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下山


    虎嘯龍吟


    黑虎掏心


    如虎添翼


    三人成虎


    虎落平陽


    如狼似虎


    。


    一壺百花虎骨酒喝罷,悟虛和文天祥,竟然有些醉了。


    他們各自醉醺醺地釋放出自己的真人境界氣息,大搖大擺地下了樓來,出了酒肆,然後飄阿飄地飛了起來,,飛在那些士卒頭頂,與那些執法修士插肩而過。


    這種姿態,略為張狂,引得遠遠注視的魯智深,一陣苦笑,卻還是暗自傳令下去,囑咐自己權限所達之處,讓悟虛和文天祥暢行無阻。


    悟虛和文天祥,似乎頗不領情,頗有點醉酒當歌,頗有點我行我素。但,自然,還是,隻能回到妖族使團駐地的房屋裏。


    悟虛確實有些醉了,他大手大腳地躺在軟榻上,努力地圓睜著雙眼,死死地盯著屋頂。他死死地盯著屋頂,就好像那屋頂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這靈資令,像極了自己後世所見聞所聽聞的。修士的世界,也有這樣的往深了說,這意味著,便是修行中人,也避免不了所謂的家國,所謂的組織,所謂的體製。


    在悟虛的印象中,或者說在悟虛轉世到這個時空以來,一旦真的踏入修行,或者說能修行,哪怕也有弱肉強食,也有宗門束縛,但相對而言,終歸是自由的,是可以想飛就飛,想遁便遁,甚至很多時候也可以快意恩仇的。


    曾經有段時間,悟虛見到有人翩翩身影、淩波微步便心喜,見到有人大喝一聲、開山斷江便心喜,見到有人蘭花一指、持刀惡人栽倒在地便心喜。


    但如今,靈資令一下,似乎都被打破了。至少對於悟虛來說。


    你,忍受了種種苦難,失去了種種歡樂,潛甚至拋棄了人倫綱常,潛心苦修,修成了所謂的真人修士,但到頭來,或者說到如今,卻好似打落凡塵,如凡俗之人,幾無差別。因為,縱然你是真人修士,可以不被征繳靈資,但往後的修行,你卻不得不向朝廷低頭,以換取修行的靈資。就好像,領口糧一般。


    哪怕你有一些鋌而走險、投機取巧的辦法,但這個世界卻又已然如此。你能怎麽樣,和這個世界怎麽樣,是兩回事。你能改變,但這個世界不能或不會改變,是兩回事。


    悟虛不由有一種深深的宿命的傷感。自己轉世到此世界,總以為可以換一種活法,而且似乎有一段時間,似乎真的換了一種活法,飛啊飛,飄啊飄,結印誦真言,還能遇見朱元璋、劉伯溫、文天祥。這樣的曆史人物,還有趙彤、郭敏這樣的屬於神仙伴侶這樣範疇的男女對手戲


    但千辛萬苦也好,陰差陽錯也好,上了這天外天,幾經波折,朦朦朧朧,辛辛苦苦,卻還是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個或者那種民不與官鬥,個人不能對抗組織的世界。


    要知道,自己打小,之所以喜歡看那些神仙話本,仙俠小說,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情結,便是傾慕那些飛來飛去,一劍傾城,脫陰陽的修士。他們可以以憑借著自己對這天地的感悟,以自身一己之力,掙脫許多世俗束縛,不然何以稱之為修士呢但如果修了多年,修到了天外天,卻猛然覺,自己這個區區修士,不過恰似凡俗世界的一個凡夫俗子,依舊要麵對那些已然厭惡了的東西。那自己這個真人修士,和人世間,和前世裏,那些馴服的子民,有何區別


    難道,要自己在這個修士世界裏,也來一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造反起義隻是,此刻,自己若真的要造反起義,隻怕再也沒有劉邦那樣幸運可以斬白蛇唱大風歌,隻怕,某個人物,指頭微動,又或者神識一縷,便叫悟虛灰飛煙滅。


    這是一種宿命,還是一種輪回還是一種所謂的永恒不變的真理


    百花虎骨酒,好像化作一頭頭猛虎,在悟虛體內猛竄。悟虛酒意上頭,任憑它們馳騁。它們,這裏衝,那裏闖,卻始終在自己體內,就好比孫悟空跳不出佛祖的五指山。


    它們衝得越猛烈,闖得越肆意,悟虛越有感覺。


    衝啊,闖啊,咆哮啊


    文天祥,在對麵軟榻上,癱倒著,蠕動著,若明若暗著。他囈語連連,似乎在怒罵,又似乎在滔滔不絕地宣講著什麽。他也在憤怒,不再壓抑的憤怒。


    南宋覆滅,他無力回天,這是一種無力抗蒼天的悲哀。這種悲哀,他好久沒有如此真切地體驗到了。他在元朝大牢中,寫正氣歌,慨然赴死,本以為一了百了,死而無憾。之後,他陰差陽錯,修鬼道,奪龍舍,一待有成,便暗中布置,配合各路英豪,加了元朝覆滅,後來也算報了國仇家恨。


    隨著修行日深,特別是晉升所謂的真靈大修,文天祥也逐漸感悟到了天地循環,榮辱有定數的道理。待上了天外天,他的心更加淡然,以為自己可以脫了,不在人世間,跳出對與錯。有一個時期,文天祥默默回想著人世間那些爭鬥,真覺得前塵往事如夢,是那麽虛幻,不值一提。如此,他方才真的放下了。


    但今天,大周朝廷的星資令,一頒布,文天祥不知怎麽的,隨即便聯想到南宋覆滅,元朝鐵蹄踏遍中原乃至江南,然後頒布的那些嚴法苛令。征繳一切靈資,正如當初元朝征收民間鐵器一般,以至於漢人數家共持一把刀具。


    與此同時,原大周禦史中丞杜遇杜大人的身影,又模模糊糊地出現在文天祥腦海裏。這個,幾乎是在天外天,唯一讓文天祥產生敬佩之情地人,就在前幾日他已經死了,但此刻他又一臉肅然地站在了文天祥麵前。從他身上,文天祥,似乎看到了自己。


    與此同時,又有一道陰冷幽遠的身影,出現在文天祥的腦海裏。十方幽冥指玄陰星鬼宗宗主的十方幽冥指這道身影就像真正地來自地獄。他沒有看向文天祥,似乎是文天祥主動看向了他,似乎這是一種必然。


    文天祥,終於忍不住狂了,雖然狂隻是在腦海裏。而正因為隻是隻能在腦海裏,文天祥也不禁升起一種絕望的宿命感。


    他迷迷糊糊地起來,從軟榻來到地上,站立著,緩緩昂起頭,黑暗慢慢湧來,將他包圍,然後化作逐漸浸蝕入他的身軀,乃至識海。


    這種絕望,比一切都痛苦,尤其是對他這種真正經曆過生與死的人來說。


    第二日,悟虛和文天祥都按時起了來,卻沒有什麽對話。兩人,各自默默地坐在那裏,隻靜靜看著外麵光線的變化。過了許久,悟虛對著文天祥,說道,“時候也不早了,再出去看看吧。”文天祥點點頭,“看看今日是否又有什麽詔令頒布下來。”


    兩人,遂又走了出去。街麵上的人,比昨日更多了。但悟虛和文天祥走了一會兒,便現了不對。隻見,那些凡俗之人,幾乎是傾巢而出,男女老少,大包小包,卻全都似乎朝著城外走去。


    悟虛隨手攔住一人,一打聽,方才知道,昨日自己二人回去之後,又頒布了新的詔令。這第二份新的詔令,名曰促修令。這人說不清楚,隻知道依據該令,他們這樣的凡俗之人,須得遷移出城外居住,所幸朝廷已經在城外修建了居住區,還補貼了一些財物。


    悟虛本想找一名飛立在空的執法修士詢問,但隨後又一想,還是待會找魯智深吧。


    悟虛看了看,這些被迫遷移的凡俗之人,臉色平靜而又有些茫然,但大多的則更是一種麻木。悟虛,暗自歎了口氣,還是對著剛才詢問之人,說道,“這也算是一種背井離鄉啊。難道你們必須走嗎”


    那人依舊像方才一樣,對著悟虛和文天祥,畢恭畢敬,誠惶誠恐地複又鞠躬答道,“倒不是必須得走,隻不過留下的條件有點難。”


    “什麽條件”文天祥,在一旁插言問道。


    “或即刻成為修士,或按月繳納靈石,或得大修士收留。”這人脫口而出,似乎這條件已然深深印在了自己的腦海。


    這些條件,不時有點難,而是非常難,非常苛刻了悟虛和文天祥對視一眼,卻也知道如今非常時期,不便公開場合有所多言。


    悟虛想了想,取出一塊不錯的靈石,暗中交到此人的手中,“相逢即是有緣。貧僧便送你一塊靈石。若是你有未了之心願,可用此靈石再逗留些時日;若是你留著,家裏後人若是有適合修行的,也可勉強算一份薄禮。”


    那人,頓時大喜,急忙又深深鞠躬謝道,“多謝仙師”


    悟虛看著他差一點喜極而泣了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再如何說,隻得揮揮手,遂與文天祥,再次朝前走去。確切的說,是朝著昨日與魯智深說定的那家酒肆走去。


    促修令,究竟適合內容呢但從字麵上來看,肯定並不隻是遷移凡俗之人這麽簡單


    大凡變法改製,莫不會有利益受損的勢力強烈反彈。但一路走來,卻沒有什麽反抗,或者騷亂。一切,似乎已然全都在掌控之中


    悟虛和文天祥一邊走著,一邊各有所思。待到了那家酒肆,酒肆大門微閉著,推開走進去,一個人也沒有,許多物件灑落在地,亂糟糟的,好似打劫了一般。


    上了樓,依舊對坐在臨窗酒桌邊。悟虛複又朝外望去,下方,乃至目光所及之遠處,許多凡俗之人,雜亂而成隊,蜿蜒綿延,都朝著城外慢慢挪動而去。


    “民乃國之本,朝廷如此,難道不怕寒了臣民們的心”文天祥,飲了一杯酒,悠悠說道。


    “這情景,我看著倒有點想起了人世間當年。當年還是元朝時候,黃河水患,那幾十萬修河的民夫,便是這般成群結隊。”悟虛也舉起酒杯,飲了一口,“隻可惜,這場景,我等看著像大江大河,浩浩蕩蕩,但估計在那些大修士眼中,可能也就是螞蟻搬家罷了。”


    話說到這裏,兩人都不再複言,隻是一邊淺酌慢飲,一邊臨窗眺望。


    二人各有所思,但他們應該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他們先前都被強烈灌輸或者自己本身也甚是認同和堅持的一個觀點。這個觀點,因時空源古,其表述有所不同。於悟虛而言,可能大抵是“為人民服務”,於文天祥而言,可能大抵是“為民請命”。但無論是悟虛還是文天祥,都不會宣諸於口的,因為,此時此刻今夕何夕在這個修士世界的天外天,玄陰星,你對誰講“為人民服務”,講“為民請命”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簡直是一派胡言,執著前塵,精神錯亂


    ”哎,這下真的是有的罪受了。“不知何時,魯智深飛來,坐了下來,自斟自飲,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想必兩位兄弟,也聽說了這促修令吧“


    悟虛看了魯智深一眼,”促修令,我和文山道友,剛才隻是聽了這名字,究竟是什麽,卻還不知道,想著要向智深師兄打聽一二呢。“


    魯智深聽悟虛如此說,也不答話,悶頭從袖袍中取出一卷好像人世間聖旨一樣的東西,拋給悟虛,”師弟自己看看吧。“


    悟虛拿起這東西,雙手各執一端,分展開來,先是仔細看了一下,然後肅聲念了起來


    天外有天,大道常在。吾等眾生,修行為上。為有激勵,特頒此令。


    凡修行者,依修為境界,劃撥住所,供應靈資,乃至授予爵位官職。於此,又依天賦或晉級,另有褒勉。


    凡凡俗者,酌情遷於別處。若複能修行,則複以修士論。又若靈石供奉,或大修提攜,則另當別論。


    這道促修詔令和先前的靈資令,如出一轍,都是出於大修士的手筆。詔令之內容,不過是一些綱要,是一些知道思想。而具體的內容,則又有下麵的人,加以注釋。


    悟虛念罷,將這東西朝著魯智深一拋,然後笑問道,”凡修行者,依修為境界,劃撥住所,供應靈資,乃至授予爵位官職。於此,又依天賦或晉級,另有褒勉。不知,我等又如何“


    魯智深哈哈一笑,”實不相瞞,因為牽涉甚廣,到底如何,目前還沒有個定論。但兩位兄弟,真人修為,還是那句話,不管如何,都不會吃虧的。“


    不待悟虛皺眉,魯智深又神秘兮兮地說道,”兩位兄弟,卻須得仔細那晉級二字。聽聞,此晉級,不單單指的是修為境界的提升,還包括每三年一次的比試。“


    ”比試就比試,難道我等還怕了不成“文天祥憤然道。


    悟虛卻變了顏色,”三年一次,豈不是太過急功近利又或揠苗助長修行一途,又豈是一個三年五年能衡量的”


    魯智深,一臉肅然,對著悟虛緩緩說道,”悟虛師弟這番道理,也未嚐沒有在長老會上提出。但三年不夠,五年還是十年還是百年何況如今新帝即位,變法改製,自然不可能等太久。“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悟虛轉過身去,臨窗眺望,那許許多多的凡俗之人依舊一隊隊,一條條,始終在移動著,似乎有一個循環或者永動機在裏麵。


    ”每三年一次比試,勝者得到若幹獎勵和扶持。如此,強者恒強,弱者恒弱“方才還憤然而言的文天祥,忽又變得無比冷靜,幽幽地說道。


    悟虛和魯智深,隨即變了神情。別的不甚明了,但佛門修行,悟虛和魯智深卻知曉,幾乎沒有一項法門是成的,都是要經年累月苦修方才有所成。說得簡單點,便是修行度大抵緩慢,難有成。即便所謂的頓悟,那一般也是基於先前的積累,所謂厚積薄是也。當然,這是僅僅依據修習功法而論。


    ”到底怎麽了要如此變法改製“悟虛忍不住擊掌言道。


    酒桌被悟虛拍得砰砰響,可惜卻沒有和聲。魯智深和文天祥,在那裏神情變幻著,也不知道各自在想什麽。


    阿彌陀佛


    南無觀世音菩薩


    南無琉璃藥師佛


    忽然,聲聲熟悉佛號,隱約在耳邊響起。這是從那些正在遷移的凡俗之人中的信佛之人中生起且傳出來的。這些微弱的心願、心念之力,匯聚在一起,成就聲聲熟悉佛號。於有心人耳中、心中,即刻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響,越來越宏大,越來越神聖。


    早不來,晚不來,也許是魯智深祭出的佛門法界的原因吧。


    但那促修令,悟虛方才唱誦過的內容,也依舊言猶在耳。


    兩兩相遇,卻終究又越來越遠,給人一種末法時代的感覺。


    悟虛合掌,靜靜聆聽,再度臨窗眺望,思緒萬千。


    偏偏此刻,魯智深忽然大笑道,”來來來,飛來一筆橫財了。“


    深夜憤懣恨宿命,清早閑步探消息。


    臨窗細說新詔令,擊掌靜聽舊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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