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微眉間凝起,朝我吐出一句足以讓我跪地求饒的話:“明日便要大婚了,你快回去休息,今日這事揭過不提,我答允你的事,便在這幾日之內辦妥!”


    陸景候緩緩鬆開了我的手。[]


    我心裏終是波瀾不起,沒有再看他們,垂著眉轉身便回去了。


    走到院內時月將近西斜,我往自己住的屋子看去,居然有燈燭亮著,白術那間屋子倒是沒有響動,我站在回廊下想了想,還是不敢進屋。


    白術在裏麵等著我,肯定是有話要問,我猜不出她要與我商量哪些事,又或是問我明日有什麽打算。


    她說要送陸景候一份大禮,我並不知她所說的這大禮是什麽?也不敢去問,我終究還是不願意陸景候成為宿敵那樣的存在。


    我又在廊下默默袖手站了一會,歎了口氣準備出院子外麵隨意逛逛,卻是剛一拾步,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內打開,我身形一僵,聽得白術輕聲道:“我等你多時了,為何一直不進去!”


    我愣怔在原地,過了半晌才木然開口道:“我也不知!”


    “外麵冷,你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我又歎了口氣,默默跟在她身後進屋去,關了門我坐到她身邊,撫了撫她肚子:“你已經有了孩子,就不要為我的事情操心了!”


    她道:“我趁著他們都在晚宴之時去了母親的屋子,把了半個多時辰的脈,想了些法子!”


    我抬眼看她,終於心裏舒坦了些:“母親應該是無大礙吧!”


    “蘇蘇,我明日帶你與母親還有阿留一起離開這裏,所以必須要下一劑猛藥,雖是對母親身子有些傷害,不過在日後進步也無妨!”


    我愣了愣:“不可,我們自然要尋最保險的法子,況為何急著要明日走!”


    “明日不走你還要目睹陸景候的婚事不成!”白術見我神色有傷,話音軟下來道:“你心裏有苦也不與人說,當真是以為我察覺不出麽,你口口聲聲說放下了,可每次承諾放心之後還是在遇見陸景候便亂了陣腳,所以明日我無論如何也不許你留在這裏!”


    這樣的一個傷心地,白術知我悲苦所以要帶我離開,可我舍不得,我沒有什麽本事,我能做的不過是看著陸景候功成大業攜手良人。


    白術將我頭扶正了與她對視,她眸光沒有閃爍,融了一片的赤誠向我看來道:“蘇蘇,避免傷害是人之本能,屢屢碰壁之後就應該再重新選一條道路了的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在朝中為官了一段時間,女帝身邊也是有不少宮人為生計苦心經營,這些你要向他們多學學!”


    我訥訥低頭去看手腕,那個釧子是給了陸景候的,如今他也沒還給我,手腕之上輕飄飄的,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了。


    白術回了她自己屋,端了一個木盤過來,我愣神看去,那木盤裏擺了一些草藥,有的已經研磨好了用紙包著,還標了藥名,有的尚是完形,白術便拿起幾株幹草藥放到我手中:“辛苦你一晚上,趕在日出之前將藥磨好,之後便可以製藥丸與母親服下了!”


    我手有些抖,帶著聲音都微不可聞地顫起來:“不能為了我拿母親冒險,若是這藥……”


    白術抿唇道:“我的醫術你都不信的話,那陸景候想留我在他陸軍做醫官就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我的手被她握住,她的聲音低沉有力,似乎是背水一戰前的破釜沉舟:“快些,我們務必要趕在他成婚之時守備鬆懈的時候出滄州,若誤了此次,隻怕再難回上京了,我不想讓我孩子生在叛軍之中,那樣會毀了他一世的清白!”


    一陣忙亂的磨藥之後,剩下的幹草藥都被我研成粉末交給了白術,她如釋重負一笑:“你先去睡,我將這藥配好給母親服下便可以休息了!”


    我搖搖頭:“你不睡的話我也睡不安,我給你打下手,快些完事!”


    那時我枯坐著等白術忙碌完,天將亮未亮的時候從上院那頭傳來鑼鼓笙樂,我腦子嗡地一響,陸景候身著一襲紅袍眉眼含情的樣子陡然浮現在我眼前。(.無彈窗廣告)


    我身子僵住了半晌,一口氣堵在心頭上不來咽不下,白術放了手中的藥碗,拿指尖在我麵上一觸,驚著道:“你怎麽這樣涼!”


    我愣愣抬眸去看她,她與我像極的麵容正對著我,似乎我麵前正是一枚菱花鳳影鏡,她精致的眉眼讓我想起我梳妝之後的模樣,我怔怔開了口:“姐姐,我想嫁給他,那個著一身嫁衣的人,本該,是我啊!”


    白術默然了半晌,將我抱住了輕聲道:“好妹妹,咱們說好了的,再不要想他了!”


    “我難受!”我哀哀了回抱住她,聲音又幹又澀:“姐,我難受!”


    “乖,你等我一會,等母親醒轉了,我即刻便帶你離開!”


    我想說我並不是想走,可白術緊緊抿著唇似乎一臉慍怒,甩了袖子便走了出去。


    阿留還在隔壁屋子裏,我擔心他醒了見不到人會害怕,起身又去了他處,守著阿留坐了一會,天終是亮了,我茫茫然害怕又有些解脫的事情也終於來了。


    隻是白術一去不回,我心裏漸漸懸起來。


    阿留還未醒,我一時半會也走不開,直到我見著一輪秋陽升至了半空,也還是不見白術的人影。


    我終於有些慌了,白術不可能不記得回來的路,唯一的緣由便隻可能是母親的情況有變,又或是……


    我霍地站了起來,顧不得阿留還在睡覺便往外頭跑去,我方才所想的是我永遠都不敢想的,那“又或是”三字之後,若是跟了“陸景候發現白術的動機”這一句,隻怕我們再走不成了。


    我剛走出廊下沒有幾步,身後傳來阿留的低呼聲:“蘇蘇,你不要丟下我!”


    我忙回身又進屋去將他抱住了道:“乖,我方才是見你還睡著,既是你醒了,便與為娘一起去找白術姨母!”


    他乖乖點了頭,雙手緊緊攀住我的脖子道:“那我們快些去找!”


    我心跳如鼓槌般一陣急過一陣,路上少有行人,想必都是為陸景候今日的良辰吉時去做準備了,剛走近母親養身體的那間廂房,我腳步驀地停下來,這一切都不對勁。


    白術分明是拿了藥過來給母親喂服的,為何此時我未聽見房內有任何聲響。


    阿留見我神色怔忡,忙湊近了臉挨著我道:“蘇蘇娘親,你怎麽了?”


    身後傳來一行人的腳步聲,我緩緩僵硬得轉過身去,俱是身著戎裝鎧甲的兵士將我與阿留團團圍了起來,為首的,正是小葛。


    我伸了手慢慢指了我母親廂房的房門,定定看著他一字一句道:“老夫人是不是出事了,她與白術的人呢?為何全都不見了!”


    小葛似乎想抬步走過來,我驀地厲聲朝他喝道:“不許過來,陸景候現在忙得應付不過來了便差使你,你定是知道我母親她們被陸景候如何處置了,你快說,否則你再往前一步,我便即刻死在你麵前!”


    他朝身後那幫躍躍欲試的人回頭一瞥,果真無一人敢上前,我將阿留抱得更緊些,咬牙道:“你與我說實話,白術是不是被陸景候關押起來了!”


    陸景候做事不留情麵用盡手段,他先前是要白術留下做醫官的,若是知曉白術要走,定是會不惜做盡一切來留下白術,我此時心口似堵了一團棉花,思緒紛擾亂七八糟。


    小葛默然了一會,須臾之後麵無表情輕聲道:“蘇大人不必擔心,公子他自有安排,此時屬下來,是請您有事相商,不幹公子的事!”


    我幾乎是要嘲嗤笑出來,都是一丘之貉,還說什麽不幹他的事:“小葛,你今日最好是實話實說,否則你請不動我,就隻能帶回去我一具死屍,你交不了差,隻怕你公子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他麵色一變,有些急了來看我:“你信我,公子他的確是……”


    “住口!”他身後踱步走來一人,玉冠帛帶眉目如畫,尖巧白皙的麵容卻不朝向我,隻看了小葛淡淡道:“你先帶人退下,我有話說,隱蔽些!”


    “陸景候!”我慘慘一笑:“你如今什麽都得到了,為何還要去奪我的東西,我隻剩白術與母親了,你放了她們罷!”


    他直等到那些人都退下了,才凝神朝我看來緩緩道:“你母親已經醒了,此時與白術一起坐在上廳裏被我奉為上賓,蘇蘇,你何時才能不那樣想我如蛇蠍!”


    “你將她們請到上廳可有問過白術願意不願意!”我像個棄婦一般含了淚隻想讓他可憐我一番:“還有我母親,你可有問過她願意不願意!”


    我母親若是恢複了神誌,必不會坐在那場讓我傷心的婚宴之中被當作上賓,便是我這麽軟弱都不願,更何況是她與白術更似母子一般驕傲的心性。


    陸景候退後了一步,朝我懷中的阿留看了一眼,倏忽笑了笑:“好俊俏的孩子,不若讓他跟了我姓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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