏總有些七上八下地不得勁,終於還是坐不住。道:“我到廚房去關照兩句”。才剛起身向外走了兩步,忽見嫻娘慌裏慌張地由正房那邊走了過來,一進門便急扯白臉地拽住阿離。驚聲道:


    “六姐。糟了!千叮嚀萬囑咐還是沒躲過那活閻王去,野力都罕他……看上你了,剛已經和太子明說了,想要你……”


    阿離隻覺得頭象被猛擊了一棍子,眼前一黑,伸手勉強撐在了門框上


    。弄玉和雅娘早已急步搶上前來一把扶住她。


    弄玉惶然道:“這是……什麽意思?那人要討六妹妹回去做夫人麽?太子怎麽說?姑父是斷然不能同意的……吧?”


    嫻娘小心翼翼地望了阿離一眼,咬著嘴唇低下頭,低聲道:“太子能說什麽?眼下他正跟野力走得近。總是不會反駁的……父親指定是不能同意的,我聽見他已跟太子說你訂了親了,下麵的我顧不得多聽。就趕緊過來知會你一聲,早拿個主意。依著赤夷的風俗。一會大概要把你叫過去詢問,六姐可想好了怎麽說沒有?”


    阿離此時已是心亂如麻,滿頭的熱汗涔涔而出,手裏死死絞著手帕子,冷聲道:“怎麽說?這還是不是大陳國的地界?我不同意,還能”牛不吃水強按頭”不成?”


    嫻娘搖頭:“話是這麽說,可這不是窮家小戶的議親,媒人來提,不同意就算了。赤夷的王爺親自開口,平民百姓如何拒絕?就算要拒絕,也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才行。”


    雅娘急道:“六姐就要和慕容大哥定親了,這還不是合適的理由麽?”


    “可是畢竟還沒定,不是麽?既然沒定,要拒絕就難了。野力那個脾氣……”嫻娘下意識地搓著手:“這事棘手,要怎麽辦才好啊……”


    話音才落,便見太子的一名親隨從正房外走了過來,站在這屋門外恭聲道:“太子殿下請六姑娘過去一趟。”


    阿離隻覺得腳下有些發飄,臉上火燙,兩手卻是冰涼。她努力定了定神,勉強向弄玉幾個笑了一下,咬唇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躲看來是躲不過了,姐妹們在這裏為我念念佛吧。”


    弄玉眼裏已經噙了淚花,死死地抓著阿離的衣袖不肯放手。阿離笑了笑,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抽出手昂頭走出門去。


    ……


    “向曾六姑娘道喜了!沒想到赤夷右賢王竟然對六姑娘一見傾心,想娶六姑娘為夫人。待我即刻上書給聖上稟明此事,曾老大人竟然有兩個女兒都嫁到友邦為妃,這真是一樁美談啊!來來來,就由本太子親自為右賢王和六姑娘做這個媒人好了。”


    人如其名,太子陳煦臉上一直洋溢著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和顏悅色地向阿離笑道


    。


    阿離目不旁視地上前跪倒在地,緩聲道:“小女承蒙右賢王的厚愛,惶恐至極;太子殿下親自做媒,更是讓小女受寵若驚。隻是此番小女實在不敢領命,因為小女已經……已經定下了人家,單等母親孝期一過,便要成親了……”


    她說這番話時滿臉飛紅著,若不是要急於擺脫困境,任是如何也不會把女兒家這些私房話拿到大庭廣眾上來說的。


    太子似乎吃了一驚,探詢地望著阿離,道:“哦?已經定親了?不知道對方是哪家的青年才俊呢?”


    阿離隻是低下頭,咬著嘴唇沒有言語。


    她不能說慕容俊的名字。


    右賢王冷酷殘暴,太子看起來也不是省油的燈,若讓他們知道拒絕野力都罕是因為慕容俊,阿離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慕容俊使什麽陰損的絆子。


    屋子裏很靜,太子又溫和地笑著問了一句:“怎麽?六姑娘不準備告訴本太子對方到底是誰嗎?”


    曾雪槐麵容僵冷,聲音幹澀,緩聲道:“是小人一位舊友家的公子,芥芥無名,太子爺不問也罷。”


    右賢王野力都罕雙目中精光閃爍,森冷的目光從曾雪槐臉上掃過,又緩緩停在阿離臉上,陰鷙鷙道:“怎麽,赤夷的王爺還不如一個芥芥無名之輩麽?”


    屋子裏似乎平地裏起了一股陰冷的風,阿離由不得渾身掠過一陣寒顫。她抬頭迎視著野力都罕鷹隼一般冷峻而犀利的目光,隻覺得一顆心不斷地向一個黑洞洞的深淵中墜去。


    就在這時,隻聽門外有人朗聲道:“啟稟太子殿下和右賢王,與曾家六姑娘定親的那個芥芥無名之人便是在下——北大營副指揮使慕容俊。我們兩家原本婚期已定,卻不料突然一場天災,曾夫人不幸仙去了,六姑娘按製守孝,所以婚期才暫時擱置了下來。”


    房中所有人齊刷刷都向外麵望去,隻見慕容俊昂首挺胸立於門外,雖雙手抱拳向內行著武官之禮,眉宇間卻一股凜然之氣,炯炯然直視著右賢王,毫無半分退縮之意。


    野力都罕雙目微眯,從椅上站起身來,徑直走到慕容俊麵前,麵無表情地伸出一隻手,道:“我聽說你們漢人定親迎娶,要三書六證,互換庚貼


    。你那定婚書呢?曾家的庚貼呢?拿來我看。”


    慕容俊略頓了頓,仰天笑道:“右賢王居於北地,難得竟對我大陳國的風俗如此了解,在下真沒想到。不過您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誰會整日把婚書和小姐的庚貼揣在身上的麽?”


    野力都罕一頷首,道:“在哪裏?我立刻派人跟你去取。”


    慕容俊斂了笑,眼中不覺也閃過兩道寒光,冷聲道:“王爺,您腳下站著的可是大陳地界。在下雖不才,也是朝廷三品武將,自來隻聽命於我朝天子,豈是你一個外邦王爺能隨意驅使的動的?!”


    他一邊說,先前抱拳的雙手不覺放了下來,左手叉腰,右手便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


    兩個人個子同樣高大,咫尺相對,皆麵凝寒霜,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阿離分明嗅到了空氣中隱約的火藥味道。


    劍拔駑張,一觸即發。


    太子隨行不過百十人,野力都罕帶來的親兵雖然看起來個個驍勇善戰,但充其量也不過幾十人;而慕容俊帶來的北大營驃騎足有三四百人之多,此時正把守在東西南北各個路口。萬一因此起了一場衝突,阿離簡直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她的心中轉瞬間已是百轉千回,心驚肉跳之下不禁惶惶然抬頭向慕容俊望去。


    慕容俊卻並沒有回應她的目光,隻是在唇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直盯著野力都罕。他手扶刀柄,甚至還緩緩地向前邁了一步,一張棱角分明的麵龐已經迫近了右賢王。


    太子陳煦顯然也有些措手不及,他先是錯愕地皺了皺眉,繼而便沉聲向慕容俊輕斥道:“慕容大人,不得無禮,退下去!”


    阿離很快便冷靜了下來。她在片刻間心中已有了主意,因款款地走上前,溫聲道:


    “右賢王請稍安勿躁,太子殿下也不要責怪慕容大人。赤夷和我大陳國能結親,這原是極好的事。小女子能被右賢王垂青,實在是榮幸之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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