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久了,可算是見著了。


    在蕭天離懷裏動了一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蕭天離心裏頭暗罵了一聲老天爺好生不開眼,剛剛才把齊傾墨這位小姑奶奶哄高興了,怎麽青微又鬧上府裏頭來了?難怪鵲應剛才瞧自己時一臉的喜色,想來是看見自己抱著齊傾墨進來,覺得可以給青微一個下馬威看看吧?


    好個忠心護主的小丫頭。


    齊傾墨解了身上的披風和外袍遞到鵲應手裏,囑咐一聲今日弄得有些髒,得趕緊拿下去洗了別沉了顏色洗不掉。


    鵲應知道齊傾墨這是在支開自己,有些擔憂地看了場中幾人一眼,最後還是咬了咬牙退下,退下前還不忘多看了蕭天離幾眼,那意味,不言而喻,大抵是在說:姑爺,你可莫要跟外人一起欺負我們家小姐。


    而外麵的顏回泠之繼等人,早就腳底抹油開了溜。


    齊傾墨並沒有做出額外的動作來,既沒有因為青微與蕭天離特殊的關係有所親近交結,更沒有疏遠厭惡,平淡得像是迎著一位早知會登門的客人:“久聞青微姑娘大名,請坐吧。”


    “謝側妃娘娘。”青微也沒假意推辭,爽快利落,安穩入座。


    兩個女人這才各自打量起對方來,齊傾墨自是不必說,這一年裏她驚為天人的容貌早已在豐城傳遍,人都說相府出美女,生出來的閨女一個比一個好看。


    而青微,青微相貌卻是一個頂多算得上清秀的女子。


    彎彎的柳葉眉有些淡,所以掃了眉粉,眼角輕微有些有往下垂著,鼻梁過高了些,嘴唇有些厚,她每一處單獨擰出來說,都有些不盡如意,但組合在她臉上,卻奇跡般令人覺得極為親切舒服。


    所以,青微是一個相貌清秀,但極有眼緣令人倍感親切的女子。


    這一場打量並沒有進行多久,甚至隻是在幾眨眼的時間裏,齊傾墨心中沒有失望,也沒有驚喜。一早就知道蕭天離並非真的是那等貪戀美色的人,那青微的樣貌自然也就不重要了。她也很清楚這位神秘的青微姑娘終有一日會登門拜訪,隻是時間問題,故而也沒有吃驚。


    今日,的確是個見麵的好時機。


    隱約知道青微今日上門是為了什麽,但她此刻並不覺得與這位青微姑娘鬧下些矛盾對自己有什麽好處,看了一眼略顯鬱悶的蕭天離,又看了一眼恭敬有禮但卻隱隱透著堅韌氣息的青微,齊傾墨微微一笑,朱唇輕啟:“青微姑娘今日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三殿下的?”


    青微心中略有些訝異,她當然知道這位齊府七小姐,如今的三王府齊側妃是何等心黑手狠之人,但此時見了她人,卻不曾想到竟有種微風拂麵的感覺,似乎這位看上去有如仙女兒似的佳人兒,是位不食人間煙火的高潔之人,與那些查到的手辣之事毫無關係。


    又聽到齊傾墨這句話問得極為坦白,顯然對自己已經恭候多時,並做好麵對準備了。


    這廳中兩位女子都非是等閑之輩,所以大家都清楚那些虛麵上的假意應對毫無意思。開口說話,也坦蕩得很。


    青微未有半絲慌亂,平靜地看了一眼蕭天離,卻又轉過頭對齊傾墨說道:“今日既是來找齊側妃的,也是來找爺的。”


    “所為何事?”齊傾墨揭了茶杯蓋兒,喝了一口熱茶,暖了暖有些涼意的肚子。


    “為宰相府帳本之事。”青微雖是個女子,卻是個有擔當的,在她的破解下,那本子出了那麽大的紕漏,她理當來請罪,而且是向這位提供了拓本的齊側妃請罪,因為她差一點就害得齊傾墨和蕭天離兩人翻了臉去,讓齊傾墨一片好心變成了壞事。


    “說說看。”齊傾墨並不想在蕭天離麵前裝出大度能容的樣子來,假意將這事就此放過。


    一來青微那裏做錯了事,就應該有相應的交代,她此問並不過份,甚至說她能按捺到今日,沒有在昨天夜裏鬧上細雨閣責問青微,已經算是給出一個頗為友好的信號了。


    二來齊傾墨的確需要知道青微那裏為什麽出了那麽大的紕漏。


    青微先是起身彎腰賠罪,然後才抬起頭不卑不亢地說道:“那日爺將帳本交給我,我手頭正有他事,便交給了手下一位得力的下屬,這才出了疏漏。此事是我治下不嚴,管理無方,青微甘願領罰。”


    齊傾墨卻是一笑:“青微姑娘這些年一直幫著殿下打理細雨閣事務,偶有差池在所難免,怎能受罰?”但心中想的卻是,好歹我也是這三王府裏頭現如今唯一的女主子,青微姑娘卻是好大的麵子,把我交給你的東西竟隨意交給了下人處置。


    “多謝側妃娘娘包涵。”青微的態度實在挑不出半點毛病,始終穩健。


    齊傾墨揮了下手,卻不想再追究下去,著實是因為那帳本給她的壓力和煩惱都不小,實在懶得再分心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麵。


    “昨日晚上三殿下與我說起,齊側妃譯出來的答案與我有些不同,今日又聽聞齊側妃率人去查探真偽,不知事情如何了?”這個青微,倒是直接得很。


    對自己做錯的事情道完歉,給了齊傾墨足夠的麵子和尊重之後,竟是該幹嘛幹嘛。齊傾墨不再發問了,她自己卻幹脆問起了今日之事,隻是今日之事齊傾墨嚴令不許泠之繼往外說,蕭遙更不會與青微有什麽瓜葛,唯一能跟青微通信的人也隻有蕭天離了。


    蕭天離麵色訕訕了一番,惱著這些事兒本來就是應該與青微商量的,自己好像的確沒做錯什麽啊,怎麽有一種犯了錯的感覺?


    半晌蕭天離見齊傾墨不準備搭話,隻得說道:“是去了,這不剛回來了嗎?那裏是齊治的一處老窩,爺已經給端了。”


    青微聽罷,並沒有發表其它的意見,不對蕭天離這麽做的危險程度提出質疑,隻是問道:“後續事項做好了沒有?”


    “打掃過了,沒有留下尾巴。而且齊治就算知道是我吞了他那批軍火,也隻能吃個啞巴虧,誰也說不得。”蕭天離壞笑道。


    “東宮方麵呢?”青微的神色不像是與蕭天離相處已久的紅顏,反而像極了一位謀士,精心謀算著每一處可能遺漏的地方。


    “沒有涉及到東宮方麵,想來蕭天越不會傻到這個時候為齊治出頭。”蕭天離自信道。


    “那就好。”青微輕輕鬆了一口氣,微點了下頭。


    齊傾墨並不再多說話,喝了兩口有些涼的殘茶,一手支額,看著蕭天離與青微兩人侃侃而談,外麵的太陽在積雪上折射著的光有些刺眼,白茫茫一片裏,偶爾兩隻倔強而出的臘梅點綴了一點色彩,並不熱烈,但足夠生動。


    過了許久,蕭天離麵色有些尷尬,看著一言不發的齊傾墨,越發覺得心裏沒底,也不知道這位小媳婦兒對青微這位傳說中的紅顏是何種態度。但思來想去的,總是有些虧疚的,便想著法的補償。


    “青微,你說譯錯帳本的人是一個下屬,是誰?”於是蕭天離又把話題繞了回來,想給齊傾墨一個更為圓滿的答案,或者解釋。


    “陳風。”青微能掌控著這麽大一個細雨閣,成為蕭天離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蕭天離此話的意思她幾乎是想也不用想就能摸透,於是也答得幹脆。


    “陳風?那可細雨閣裏五年的老人了。”顯然蕭天離對這位陳風頗有印象。


    “不錯,這五年裏他表現得極為出色,不然我也不會將帳本交由他處理。”青微臉上稍許露出可惜的神色:“哪知這一次,他卻犯下了這般大錯。”


    聽出青微話裏的惋惜之意,蕭天離暗暗瞅了一眼齊傾墨,齊傾墨卻是掛著淺淺的笑意,玩弄著腰間一條腰帶,腰帶用青線絞了道邊,摸上去有些硬,但質地卻極柔和,兩隻青蔥般的手指捏著兩頭往中間一擠,一道道極溫柔好看的波浪便乖乖地冒起來。


    蕭天離暗自歎了一聲,他這些日子總是與齊傾墨打情罵俏多一些,今日在那城外的時候更是好一番無所顧及,親密無間,甚至還很不厚道地陰了自家叔叔一道,卻是忘了齊傾墨本身,並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那譯錯的兩個字,卻差點害他們兩個連新年都過不好,甚至齊傾墨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不惜以身犯險,落到了賊人手中,險之又險才脫了險。


    以齊傾墨的性子,自然會給出一點懲罰的。


    “那陳風,不能再用了。”蕭天離雖然可惜失了這樣好的一個探子,但是齊傾墨坐在那兒,他怎麽也不能讓青微放了這個罪魁禍首。


    青微皺了皺她的柳葉眉,似乎是權衡了一下因為這麽一件事,就棄掉一粒上好的棋子是不是劃算,又看了看蕭天離和齊傾墨,就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齊傾墨卻抬起頭來,對著他們二人柔軟一笑。


    “這還在新年裏,不過是件區區小事,不必如何大動幹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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