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拖出門去的時候,手裏的饅頭已經是捏得像變形的鬼臉一樣與我在喊:“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你就等著出洋相吧嗬嗬嗬!”


    這六兒的嘴是一刻也停不下來,一時指著這邊問這是什麽草藥,一時又指著那邊喊哎姐姐那隻鳥飛得可快了。(.好看的小說)


    可憐我是連肚子都沒填飽,她一陣一陣的話頭罩下來我簡直要陷進這遍布的草叢裏去了。


    我見她似乎是往山路下麵走的勢頭,笑了笑道:“姑娘家就是愛口是心非,你說著不願去見你二哥,還是忍不住了吧!”


    她轉過身來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些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姑娘家!”


    我噎了噎,莫非從前她就一直是男裝打扮連白術都沒發現過。


    她好笑:“你其實根本就不是白術姐姐,你到底是誰,還能看出我是個姑娘家!”


    這個……


    她雖然身形還沒長開,有些像男孩子,可我見她兩邊耳垂上各有一個洞,想必是小時候阿媽給弄了戴耳墜子的。


    我呃了聲沒敢照實說,隻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我不是你白術姐姐的!”


    她也沒生氣我騙了她,自顧自轉了身往前走,道:“你方才問我為何到這滄州來,我便知道你是假的了,當時雖然我哥哥沒與她見過,可是來這裏的之後幾個月我與二哥下山采買的時候在城裏見過她,那時她就已經知道我在這滄州待了快將近一年了!”


    我啊了一下:“你挺聰明的,還知道用話來下套!”


    她將我拉過去與她一齊走:“姐姐你也別生氣,你與我白術姐姐長得這樣像,想必也是有緣,以後我見了她還可以當作趣事說一說呢?”


    “不生氣不生氣!”我拍拍她頭頂:“那你叫我一起出來尋草藥,到底是來測我真身呢?還是拉人壯膽去見你二哥的!”


    她臉一紅,我心裏有了幾分底:“姐姐我沒別的本事,就是最會給人看手相了,來,我給你瞧瞧你手掌心裏的姻緣線!”


    她又喜又疑地看了我道:“這個準嗎?”


    我道:“當然準!”


    她連忙道:“那姐姐快幫我看下,我的姻緣動了沒有!”


    我把眼睛一閉,十分神道的樣子:“噯,你先莫要吵我,這是要開天眼的!”


    她小嘴一閉,氣息都閉住了。


    我約莫等了一會,再睜開眼去細細看她手心,眉頭一蹙大叫道:“哎呀,你姻緣線有兩處開叉,這定是和二字有關聯!”


    她愣了愣,我忙道:“你可有認識的人是叫二哥二叔二大爺的!”


    不待她回話,我截了話頭又道:“誒誒誒,姻緣線動了,寫了二哥兩個字!”


    她啊了一聲喜道:“果真!”


    我鄭重其事點了頭:“那是當然!”我閉了眼搖頭晃腦掐指一算:“那二哥還正往這處走來!”


    她眉眼彎彎一時便樂不可支地笑起來,我拍拍她肩膀正要鼓勵她需好好記住我這番話才是,正有一聲清脆的聲音喊了聲:“六兒!”


    那人的腳步聲在山路上回響著隨著嗓音一並傳來,我朝小六兒瞥眼一看,她果真是信以為真地悄聲喜道:“姐姐算得可真準!”


    我哼了哼算是回答,早料到那二哥這會子也該來了,方才瞧這六兒丫頭賭氣的光景,猜也能猜到是對小鴛鴦。


    這六兒見到他人隻離我們兩步遠的時候偏偏又轉過了頭去不看他,鼻子裏還擠著氣哼了聲,就是不說話。


    他笑了笑:“他們還在後頭走,我急著來見你呢?”


    我本是背對著他,此時轉身朝他人看去,心裏提了一下,好巧不巧,他一時也見到了我,卻是眉頭狠狠一跳,失聲喊了出來:“怎麽是你!”


    我與他大眼瞪小眼,也想問他一句怎麽是你,兩廂詭異地沉默著瞪著對方,我終是按捺不住,艱難吐出字來道:“淮公子,好巧!”


    我猶嫌不夠,皮笑肉不笑又說了聲:“好巧!”


    他眉心抽搐地狠跳了幾下,卻不敢看我,盈著一張笑臉與小六兒道:“六兒,這是師父他老人家收的第七個徒弟!”


    小六兒見我與他像是舊識,狐疑道:“你居然沒把她當作是我白術姐姐,那會子在滄州城裏還見過的,你忘啦!”他將小六的肩攬住便往山上走,我聽見他低低的聲音道:“我遇見她比遇見你白術姐姐晚些,那時候的確是錯把她當作白姑娘了的!”我跟緊了他們,又聽見他道:“她是如何到這裏來的!”


    小六道:“四哥說她的車馬是從陸軍軍營裏出來的,便攔了,後來我以為是白姐姐,便沒讓他們……”


    她的話隱隱低了下去,我心裏更是驚疑不定。


    他們看起來似乎不是表麵上那般簡單,淮寧臣明明是上京官宦子弟,現下更是女帝親派來滄州督戰的主帥,為何還有時間到這山溝裏頭來見小師妹。


    我怔愣著抬步跟著他們走,他們不時在低聲說些什麽?我還想再聽之時,卻是淮寧臣讓小六上前先走,閃爍著眼神轉身望了我來:“蘇姑娘,聽聞你已投靠陸軍,不知現下你來此處是為了何事!”


    這話可當真冤枉了我。


    “我本是要去江南,卻是在山下被劫了來!”我笑笑:“我並不知這裏有什麽玄機,淮……”


    我想到方才他並不是稱我為蘇大人,我不好開口,隻得也棄了從前的稱呼,依舊如方才稱他為淮公子:“大戰在即,你來此處莫不是單純來見見師妹的罷!”


    他怔了一怔,下了幾步台階走至我身前與我平平相望,笑得波光瀲灩道:“我與六師妹心意清白,並不是如蘇姑娘想的那般!”


    他目光灼灼似要看穿我,我麵不改色心不跳轉過身去往山下走:“我本來打算今日醒了便回去的,既是你懷疑我,我還是先早早告辭方便些!”


    他伸臂將我手腕一扯,又帶我往山頭上走,朝我挑唇笑道:“急什麽?留你在此處,總不會吃了你!”


    我翻了個白眼,刹時為小六兒操碎了一顆芳心。


    我止了步朝他看去:“你在這裏是個什麽身份!”


    他也是隨著止步朝我對望過來,神秘兮兮湊近了我道:“天機不可泄露!”


    我嗤之以鼻,哼了聲又重新轉身往山下走,他卻是架住我雙肩腳步一挪又調轉了方向:“都說了你急著走什麽?你想知道的話,等回去了再!”


    我白了他一眼:“淮公子,你這下便不介意我是陸軍的人了!”


    他眯眼笑得像隻狐狸,我哼了聲:“你不怕我是來偷你情報的,我還怕你是借機綁了我去要挾陸軍呢?”


    他揚著聲調哦了一聲:“這樣說來,你還當真是陸軍的重要人物了,可是你一個姑娘家又不能帶兵打仗,他陸景候也不能封你做什麽官罷!”


    我噎了下,要是讓知道情況的人見到兩方敵對的人這樣平心靜氣地說著話,隻怕連眼珠子都要凸將出來。


    他又道:“之前夏將軍讓陸景候刺傷心口了現下還沒好呢?你該不是為著這個賭氣跑出來的罷!”


    我嘖了一聲,不耐煩道:“我與你交情也不深,你怎的知道這樣多!”


    他拿袖子往臉上扇了扇,自顧自望了天道:“這天也熱,要是不用帶著你,我早到了山頭上的屋裏歇著了!”


    我喲了一聲:“淮將軍好氣度,換做我是一方主帥,若見到已投靠敵軍的人,隻怕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了她才好呢?”


    他側過臉嘖嘖一笑:“還不是把你當作有些用處的人才舍不得殺你!”


    我沒好氣道:“你不是在督戰嗎?怎麽有時間往這裏跑!”


    他道:“來取情報的!”


    我沒聽懂一時愣了愣,他道:“不然我何必用兩個身份,又在上京又往這裏跑地混許多年!”


    “也是,他們若知道你是官家子弟,隻怕不會給你好顏色看!”


    他笑:“你傻不傻,為何他們隻揀官家子弟下手,還不是因為他們知道的情況最多!”


    我手心發涼地看了他:“他們表麵上是劫富濟貧,實則隻是在為你打探情報!”


    他愈發地笑得一腔春水:“不然呢?”


    我被雞皮疙瘩暴漲的感覺激得抖了抖,偏過頭哈哈道:“你這樣輕而易舉地告訴我,是不是不打算留我在世上了!”


    死個明白的感覺大致應該就是這樣。


    我都已經準備好閉眼等著他腰間的佩劍給我個一劍灌喉,他卻狀似無意地在我後腦勺上一撫,有些憐愛道:“哥哥方才不是說了,你得留著,哥哥還舍不得殺!”


    我高喊一聲便驚叫著跳出去,他在我身後慢悠悠拉了我道:“這麽久了都沒見,我可念得你十分緊呢?蘇大人就沒有半點話要與我說的!”


    我閉眼道,連連道:“你先放開手,咱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便是!”


    他輕著笑了一聲:“怕什麽?我總不會吃了你!”


    我心裏頓時湧起一陣寒意,若說陸景候是個讓人怕從膽邊生的人,他便是個讓人安心過後立馬將暗箭嗖嗖放過來的笑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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