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咱現在去哪兒?”顏回攙著蕭天離上了馬車,隨口問道。


    “去停死人的地方。”蕭天離還被鵲應的蒼蠅給噎著,沒好氣地說道。


    “哦,亂葬崗嗎?”泠之繼天真地問。


    “義莊!亂葬崗是埋死人的地方,不是停!”蕭天離幾乎要跳腳了,聰明的人被別人的妹子拐走了,留給自己的全是些不開竅的家夥!


    “哦。”泠之繼縮了縮脖子,吐著舌頭,暗自想著爺今天這是吃了什麽火藥?


    齊傾墨正準備從馬車邊經過,蕭天離又探出腦袋來:“上車。”


    “幹嘛?”齊傾墨沒準備跟他坐同一輛馬車。


    “你要是想知道那些人的下落,就上車!”蕭天離深覺今天出門的時候沒看好黃曆,碰上的全是讓他抓狂的事。


    齊傾墨想了一會兒,才把手交給蕭天離伸出的掌心中,借力上了馬車。


    “你也上來吧。”蕭天離有氣沒力地看著鵲應,她要不是齊傾墨的丫頭,就衝她那句蒼蠅,蕭天離就想掐死她。


    “不,不了。”鵲應可不是看不出蕭天離的脾氣,乖乖地坐在馬車前麵,跟顏回和泠之繼擠在一起,也不肯進去車廂裏坐。


    “算你識相。”蕭天離哼哼唧唧一聲,甩下馬車簾子坐下。


    “他們在哪兒?”齊傾墨並不耽誤時間,單刀直入。


    蕭天離覺得自己真是上輩子欠了這個女人的,好些日子前,她曾讓鵲應來請自己幫忙,查一查相府前些日子失蹤的那些丫頭去了哪裏,就是那些被齊傾人下了“繾綣時”差點死掉的那群人,齊傾墨將她們交回給大夫人後,一直不曾再見過。


    至到麗梅來投奔齊傾墨時才知道,原來姚夢把這些人全部殺害了扔進糞坑。


    前兩日麗梅來找自己,說總是夜不能安睡,夢到以前的姐妹,大半夜經常哭醒,鬧得睡她隔壁的鵲應也沒能睡好。兩人拿了些錢紙又燒又拜,但麗梅做惡夢的毛病沒有好半點。


    麗梅來求齊傾墨,問能不能給還他們一個清白,不要讓他們死得這麽不清不楚的,鬼魂都不能安息。架不住鵲應跟著求情,齊傾墨隻好答應。


    “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蕭天離開始耍無賴犯賤了。


    齊傾墨斜眼,毫不遲疑地開口:“好吧,那你不要說了。”


    蕭天離像是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傷不了棉花不說還收不回力,活生生把自己憋成內傷,齊傾墨,你這個女人配合一下自己會死啊!


    順了半天的氣,蕭天離扔了一張紙給齊傾墨,憋著氣說:“都在上麵了,你自己看。”


    齊傾墨打開紙張,蕭天離辦事果然縝密,事無巨細都在這蠅頭小楷裏,她邊看邊皺眉,看完之後從懷裏掏了個火折子出來,把紙燒了。


    “沒想到你還挺懂得這些門道的。”蕭天離還是忍不住出言打擊齊傾墨,他就是看不得齊傾墨這樣一副全然不把他當回事的神色。


    “承蒙誇獎。”齊傾墨神色不鹹不淡,既不失禮也不親近。


    “你到底在鬧什麽脾氣啊!”蕭天離怒道,其實他知道齊傾墨在想什麽,也知道齊傾墨這麽冷淡是為什麽,可是為什麽齊傾墨連說都不肯說?就像她受了傷再痛也不肯哼一聲,什麽都自己挨著不會累嗎?


    他就是想聽齊傾墨宣泄一番,一直這樣一個人承受的感覺,他曾經嚐試過,那種痛苦他不想齊傾墨也經曆。


    隻可惜齊傾墨是這樣驕傲的人,驕傲到哪怕她的世界天崩地裂,她也不願意暴露自己的弱點:“三皇子想多了。”


    淡得不能再淡的一句話,讓蕭天離所有的火氣都無處可泄,隻能重重靠在軟榻上生著悶氣,然後幽深如潭的雙眼裏,無可救藥地泄露出一點點他再藏不起的難過和心碎。


    不管他怎麽做,或許都回不到之前了。


    聽到車子裏麵兩人的聲音漸漸沒有了,鵲應好奇地問著顏回:“你家主子平時也這樣嗎?”


    “怎麽樣?”顏回是個明朗的少年,笑起來兩個酒窩很漂亮。


    “唔,就是這樣瘋瘋癲癲的。”鵲應歪著頭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形容詞了。


    顏回嚇得趕緊扔了馬韁給泠之繼,一把捂住鵲應的嘴,還來不及說什麽,馬車門“噗”地被打飛,蕭天離氣急敗壞地衝出來瞪著鵲應:“爺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灑脫不羈,你再詆毀一個試試?”


    “爺……她是說你妙趣橫生,機智敏銳,舌燦蓮花,口若懸河。”顏回結結巴巴地回著話,把腦子裏冒出來的成語一股勁兒全說了出來。


    “聽到沒?”蕭天離微眯著眼看著鵲應。


    鵲應被顏回捂著嘴艱難地點頭,還眨巴著眼睛示意自己聽見了。


    等到蕭天離再次回了車裏,顏回拍著胸口大口出氣,卻對鵲應比了個大拇指,無知者無畏,初生牛犢不怕虎,鵲應真乃強人!


    鵲應也沒想到蕭天離今天火氣這麽旺,以前見他都挺文雅的。可憐她哪裏知道,蕭天離今天的火氣全是讓她的好小姐齊傾墨給撩撥起來的。


    一路磕磕絆絆好歹是趁著夕陽未落的時候趕到了義莊,就算是三伏天裏的白日裏,義莊也透著令人背脊發寒的陰冷。


    脫了漆的義莊牌匾斜著掛在牆上,到處散亂的紙錢還有破爛的白布四處掛著,守著義莊的是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兒,瞎了一隻眼睛,正往火盆裏燒著紙錢。


    如果是當初的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福氣被送到義莊,得一口薄棺安葬,說不定直接就被扔去了亂葬崗吧,被烏鴉啄食,野獸分屍,落得個死無全屍體的下場,齊傾墨悲哀地想。


    蕭天離刻意離齊傾墨遠了幾步,想看看她一個女子到了這種地方會不會害怕,哪成想齊傾墨卻目不斜視地直往裏麵走,半點也不見普通女子的膽怯之態,反而透著絲絲哀傷,甚至還有點絕望,蕭天離竟覺得這樣的她不像凡人了。


    她與這裏似乎,意外的有某種聯係,這樣的想法讓他不由得心中一驚。


    搖搖頭走到齊傾墨旁邊,看她要做什麽。齊傾墨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子遞到守棺老人的眼前,看著遠處停著棺材說道:“我每問你一個問題,你答上了,我便給你一兩銀子。”


    “死人的錢,他們不嫌少,活人的錢,我不嫌多。姑娘要問什麽?”老人仰起頭,露出半張猙獰的臉來,鵲應見了嚇得躲在齊傾墨身後不敢出來,而齊傾墨卻不見半分懼意。


    “這裏一隻有多少口棺材?”齊傾墨問了第一個問題,將銀子放在點香蠟的木架上。


    “共一百七十二口。”老人拿走了第一兩銀子。


    “多少具屍體?”第二個問題,第二兩銀子擺上。


    “一百三十六具。”第二兩銀子老子拿到手。


    “可有遺失?”第三個問題。


    “沒有。”老人這第三兩銀子拿得有些遲疑了。


    “可有買賣?”第四個問題。


    “……”老人的另一隻看著齊傾墨,卻失望地低下了頭,這個看上去美麗柔弱的女子根本不怕自己,但是眼前那一兩白花花的銀子,一直在反著動人的光,沉甸甸在擺在那裏就等他去拿。


    齊傾墨也不催他,而是又加上了一兩銀子,並問道:“買主是誰?”


    老人依舊不說話,但是緊緊握著的雙手看得出十分掙紮。齊傾墨還是不催他,加了二兩,再問:“何時買走的?”


    冷汗順著老人的額頭往下滑,他還是不出聲。


    加銀五兩,齊傾墨的聲音帶著某種**的音調:“一共買了幾次?”


    老人的膝蓋有些發抖了,手中的銀子篡得越緊,嘴唇張合最後仍舊是閉上了。


    齊傾墨這一次把一袋碎銀子都放上去了,暗青色的荷包裏看不出有多少,越是這種看不出越是撓得人心發癢,她問道:“每一次買幾個?”


    老人貪婪的目光從他僅剩的一隻眼裏冒出來,死死盯著木架上的荷包挪不動眼睛。


    “想要嗎?隻要你回到我的問題,這些全部是你的。”齊傾墨耐心很好,蔥白的手指慢慢劃過銀子跟荷包,一點點引誘著。


    “我說,我說!”老人一把搶過所有的銀子,緊緊抱在懷裏,唾沫星子橫飛連忙說道:“是一個女人,長得很漂亮,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一共買了三次了,一次六具屍體,最近一次是兩天前,而且每次都是買女屍,還得是年輕姑娘的,我全部都說了,全部。”


    “很好,這些銀子全是你的了。”齊傾墨很滿意地笑到,不再多看那老人一眼,轉身就走。


    “啊!”剛走沒兩步,就聽到葉淩奚的尖叫聲。


    他們沒有馬車在外麵候著,雇車的時候費了些時辰,等他們趕到義莊時,齊傾墨他們該問的早已經問完了。而葉裝淩奚的尖叫卻是因為那個長相恐怖的老頭兒,懷中抱著一堆銀子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配上他猙獰的相貌,的確令人害怕。


    蕭天離猛地看著齊傾墨,似乎在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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