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會見室。


    黑衣黑褲一條長腿碼在另外一條長腿上麵,黑色長筒靴就像是鋒利的銳器要穿破腳下的堅硬石板一般,黑色長發披散在肩膀上,表情冷漠不帶有任何情感的宮錦打量著坐在對麵的林初一,淡聲說道:“你瘦了。”


    林初一想笑,卻發現自己就連職業性的假笑都做不出來了,於是表情就被定格在那想笑卻笑不出來的尷尬模樣上麵去,嘶聲說道:“宋朗怎麽樣了?”


    現在的林初一已經不是剛剛進來時的林初一了。


    剛剛走進來的林初一驕傲、自信、遊刃有餘。她有著光豔的外表,和犀利的言辭,她會隨時反擊自己看不順眼或者對自己不利的一切。


    包括那些誘導性的有罪提問或者苛刻殘忍的精神折磨。


    因為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她什麽都沒有做,那件《梅妻鶴子》青花瓶的替換丟失以及後來的失而複得和她沒有任何的關係。


    理直,氣則壯。


    可是,她想不明白的是,為何最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了?所有的人證都說是受了她的指使?她現在身陷囹圄,交不交代已經意義不大了,用那位王奮警官的話來說就是:垂死之人,不過是等待最後的雷霆一擊。


    那最後的雷霆一擊是什麽?是審判,是定罪。


    林初一,將要以一個犯人的身份在那陰森恐怖的囚牢之中度過漫長的歲月。


    等到她出來的時候會怎麽樣?精氣神徹底崩潰,皮膚鬆弛、滿頭白發?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會隨著那聲判決而瞬間煙消雲散永不得見吧?


    這些,她都能接受。


    她不能接受的是,為什麽她成為那個被拋棄的替罪羔羊?為什麽是她?怎麽可能是她?


    再加上兒時的夥伴宋朗遭遇車禍,直到現在還沒脫離生命危險,她每日捶胸頓足,痛心疾首,覺得自己是個罪人......她知道宋朗在外麵為她奔波,她知道宋朗在動用自己一切的關係和人脈去幫助自己。他每天都會送來幹淨的衣服和美味的食物,就算什麽都沒有的時候,也會過來陪自己坐一會兒聊聊天說幾句寬解安慰的話。


    他不停的對她說「放心吧,你不會有事的」,沒想到的是,說話的人卻出了這麽嚴重的事故。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話,如果不是因為宋朗和自己的關係太過密切,如果不是因為宋朗介入太深自己的生活,他怎麽可能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啊?


    他明明有著灑脫的生活和遠大的未來。


    現在,他的一切都被自己給毀了。


    “我剛剛去醫院看過。也找池雪聊過,如果沒有什麽並發症的話,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從ICU裏麵出來了。隻是因為傷勢太過嚴重,醫生也不能把話說的太實。免得自己要承擔責任。”


    “宋朗不會死吧?”


    “不會。醫生說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隻要不再出現其它問題,他就不會死。”宮錦說道。其實林初一的第一個問題和第二個問題本質上是相同的,按照宮錦以前的風格,她回答完第一個問題之後就不會再回答第二個問題。隻是,看到林初一精神恍惚的模樣,還是耐心的解釋起來。


    “不會就好。”林初一說道:“真的沒機會恢複意識嗎?真的沒辦法好起來?”


    宮錦輕輕歎息,說道:“先把命保住吧,其它的事情......一步一步來解決。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麽發達,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是我害了他。”林初一出聲說道。


    “你不要這麽想。”


    “那我應該怎麽想?”林初一反問。


    “......”


    宮錦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更何況是這種難以勸慰的問題。


    “你一直在問宋朗,怎麽不說說你自己?你還好吧?”宮錦問道。


    “我很不好。”林初一說道:“宮錦,我很不好。我什麽都沒做,為什麽卻要承擔這所有的罪名?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最後所有人都指著我說「她是凶手」......這當真不是一場夢嗎?還是說,這麽多年,我當真做了很多十惡不赦的事情?做了一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你是被冤枉的。”宮錦一臉篤定的說道。


    “我是被誰冤枉的?他們為什麽要冤枉我?我對每個人都那麽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你是被誰冤枉的,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宮錦反問著說道。語氣很衝,問題也很犀利。看起來就像是她自己的肚子裏也憋著一股子的火氣沒地方發泄。


    “......”


    林初一一下子沉默下來。


    是啊,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她是那麽聰明的女人,前前後後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把手指指向自己.....是誰有那麽大的能量?


    她隻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你當真不做反抗嗎?”既然把話給說開了,宮錦也沒準備和她客氣。她原本也不是一個喜歡藏著掖著的人,看著林初一悲傷欲絕的表情,說道:“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你還要做一個好女兒?把所有的罪名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麵?然後自己孤苦伶仃的在監獄裏麵住上十年二十年,等到刑滿釋放出來,他隨便編造一個理由或者說幾句道歉的話,你就接受了自己被他一手推進地獄的事實,一家人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和別的那些愚蠢的女人一樣?”


    “我能做什麽?”林初一滿臉痛苦的說道。


    “說出真相。”


    “我說了,沒人信。”


    “那就繼續說。”宮錦說道:“我信。還有其它人也會信。”


    “......”


    “現在的你軟弱、矯情、悲傷、陷入自責難以自拔,卻會讓你錯過最好的自救時間。”宮錦一針見血,刀刀致命:“這不是我認識的林初一,現在的你不配做我的朋友。”


    “宮錦.......”


    “如果你願意在那裏麵住上十年的話,那麽,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宮錦聲音冰冷的說道:“我不喜歡潮濕的地方,所以,我不會去監獄看你。”


    “......”


    “所以,如果你還想掙紮一下的話,需要我做些什麽,盡管開口。”宮錦說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辦到。”


    林初一握緊拳頭,咬牙說道:“我要見施道諳。”


    “施道諳?”宮錦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為什麽不是江來?”


    江來?


    聽到這個名字,林初一有刹那間的恍神。


    “不,我要見施道諳。”林初一聲音堅定的說道。


    咯!


    架在另外一條腿上的靴子落地,宮錦謔地起身,風衣飄蕩,說道:“我這就去把他帶來。他欠我家一個人情,這次必須償還。”


    “他要是不還呢?”


    “`我帶著刀。”


    說完,便踩著高跟皮靴咯咯咯的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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