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要除蟲,還要翻新,總共隻要了三個小時的時間.......你找兩個家政阿姨打掃一下房子,怕是也得三個小時起步吧?


    修書能和打掃房子是一回事兒嗎?


    這是技術,也是藝術。是需要巧之又巧,慎之又慎的高難度活計。


    也隻有自己才有這樣高明的修複技巧和十幾年修書曆程養成的超一流速度。換作其它人,怕是得修上十天半個月的,而且做工遠不如自己仔細精巧。都已經這樣了,他們看起來還很不滿意的樣子?


    這麽一細想起來,江來的心情就有些不太愉快了。


    得加錢!


    “江來小友,我不是這個意思。”董育林知道江來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趕緊解釋著說道:“我是感歎這速度太快了。我以為修好這樣一本書,多則一個月,少則十天八天......我以前也請人過來修過書,他們的修複速度就是如此。沒想到在江來小友這裏,隻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這速度.......實在是讓人歎為觀止啊。”


    “那是他們。”江來一臉冷傲,出聲說道:“有些修複師缺少活計,好不容易接到一個項目,就在這一本書上麵拚命的下功夫,磨時間......就好像耗費的時間越多,這活就做的越好,自己的工作也就越專業一樣。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實在沒辦法在你這一本書上麵耗費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所以,三個小時是我能夠給予它的極限。”


    有些人的時間比書值錢,有些書比人的時間值錢。要看是什麽人,也要看是什麽書。


    江來覺得自己的時間特別值錢,他還有大量的古董要鑒定,文物要修複,林初一要陪伴......所以,他不可能在這本書上麵浪費太多的時間。


    “修完了是一回事兒,修好了是另外一回事兒。”小七在旁邊接腔,對江來的每一句話都充滿質疑,反駁說道:“就像是廚師煲湯一樣,三十分鍾能煲一道湯,三個小時也能夠煲一道湯,但是,三十分鍾煲的湯能夠和三個小時煲的湯相提並論嗎?味道怕是也要天差地別吧?”


    “不一定。”江來說道:“要看廚師的水準。好的廚師半個小時就能夠煲出一道靚湯,差的廚師用三天時間煲的湯也難以下咽。”


    “你.......”


    “我是好廚師。”江來說道。


    “好了好了。”董育林阻止兩個年輕人口舌上的爭鋒,說道:“江來小友,那我就把這本詩集交付到你手上了。”


    “沒問題。”江來爽快的答應了。


    “江來小友,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然不情,那就不要請了。”江來說道:“你說的尷尬,我拒絕也為難。”


    “......”


    雲成之恨不得把這小子給掐死,說道:“江來,老董是師伯多年好友,是你的長輩,你先聽他把話說完.......”


    “那你說吧。”江來看向董育林,說道:“你的請求太過分,我還是會拒絕你的。”


    “.......是這樣的,成之在我麵前把你的修複技巧吹噓的神乎其技,所以,我想近距離的觀摩一番。不知道在江來小友修複書籍的時候,我們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夠在現場旁觀?”


    “你有這個榮幸。”江來點了點頭,說道:“小事一樁,我同意了。”


    “謝謝江來小友。”董育林笑嗬嗬的說道。


    小七實在受不了江來這幅「不可一世」的醜惡嘴臉,生氣的說道:“爺爺,你求他做什麽?他不同意就算了,不就是修本破書嘛,有什麽好看的?”


    “小七,你不懂。”董育林搖了搖頭,說道:“讀詩現美,觀人修書是也是賞美。現在,能夠把書給修好的人可不多嘍。”


    “哼,我就不覺得有什麽稀奇的。”小七一臉不屑。


    “長輩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江來出聲說道。


    “你說什麽?你是誰的長輩?你說誰是小孩子呢?”


    江來指著雲成之,問道:“你叫他什麽?”


    “雲爺爺。”


    “他是我師伯。”江來說道。


    “......”


    “好了好了,把詩集交給江來吧。”董育林實在不忍心看到自己這個嬌縱蠻橫的小孫女在江來麵前吃癟,說道:“咱們就靜觀江來小友施展絕技,讓這本被蟲所害的詩集重煥新生。”


    “哼。”小七又重重的冷哼一聲。


    江來這才把詩集從盒子裏麵取了出來,這是一本宋朝的鋪刻本《唐女郎魚玄機詩》。


    魚玄機是一個奇人,性聰慧,有才思,好讀書,尤工詩。與李冶、薛濤、劉采春並稱唐代四大女詩人。與那個寫「過盡千帆皆不是」的花間派鼻祖溫庭筠為忘年交,唱和甚多。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才貌雙絕的女人,卻補闕李億妾,以李妻不能容,進長安鹹宜觀出家為女道士。更糟糕的是,還被京兆尹溫璋以打死婢女之罪名處死。


    盡管魚玄機名傳千古,但因其非官宦顯要,正史官文終不能留下片紙隻字,其生平傳記資料散見於晚唐皇甫枚《三水小牘》、宋初孫光憲《北夢瑣言》、元代辛文房《唐才子傳》等書。


    在那樣一個時代,對女性是何其的不公,又何其的薄情?


    江來手裏捧著的這本薄薄的小冊子,就是千百年前那個驚才絕豔的妙女子留傳下來的詩作。因為是鋪刻本,並非魚玄機手書,或者是溫庭筠這樣的大家手筆,所以收藏價值並不是太高。可是,這本書卻繼承著那個女子的才華和作品,以詩見情,以詩見性,通過這些詩作能夠了解她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它的文學價值又是極高的。


    那句直至今日仍膾炙人口被無數少女奉為圭臬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便是出自於她的詩作。


    江來輕輕歎息,說道:“若在今世,當為摯友。”


    “江來小友也喜歡魚玄機?”董育林對江來大有好感,出聲詢問。


    江來搖頭,說道:“她的詩我讀的不多,但是卻對她的人生極為同情。有一件事情讓我記憶深刻,魚玄機登崇真觀南樓,睹新進士題名,賦詩曰:雲峰滿目放春情,曆曆銀鉤指下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


    “在這首詩裏,魚玄機把自己的誌向和女子生而艱難的生存環境表現的淋漓盡致,恨隻恨自己的女子身份掩蓋了詩文才華,隻能抬頭空自羨慕那金榜上的進士題名。現在的女人可以入學,可以讀書,可以金榜題名,能夠暢所欲言的發表自己的觀點........”


    江來瞥了一眼聽得癡迷的小七,說道:“還可以無禮罵人,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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