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輕飄飄一句話,可把林致遠嚇了個半死,趕緊跑去跟太子請罪,劈裏啪啦的說了一大通,結果太子又輕飄飄的丟下一句:“這主意是李夫人自己出的,林將軍何不去問李夫人。”


    林致遠愣了半響,摸不清太子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出了宮,打馬就往李府奔。


    林蘭一回家就把周媽叫了去,說實話,這一番是不是做了無用功,她心裏挺沒譜的,先做好最壞的打算準沒錯。


    “周媽,這裏麵是礦山的合約以及十八間鋪麵和兩座莊子的房地契,你先收著,加上之前存放在葉家的財物,若是這次二少爺不能回來了,你轉告大舅爺,這些東西就算物歸原主了……”林蘭拍拍一個紅漆雕芙蓉的匣子,叮囑周媽。


    周媽聽的心驚膽顫,臉色倏然煞白,結巴著:“二……二少奶奶,這是何故?”


    林蘭沒回答,又指著另一個匣子:“這是老太太留下的東西和四十萬兩銀票,到時候就交給大少爺,請他保管,李家的事,由大少爺全權處理。”


    周媽急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二少奶奶怎麽跟交代遺言似的,難道二少爺當真是回不來了?


    “這裏是一百六十萬兩銀票,其中八十萬兩留給我哥,三十萬兩留給我兩位師兄,希望他們秉承師父的教誨,繼續行醫濟世,回春堂和東阿那邊的阿膠作坊我也分成三股,我哥四成。二師兄和五師兄各三成,以後師父跟前替我多敬敬孝就是了。再有二十萬兩,你讓文山替我回一趟澗西村,用作村裏修橋鋪路,給孩子們辦學堂,剩下的三十萬兩,你和銀柳一人五萬。玉容,文山和冬子各三萬,餘下的。這落霞齋裏人人有份,你看著辦就是。還有這個,你也收好了。到時候交給山兒少爺,算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一點心意……”


    周媽眼淚吧嗒,撲通跪了下來,哭道:“二少奶奶,您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為什麽交代老奴這些?”


    林蘭忙去攙她起來:“周媽,你快起來。”


    周媽唏噓道:“二少奶奶,您給老奴一句實話,是不是二少爺回不來了?”


    林蘭歎息道:“這個……我也說不準,所以早做安排,免得事到臨頭倉促忙亂。你也不用著急,咱們該做什麽做什麽,在一日就開開心心的過一日。”


    “二少奶奶,老奴不是沒心沒肝的人,您都這樣交代了。叫老奴如何能不著急?如何還能開開心心的過日子,老奴隻求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平平安安……”周媽泣不成聲。


    “周媽,快別哭了,也許是我杞人憂天,我這不是以防萬一麽,府裏你資曆最長。辦事又穩重妥貼,我少不得先叮囑你一聲,好了,別哭了,莫叫旁人看出來,鬧得大家心慌不安的。”林蘭安慰道。


    好不容易哄了周媽去,林蘭疲累的隻想好好睡一覺,外頭雲英卻報,說林大將軍來了,要見二少奶奶。


    她還沒答話呢,就聽見姚金花興奮的說:“呀!是公爹來了,快,帶我去見見,哎……那個小蘭,把憨兒少爺抱上。”


    林蘭皺了皺眉,勉強打起精神,掀了門簾出去。


    “嫂子,你高興個什麽勁啊?沒聽見林大將軍要見的人是我嗎?小蘭,外頭風大,別讓憨兒少爺吹了冷風,好好屋子裏呆著。”林蘭大聲吩咐道。


    正要抱憨兒出來的小蘭又把腳縮了回去,恭敬的應聲:“是,二少奶奶。”


    姚金花氣的幹瞪眼:“林蘭,你什麽意思?憑什麽不讓憨兒見他爺爺?”


    林蘭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不憑什麽,在我這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姚金花梗著脖子,叉著腰,氣道:“稀罕這是你家?我還不呆了,我這就帶著憨兒離開,咱們各不相幹。”


    林蘭輕嗤一聲:“你要走,沒人攔你,但憨兒是大哥吩咐了放在我這,除了大哥,誰也別想把憨兒帶走。長興家的,舅夫人待會兒如要收拾東西,你幫襯著點。”


    林蘭說完拔腿走人,留下姚金花氣的麵紅脖子粗,指著林蘭的背影數落道:“天底下哪有這麽惡毒的女人?憑啥事事攔著,你以為你是誰啊?啊?我姚金花會怕你……”


    周媽原本心情就極差,聽見姚金花出言不遜,“呼”的掀開簾子走出來,陰沉著臉不客氣道:“是誰這麽不知天高地厚在這裏瞎囔囔?說別人的不是,也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自己今日的錦衣玉食都是誰給的,有本事自己掙去。”


    “你……”姚金花氣的花枝亂顫,自打上次林蘭訓話後,院子裏的丫頭婆子都不把她放在眼裏了,這還不說,那個長興媳婦和榮生媳婦比她還潑辣,別說指使她們,她們不給她臉色瞧就得念阿彌陀佛了,這個鬼地方,還真是呆不下去了。可是,不呆在這,她又能去哪?回自己的宅子,柴迷油鹽都還得花自己的,況且,眼下的局勢,她也不敢一個人住啊!去將軍府就更不行了,林風要是知道,肯定要發火,罷了罷了,先在這裏把這個年蹭過了再說。


    姚金花悻悻的瞪了周媽一眼,扭啊扭的回屋去了。


    長興媳婦跟了進來,很不識趣的問了一句:“舅夫人是要收拾東西了嗎?其實也不必收拾,舅夫人來時帶的包袱都沒打開過,連您身上這身衣賞也是二少奶奶給您新做的,您提了包袱就可以走了。”


    姚金花扭頭衝她吼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對我無禮。”


    長興媳婦不急也不惱,笑眯眯的說:“奴婢很清楚自己是什麽,不像有些人。弄不清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你罵誰呢?啊?你罵誰呢?這就是你們府裏的規矩?”姚金花胖乎乎的手指就要點到長興媳婦額頭上。


    長興媳婦把她的手輕鬆隔開,笑容依舊:“奴婢又沒做違了規矩的事,舅夫人生的是哪門子的氣呢?”


    榮生媳婦走進來,說:“我剛在外頭聽了個笑話回來,說是張嫂收留了一隻野貓,喂了它幾天飯食,它就真當這是它的家了。死賴著不走,每餐還非得吃魚,不給吃它就鬧。把張嫂的臉都抓花了,張嫂惱的不行,我就說。這是張嫂太好心了,幹嘛對一隻養不熟的畜生這麽好,直接打出去不就完了?”


    長興媳婦笑道:“可不是?對這些不知好歹的畜生還真不用客氣。”


    姚金花氣的臉陣青陣白,別以為她聽不出來這兩個死奴才在指桑罵槐,可偏偏她還不能說什麽,姚金花抓狂的吼了一聲,隨手抓起一隻茶壺砸在了地上。


    榮生媳婦嘖嘖惋惜道:“哎呀……這隻可是上好的龍泉青瓷呢,值不少銀子的。”


    長興媳婦無所謂道:“你心疼什麽,反正按府裏的規矩,各房的東西若是有損毀。各房自己照價賠償就是,舅夫人,算上這一把茶壺,您已經砸碎了三樣東西了,不過也沒關係。舅夫人反正銀子多的很,就算全砸了也賠的起,回頭奴婢去庫房查問查問,看看這三樣東西價值幾何。”


    姚金花當真要瘋了,三兩步衝進了臥室,抄起枕頭在**亂砸一通。


    林蘭來到前廳。林致遠正焦躁不安的在廳中走來走去。


    “你過來作甚?”林蘭走進去,態度冷淡的問道。


    林致遠也已經習慣了林蘭這種愛理不理的樣子,急聲道:“都大禍臨頭了,你怎麽一點也不著急?”


    林蘭施施然的坐下:“有什麽好急的,難道你急禍事就能免了?”


    林致遠怒其不爭,數落道:“你看你,這副臭脾氣,你對我這般也就算了,你終究是我女兒,我也拿你沒辦法,可你……你也算是個機靈的,怎麽就不知道跟太子求個饒,說說好話呢?或是把責任往我身上推也行,你瞧瞧你都說了些什麽呀!萬一太子真跟你計較起來,你讓我怎麽救你?”


    林致遠的著急不是裝的,關心不是假的,林蘭看在眼裏,尤其是聽到那句把責任往他身上推,不禁有些動容,緩和語氣道:“你真不必著急,太子若是要治我的罪,今日還能讓我回家?況且早在馮氏去求見韓貴妃,太子就已經知道了我要去見皇上,太子當時未曾阻攔,便是默許……就算他要治我的罪,也必不是為這一條,現在就看皇上能不能想明白。”


    看林蘭這般鎮定從容,林致遠也冷靜下來,想想林蘭這話也有道理,隻是君心難測,誰知道太子會不會變卦。


    “這萬一皇上想不通……”林致遠踟躕道。


    林蘭神色凝重:“隻要皇上沒有出麵說傳位與太子,那些個對皇位覬覦已久的藩鎮親王們定要興兵造反,那就不止是我一人之禍,而是天下之禍了。”


    林致遠怔愕片刻,不得不頹喪的坐下,點頭道:“你說的有理,要說造反,鎮南王就是頭一個。”


    林蘭默了片刻,問:“可有寧興寧將軍的消息?”


    林致遠道:“他此刻正在錦州剿滅忠勇侯的舊部,今兒個有戰報傳來,說是已經生擒了賊首。”


    林蘭苦笑:“隻怕他還不知朝廷都快易主了。”


    “太子已經派了他的心腹過去善後,寧興身邊也有太子的人,若是寧興有異心,隻怕難逃一劫。”林致遠愁苦道。


    林蘭一驚:“那咱們得想辦法給寧興報個信才好,讓他早做防範。”


    林致遠道:“這事我早就想到了,已經派了人前去,讓寧興不要輕舉妄動。”


    林蘭這才鬆了口氣,又是重重歎息:“所以,皇上這邊再沒有消息,天下真的要亂了。”


    林致遠一拍胸脯:“亂就亂,大不了,我帶人殺出京城,咱們一家就到北地去。”


    林蘭白了他一眼:“怎麽?你想去北地當土匪啊?別忘了突厥人可是恨你入骨,到時候。你腹背受敵,就等死吧!”


    林致遠訕訕:“我也就隨口這麽一說。”


    “隨口一說,你當你是平頭百姓還是什麽?眼下,便是老百姓也不敢說這些沒輕重的話,虧你還是定國大將軍,小心禍從口出。”林蘭數落道。


    林致遠不以為然:“這又不是在外頭,在外頭你爹我可是謹慎的很。”


    “在這裏也不行。你不怕死,我還怕被你連累呢!你趕緊回吧!我乏了。”林蘭下了逐客令。


    林致遠好不容易來一趟,磨蹭著還想跟女兒多說會兒話。問道:“那個……聽說你嫂子住這,你跟她相處的還好?我聽說你嫂子以前總是欺負你,要不要爹去訓斥她幾句。讓她安分點?”


    “以前沒爹沒娘的日子,多艱難也過來了,以後也用不著。”林蘭冷冷的回他,老東西,以為幫了她幾個忙,她就要感恩戴德了,就會認他做爹了,門都沒有。


    “是爹欠了你了,以後爹不會再讓人欺負你,誰都不行。”林致遠自顧說道。


    林蘭心裏憋悶。他是聽不懂她的話,還是裝糊塗?一口一個爹的,真是有夠皮厚的。


    “那個?能不能讓爹見見憨兒,好久沒見了,怪想的。”林致遠又腆著臉求道。


    林蘭沒好氣的說:“那得問我哥。你趕緊回吧!我真的乏了。”


    林致遠沒奈何,隻好起身告辭,少不得又叮囑一番,要小心之類的話。


    轉眼就是小年夜了,臨近年關林蘭心裏越發著急,時間拖的越久情勢就越不利。周媽自打二少奶奶做了那番交代。每日裏都格外留神二少奶奶的神色,看二少奶奶終日眉頭緊鎖的,她的心就揪的生疼,真怕二少奶奶擔心的事成真。


    雖是小年夜,可京城裏一點過節的氣氛都沒有,店鋪稀稀拉拉的開了幾間,還都早早的打了樣,街上也鮮少見采辦年貨的,冷冷清清,行走的人還沒巡邏的官兵多,朝廷政變外加國喪,舉國哀思,誰還敢在這個時候開心過年?


    年可以簡單的過,沒有大紅燈籠,沒有大魚大肉,沒有鮮亮的新衣,但姚媽媽還是帶著府裏的下人掃塵,除舊迎新,把府裏打掃的幹幹淨淨,煥然一新,晚上照例是祭灶儀式,由李明則主持,承宣算是李家二房長孫也由乳母抱著一旁觀禮,祭灶結束後,林蘭讓姚媽媽略備薄酒,幾個素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就算是過小年了。


    席間大家都盡量不提傷心事,可心裏麵不開心,麵上也笑不出來,除了逗小承宣玩,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一頓團圓飯,卻因人不圓,沒心情,早早的也就散了。


    回到房裏,林蘭就坐在書房裏,一張張的翻看明允留下的墨寶,這些都是如意白日裏打掃書房的時候整理出來的,尤其是這些,被明允丟棄了的字,是她一張張的撿回來,小心翼翼的捋平了。回想起跟明允還沒有成為真正夫妻前的日子,她總想著怎麽多撈些銀子,以便合約滿後,能發一筆小財,開一間藥鋪,那時候,她最大的願望就是開藥鋪了,然後找個相貌過得去,性子溫和的平凡男人嫁了,沒想到,她和明允會假戲真做,互生情愫,如今,她有了那麽多銀子,住著大宅子,穿著綾羅綢緞,上無惡婆婆刁難,下無刁蠻小姑刁難,總以為苦盡甘來,可以過上安逸的生活,卻不料好事多磨,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擁有她和明允的孩子……


    林蘭心裏酸楚,眼睛發熱,如果還來得及,如果還有機會,她定不讓明允再涉足朝堂,寧可回豐安去,就在澗西村置一間鄉間別院,春日源東賞桃花,晚來溪邊去垂釣,夏日炎炎,紫藤架下來納涼,喝著桃花釀,聽他吟詩看他作畫,秋日登高冬日賞雪,怎不是神仙般的日子,逍遙自在,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


    “二少奶奶,夜深了,睡吧!”銀柳端來安神茶,小聲催促道。


    “銀柳,等過了年,我讓人選個吉日,替你和二師兄把婚事辦了。”林蘭收起明允的字,悠悠說道。


    銀柳赧顏道:“二少奶奶,奴婢還想多陪陪您。”


    林蘭微微笑道:“再耽擱下去,那就是我有違人和了,再說,就算你不急,可有人著急,我可不想聽人念念碎。”


    銀柳麵上的緋紅暈開來,像染了一朵霞光在臉上,紅燭下,格外明豔動人。


    “二少奶奶,還是等二少爺回來了再說吧!”銀柳低了頭去點香片。二少奶奶平素不喜歡點香片,但是現在,都得依賴著安神寧心的香才能勉強入睡,銀柳無聲歎息,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二少爺回不來了,那她便終身不嫁,陪著二少奶奶,隻是這話,此時她是萬萬不敢說的,生怕觸動二少奶奶的傷心處。


    林蘭微微失神,明允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若是年前回不來,怕是就回不來了吧!心又一陣陣的抽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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