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萊特林休息室中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大家紛紛散去。


    波特大魔王被暴怒的斯內普教授叫走已經不是什麽新鮮的事了,不管大家在私下裏幻想了多少種地窖蛇王勇鬥大魔王,或者是魔王大戰吸血蝙蝠的場景,都總歸隻能是想一想,沒有人敢去挑戰極限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反正每次波特大魔王總能平平安安地回來,依然是一副淡定得令人胃痛的樣子。


    “砰。”


    碰撞的聲音並不算大,但當大家看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不由得都吸了口冷氣,齊刷刷地安靜了下來,驟然寂靜的休息室中,那個本來不大的聲響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反複回蕩著。


    “對、對對對對不起!”


    跌坐在地上的新生哆哆嗦嗦地道歉,聲音因為顫抖而顯得尖利。他畏懼地看著哈利,不斷往後縮,像是在努力一下就能鑽進地板裏一樣。


    其實隻是不小心撞上了人而已,隻可惜這個新生撞的是波特大魔王。


    哈利有些發愣,他竟然撞上了人?


    哈利有時候也會懊惱自己那不由自主的過激反應。有些時候,躲開別人的接觸並不是哈利自己的意願。但不論如何,在無意中被撞上,這本來不應該是發生在哈利身上的事。


    哈利的沉默顯然讓這個新生更緊張了,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臉色蒼白,就連臉上褐色的雀斑都變得更淡了。


    “先、先生……請,請您原諒!”


    新生結結巴巴地說著,最後在哈利那平淡到可怕的目光下聲音越來越小,幹巴巴地閉上了嘴,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他無疑是知道哈利的傳聞的,在斯萊特林中哈利絕對是最囂張的人,就連傳說中是天才的首席,和馬爾福家的孩子都無法與之媲美。


    真的好可怕,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暴風雨前的寧靜?


    新生雙手汗津津地捏著衣角,惶恐不安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湧現出無數可怕的念頭:是被火活生生燒成焦炭?還是直接被砌進石牆裏?不,附近沒有石牆,難、難道是被塞進地板裏?


    哈利能感覺到四周投射而來的目光,或畏懼,或驚恐,或鄙夷,或厭惡。


    就像是所有人遇見異類時的反應,哈利幾乎不用思考,就能輕易分辨出這些對他而言並不陌生的情感。


    但從沒有這樣一刻,讓哈利更加厭煩。


    也許是這幾天那接連不斷的夢,又或許是某些不好的猜想,這本就讓哈利心煩意亂,他感受著這些仿佛粘黏在他身上如同鼻涕蟲一般惡心的目光,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煩躁。


    新生惶惶地等待了兩秒,並沒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他小心翼翼地掀開眼皮,從眯縫中偷瞄著哈利,卻發現了一個更加令他心驚膽戰的事情。


    “對,對對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不是我做的。”


    新生幾乎要跳起來,他拚命地搖頭,還連連擺手,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擺放自己的手腳。


    完了,也許下一秒他的手腳就不再屬於他了……新生絕望了,他看著哈利長袍上那一大片不斷擴散的墨跡,突然間明白,原來自己不是幸運的得到了寬恕,而是大魔王在為他思考一種更創新的死法。


    哈利在新生神經質的大叫中才低下頭,發現了自己長袍上暈出的墨跡,深色的墨水幾乎浸透了哈利的長袍,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墨水味,而他長袍上深色的區域仍舊在不斷擴大,甚至有幾滴墨水順著*的袍角滴到了羊毛地毯上。


    哈利摸了摸衣兜,隻有一手深色的液體,仿佛隻要輕輕一捏,就能擰出一瓶墨汁來。


    墨水油膩中帶著點腥味的味道充斥在鼻間,哈利搓了搓手指,指尖那種黏膩濕滑的觸感引起了哈利不好的回憶。


    心中煩躁的感覺更加濃烈,哈利微微皺了皺眉。


    大家都一片寂靜,呆呆地看著哈利大魔王那被墨水沾染的長袍,深色的墨汁不斷流淌著,滴落在毛毯上,發出細微的水聲,更加襯出哈利的狼狽。


    人群中有幾個高年級發出了不屑的譏笑。聲音並不大,但哈利卻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那股一直壓抑著的火焰像是遇到了火星,猝然竄起。他突然抬起眼,看向那兩個發出譏笑的男生,目光冰冷而狠戾。


    發出聲音的男生塊頭很大,但他在哈利的目光下,卻像是被猛地噎住了一般,麵色難看地將後麵的笑聲卡在喉嚨裏。


    而另一個較瘦的男生,則踉蹌著向後仰了一步,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拳頭在他臉上狠狠打了一拳。


    看著男生膽怯的動作,哈利嘴角淡淡勾起,仿佛一個不屑的冷笑。


    真是沒種。


    哈利在心中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這些人,生活在陽光下,卻無知無覺,自詡為黑暗。他們又怎麽知道真正的黑暗是什麽樣子呢?


    他們向往黑暗的生活,以為那樣很酷,很帥,打著斯萊特林的名號,就以為可以享受黑暗帶來的優越。卻從來不知道這種幼稚可笑的心態有多麽讓人嫉妒。如果他們見識到了真正的黑暗,恐怕隻會嚇得尿褲子。


    真是一幫幼稚可笑的貴族,看看他們那副高傲驕縱的嘴臉,被寵壞了。


    真想看看他們被打落到塵埃裏的樣子,看著他們失去了那種脆弱的偽裝麵具,卑微地跪倒在腳下時的惶恐。


    對,就像現在一樣。


    還需要再多一些,讓他們明白,什麽叫屈服。


    哈利發出一聲輕笑,冰冷而輕蔑,在寂靜的休息室中卻仿佛一聲驚雷,所有人都顫抖了一下。


    看吧,就是這樣,懼怕吧,隻需要馴服地低下頭,讓他們高貴的頭顱貼在地上,讓那雙總是高高在上的眼睛中裝滿謙卑。


    哈利微微張嘴,但第一個音節卻忽然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


    無數華麗的,複雜的,冗長的句子在哈利腦海中浮現,就像是波濤,不斷翻湧著,即將傾瀉出來。他需要說出來,讓這些膽小的貴族們明白這個世界的真實,讓他們馴服,讓他們下跪。


    他的聲音是如此高昂有力,帶著特有的抑揚頓挫,不急不緩,卻又富有魅力,就仿佛隻要是他說出來的,就是真實。讓人不得不去相信。


    這是誰?


    哈利波特什麽時候會說那麽漂亮的句子了,而且還是那麽長那麽完美的句子,要知道,哈利在小學的時候造句子從來都沒有及格過,老師總是對哈利那貧乏到可憐的創造力表示由衷的遺憾。


    哈利突然意識到,自己連最簡單的話都說不好,怎麽可能說出連著好幾個從句的複合長句?


    剛才還在腦海中翻滾叫囂的句子仿佛煙霧一般,在忽然間消散了。


    哈利那句還未出口的話就這麽梗著,腦子裏一片空白,剛才要說什麽來著?


    是“你們這幫愚蠢的膽小鬼”,還是“跪下吧,賤民”?不對,好像不應該這麽直接地說出來,那是怎麽說的?發表演講之前是不是要先打個招呼,“女士們,先生們”?


    一口氣提上來卻咽不下去,哈利梗了一會兒,才緩了下來。那種憤慨而激動的情緒像是隨著華麗長句一起消失了,哈利掃了一眼周圍惶恐的斯萊特林學生,忽然間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餘光瞄到仍舊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新生,哈利才想起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哈利抿了抿唇,想要上前把新生拉起來,畢竟墨汁並不是他的錯。但哈利隻是微微一動,那個新生立刻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劇烈顫抖起來,哈利隻好作罷,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沒關係。”


    還有一句“不是你的錯”,但哈利覺得喉嚨幹澀,舌頭有點不聽使喚,估計很難把這句話完整地說出來,隻好懊惱的咽回去,有些羨慕剛才那種猶如幸運女神垂青一般的好口才。


    哈利繞開跌坐在地發愣的新生,向休息室外走去。


    隨著石門緩緩滑上,門內似乎爆發出一陣嗡嗡聲。


    但哈利並沒有在意他走之後那些人會怎麽說,他更想趕緊去洗手間把手洗一下,身上那股油墨味讓哈利靈敏的嗅覺備受折磨。


    “well,我們偉大的救世主閣下,難道已經尊貴到需要人等候再三的地步了嗎?那麽,他可否可憐一下他那卑微的,渺小的教授呢?”


    斯內普靠在石門邊的牆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看到哈利出來,發出不屑的冷哼。


    “斯、斯內普教授。”哈利愣了愣,驚訝地發現斯內普竟然一直等在門外。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很嚴重的錯事。


    斯內普冷哼了一聲,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哈利臉上那蠢到無可救藥的表情很礙眼。


    “呃,抱、抱歉,教授。”哈利努力擺弄自己的舌頭,想要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似乎剛才隨著那些長句消失的,還有他這一年來努力鍛煉的成果,明明他已經不太結巴了。


    “我、我想,我要、去、去盥洗室。”


    斯內普皺起眉,為哈利那古怪蹩腳的發音,但他看了看哈利那微微皺眉,顯得認真而又可憐的樣子,還是把到嘴的嘲諷又咽了回去,隻能略一點頭,算作同意。


    得到教授的同意,哈利鬆了口氣,像是得到赦令般跑進了最近的盥洗室。


    哈利飛快地擰開水龍頭,堵上水池底的活塞,把口袋中的日記本掏出來,這個黑色的本子上浸滿了墨汁,黏糊糊的,黑成一團。哈利把本子扔進水池裏,看著本子軟綿綿地飄在水麵上,蕩開一片深藍色墨漬。


    哈利動作粗暴地按住日記本,把本子壓到水池底部,一開始,本子似乎掙紮了一下,它扭動著,在水中吃力地翻著頁。


    但哈利毫不留情地按住本子,紙頁被壓在水池底部,折成一團。反複壓了幾次,日記本終於冒出幾個氣泡,失去了所有力氣般沉了下去。


    哈利這才滿意地從染成深藍色的水池中拿出手,脫下外袍,到旁邊的水龍頭下衝洗。


    難以想象一個日記本中能儲存那麽多墨水,哈利在把一整瓶墨水倒進本子裏的時候,還從沒有想過原來日記本還能把墨水吐出來。


    墨水很難洗掉,在哈利的手上,手臂上都留下了大片大片的淡藍色,這讓哈利本就看起來瘦弱蒼白的胳膊顯得更加可怖。


    哈利隻好洗了一遍又一遍,使勁地搓著,直到把皮膚搓得通紅,消去了那些藍色,才停了下來。


    可是,胳膊能這樣洗,衣服卻不能,哈利看了看丟在大理石台麵上的長袍,想要自己洗幹淨,但想起還有斯內普教授在等著,隻好放棄了這個打算。


    而哈利裏麵的襯衫上也染上了一些,尤其是袖子,已經變成了淡藍色。


    長時間被冷水衝洗,讓哈利的手變得冰涼,他拔去水池上的活塞,衝幹淨白瓷水池上殘留的墨跡,才把同樣泡得冷冰冰的日記本拿了起來。


    哈利拎著日記本其中的一張紙,日記本整個都濕透了,軟趴趴地垂著,一邊不斷滴著水。泛黃的紙頁因為沾了水而變得有些透明,仿佛隻要稍稍一碰,就會破裂。但事實上,就算哈利花力氣扯,也不一定能損壞這個本子分毫。


    哈利晃了晃手,日記本也隨著搖搖晃晃,就像是一個最普通的本子。


    “你在控製我。”沉默了一會兒,哈利才小聲說。


    日記本沒有任何反應,一滴水從卷著邊的一角緩緩滴落。


    “說話,我知道你能。”哈利等待了一會兒,有些惱火地說。


    日記本依然一動不動,和麻瓜界小賣鋪裏賣的小本子沒什麽兩樣,就好像哈利對著一個本子說話有多麽蠢一樣。


    又沉默了一會兒,盥洗室裏寂靜得隻有水管中水流過的聲音,火氣在這片寂靜中升騰。哈利抿著唇,再次命令:“說話。”


    似乎打定主意要沉默,日記本還是不為所動,它毫無反應,像是在嘲笑哈利的束手無策。


    “你再不說話,我就把你衝進馬桶裏。”想了一會兒,哈利才小聲威脅。


    日記本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小本子。


    哈利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最正確的作法是把日記本交給鄧布利多校長,但就連哈利都不知道為什麽,他並不像那樣做。他甚至更願意把日記本留在身邊,就算隱約知道日記本在利用他,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把本子帶在身邊,就好像這麽做就能安心一樣。


    哈利的手慢慢收緊了,他知道再等待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哈利猛地抬起手,把日記本拋了出去,本子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飛進了廁所裏敞開的隔間,準確地掉進了白瓷馬桶中,發出“撲通”的水聲,濺起一片水花。


    “啊——!”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緊接著,便是水花四濺,一個珍珠白色的透明的腦袋從馬桶中鑽了出來,桃金娘捂著自己厚厚的鏡片,可憐兮兮地問,“你為什麽要用東西砸我?”


    哈利完全沒想到馬桶中會突然伸出來一個頭,而且這是男廁所!


    “哈!”但顯然,桃金娘並不想得到哈利的答案,她從馬桶中跳出來,濺出很大的水花,激動地揮舞手臂,“是啊,真好玩!大家都喜歡往我身上扔東西!就算我才剛鑽出來,多麽可愛的遊戲啊!來用東西砸中桃金娘吧,砸中她的頭,得一百分!”


    哈利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看著桃金娘,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桃金娘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根本聽不到哈利說話。


    “哦,該死。”哈利忽然想起了什麽,他竟然把日記本扔了!


    哈利想起剛才自己那翻湧個不停的情緒,意識到又是日記本的傑作,他連忙衝向那個隔間,甚至在無意中穿過了桃金娘的身體。


    穿過幽靈身體的感覺並不好受,就像是被一桶冰冷刺骨的水從頭淋到腳。


    但哈利做錯了事,桃金娘爆發出更尖銳的叫聲,她怒氣衝衝地瞪著哈利,在空中轉了幾個圈,猛地紮進了馬桶裏,就如同她來時一樣,濺起了很大的水花,把地板上弄得全是水。


    不過,哈利並沒有空去管這些了,他扒著馬桶的邊緣,看到隨著桃金娘鑽進去的水流,日記本已經一點點滑進了管道,很快就隻剩一個黑色的角。


    哈利飛快地伸手去抓,但就在他伸手的瞬間,馬桶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就連那最後的一角也消失了,日記本徹底消失在了馬桶的管道裏。


    哈利的手甚至還沒來的及碰到水麵,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日記本消失的管道,無措地抓緊了馬桶白瓷的邊緣。有一瞬間,哈利在考慮把馬桶拔掉的可能性。


    怎麽辦?


    哈利茫然地跪在馬桶前,呆呆的注視著馬桶中恢複平靜的水麵,甚至沒有注意到地上都是水。


    他在心中胡亂想著,猜測日記本此時被衝到了哪條管道,不知道在霍格沃茨的供水係統裏,日記本何時才能重見天日,也許是下一個五十年?


    盥洗室的門突然被打開,斯內普走了進來,他看著隔間裏的哈利,難得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隔間的地麵上到處都是水,哈利正跪在冰涼的水中,渾身都濕透了,他隻穿了一件襯衫,*地貼在身上,這讓他顯得更加單薄。


    而哈利滿臉茫然和無措,就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小孩。他抱著馬桶的姿勢,讓斯內普以為那是什麽珍貴的聚寶盆。


    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斯內普不得不費力地選擇合適的措辭:“波特先生,我以為,那隻是一個白瓷的馬桶,而不是什麽金子。”


    哈利這才反應過來,他連忙鬆開手,站起來:“對、對不起,教授。”


    斯內普抽了抽嘴角,一揮魔杖,將哈利身上弄幹,又緊接著施了幾個魔咒,將哈利放在外麵案台上的長袍變得幹淨如初,披在了哈利身上。


    哈利乖乖披上長袍,冬季長袍上有毛茸茸的領子,很暖和。在斯內普的魔咒下,哈利覺得仿佛有一股暖流流過身體,讓他立刻就暖和了過來。


    不過顯然,斯內普並不擅長清潔咒,哈利注意到,他的長袍衣角還是有殘留的墨跡。


    “穿好。”斯內普丟下一句硬邦邦的話,轉身走出了盥洗室。


    哈利默默穿好長袍,在走出盥洗室的一瞬間,他忽然笑了笑。


    斯內普看了一眼似乎在偷笑的小孩,聲音有點陰森:“你很高興?”


    “啊?抱、抱歉,教授。”哈利一愣,連忙乖乖低下頭,但嘴角還是忍不住上翹。


    斯內普瞅了瞅哈利黑發亂翹的小腦袋,扯了扯嘴角,但終還是沒說什麽,隻是大步向魔藥辦公室走去。


    哈利跟著斯內普,一路上,翠綠的眼眸微微眯起,顯得十分明媚。


    雖然覺得嘲笑別人很不好,但還是很想笑怎麽辦?


    哈利有些苦惱地想。


    ——畢竟,伏地魔可是被衝進了馬桶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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