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傾墨搖頭笑了笑,對墨七的話不以為然,身為帝王,良心這東西早已隨著登上龍椅的那九十九階陛階踩得粉碎了,做皇帝啊,這算什麽歹毒,隻要是為了帝王穩固,江山太平,更殘忍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蕭天離接著話頭說道:“死去的這幾位妃嬪家中,也接連出了事故,不是被革職就是被抄家,殷笑聞此舉是在清洗朝堂。”


    “那後宮中的女子何辜?”墨七還是不能理解。


    “後宮養一個唐嬪就夠了,多了就亂了。”齊傾墨晦澀地解釋,墨七似懂非懂地點頭。


    蕭天離對墨七這丫頭漸漸生出了幾分欣賞,尤其是聽說她硬跪五個時辰不求饒不哭喊的時候,更讚她身為女子卻有一身好骨氣,於是多解釋了兩句:“魚餌不能到處撒著,不然魚兒就不集中了。”


    墨七恍然大悟後又痛罵一聲:“殷笑聞這禽獸,怎麽說這些女子與他算得上是夫妻一場,這些女子一進宮,一輩子就交待給他了,卻被他這般利用糟賤,簡直喪盡天良!”


    “那是你沒有見過更喪盡天良的。”齊傾墨淡淡的語氣透著無盡的滄桑,如果墨七知道她曾經經曆的,便不會如此的義憤填膺了,畢竟人的同情心不會一直泛濫,見過了最悲慘的境遇,對於路邊的乞丐還能活著,都會覺得那是一種幸運。


    “第三件事是什麽?”齊傾墨明白了第二件殷笑聞的意圖後,就不再繼續追問,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足夠了。


    蕭天離便很是自然遞上一盒小吃,一對寶釧,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這小吃是國主從宣搖托人給我帶來的,我想塵非姑娘應該未嚐過,所以拿過來給塵非姑娘試試。至於這對寶釧嘛,我覺得挺配姑娘的,前些天又令姑娘多受了些驚嚇,就贈於姑娘算是賠罪了。”


    墨七與柳安之同時鄙夷地呸了一聲,這麽爛的借口他也編得出口,明明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清楚這一切的齊傾墨幾人,開始心照不宣地吃起了點心,四個人圍著張桌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意態閑散,任誰也不會想到這些話裏頭的任何一句,都足以讓普通人家掉十回八回腦袋了。


    蕭天離瞅見了齊傾墨擺在桌上的殘局,笑道:“塵非姑娘可是找不到對弈之人?”


    “瑾公子有意下一局?”齊傾墨撿了塊酸棗放進嘴裏,這酸酸甜甜的味兒正合她此時的胃口。


    蕭天離納悶齊傾墨什麽時候換了口味了,麵上笑道:“陪姑娘解解乏罷了。”


    走的還是之前的殘局,並未重新布子,齊傾墨仍是執黑子,與蕭天離的白子殺得不可開交。蕭天離一向知道齊傾墨棋風彪悍,屬於縱橫開闔千裏布子大殺四方的棋路,但這一次卻怪異地發現,這一局棋齊傾墨走得竟帶了幾分溫和之色,雖然依舊果絕,但絕不會像以前一樣一出手就吃掉他半壁江山的棋子。


    這些古怪的變化看在蕭天離眼中卻猜不透為什麽,又不能發問,隻好悶在心裏頭,執白子落棋。


    “後宮血洗之後,前朝是不是也快換完血了?”齊傾墨邊落子邊說。


    蕭天離放了粒白子,點頭說道:“不錯,不過還有一件有趣的事。”


    “什麽?”


    “頂替這些老臣的人,全是一些年輕的新科狀元,榜眼,探花之類,這些個沒輕沒重沒經驗的年輕人怎麽能治國?而且年紀輕輕就坐上如此高位,隻怕容易生出虛榮之感,越發不能腳落實地的做事了。”蕭天離納悶道,治國之策何等重要,難道殷笑聞就放心把這些事交到這群黃口小兒手中?


    齊傾墨食指中指夾住粒黑子,半分未停地直落在棋盤上,關了蕭天離幾房棋子,眼睛看著棋盤,口中卻說道:“要麽這些人是他早些年培養的人,可能不及老臣思慮周全,但加以磨練總能勝任。要麽是他根本不在乎這朝堂內政壞到何等地步,隻要軍隊強大就可以了。”


    “我傾向第二種。”蕭天離落子說道。


    “我也是。”齊傾墨點頭。


    “說說理由,看我們想的是否一樣。”


    “因為他想打仗,隻要一打仗,國內治得好治得壞並不重要,隻要他把大的隱患拔出掉,想必也沒有人再敢興風作浪。另外,如果這群黃口小兒真把內政搞得一塌糊塗,民聲載道,怨氣衝天,殷笑聞正好開戰,將這份怨氣全往臨瀾國撒去,一來借此減輕青沂國的壓力,二來哀兵必勝,他算盤倒是打得響。”


    齊傾墨冷笑一聲說道。


    “不錯,正是如此。以殷笑聞行事的風格,這滿朝文武隻是為軍隊提供服務的而已,他生性嗜戰,必然受不了一個安逸窩將他困住。隻要他能掌握住朝廷,任憑朝廷裏怎麽鬧都行,那些老臣要怪隻能怪自己根基太深,讓殷笑聞不好掌握了。”蕭天離在青沂國這麽久,早已對青沂國的軍情人情摸了個透徹,說起這些話來也是有憑有據。


    不過他轉念之間又問齊傾墨:“你如何就能斷定他首先攻打的一定是臨瀾,而不是宣搖。依我看,宣搖國似乎更好拿下。”其實答案在蕭天離心中已成雛形,他就是想聽聽齊傾墨的意見。


    齊傾墨將要落定一粒棋子,看了一眼這位宣搖國皇商,不清楚他問這樣的問題是不是腦子有病,哪裏有人希望敵方先攻打自己國家的,但還是說道:“青沂國物質匱乏,這些年來一直靠著與宣搖國的貿易往來支撐,看上去的確是先攻下宣搖國,讓其成為青沂國的後花園,提供糧草兵馬戰甲等等輜重比較好。但這意圖他想得到,臨瀾國的人就想不到?隻怕他們還未兵臨宣搖國國門下,臨瀾國的將軍已率兵來抄他老窩來了,到時候逼得他們不得不放棄宣搖,轉攻為救,局勢便落在了下風上。”


    “相反,如果攻打臨瀾國,宣搖國那位將利弊權衡到極致的商人國主,也許會仔細考慮一番是不是要參戰。畢竟,於商人而言,實在沒有什麽財富比起戰爭時期積累得更快了。到時候兩國肯定都糧草兵馬奇缺,隔岸觀火的宣搖國便可大賺一筆,等兩國打得差不多了,到最後不管誰輸誰贏,都已元氣大傷,至少要修養個幾十年的時間,這幾十年裏都不會再輕易對宣搖國發動戰爭。”


    “有時候,金錢也是一種武器。”齊傾墨最後定論。


    蕭天離聽得津津有味,越聽越覺得齊傾墨這個媳婦兒真是沒討錯,深得他心,深得他心啊,尤其是點評瑾諾的那句“權衡利弊到極致”簡直太動聽了。三國關係複雜冗沉,能將本質看得如此通透的人,也隻就有眼前這水晶心肝兒般的冰雪人兒了。


    然後他裝模作樣,假假地借著宣搖國皇商的身份向齊傾墨笑道:“那便承塵非姑娘吉言了。”


    “瑾公子心中自有丘壑,不過是來找我一證虛實,何來承我吉言一說。”齊傾墨毫不客氣地點穿了蕭天離的心思。


    蕭天離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哈哈一笑:“有道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心中有迷霧未開,得聖女點化才有所頓悟,自然要多謝姑娘了。”這臉皮厚得,隻怕顧藏鋒的劍都刺不穿了。


    齊傾墨卻懶得搭理他的渾話,隻覺得此人越是相熟便越是無賴,像個流氓一般,實在跟他身上的貴氣雅氣拉扯不上關係,淡淡地落子,說道:“他踏入不了臨瀾國半步。”


    蕭天離心中一驚,莫非這個向來冰冷無情的媳婦兒這些天養出些愛國情懷,開始憂國憂民,人格瞬間變得高尚了?但還沒等他驚完,齊傾墨下一句便揭露了她果然自私又薄情的實事:“因為臨瀾國的將軍叫蕭遙,有他在,臨瀾國的國門便破不了。”


    蕭天離心中便陡然一酸,你看看這薄情的女人,她記得瑾諾玉菩薩,記得蕭遙皇叔,甚至都能原諒柳安之那個叛徒,唯獨對自己絕口不提。唯一一次提起,還是為了利用那點僅存的感情誆騙殷笑聞,好救出墨七。


    這世上怎麽能有這麽無情的女人?


    這世上怎麽能有自己這般不討好的人?


    沒了心情,棋便也下得懶散鬆懈,未過幾招,蕭天離已經讓齊傾墨殺得狼狽不堪,片甲不留。看出了對方已無下棋的意思,齊傾墨幹脆狠招連連,殺盡白子,最後黑子一收,一局完。


    蕭天離也不計較,推脫了幾句“塵非姑娘棋藝了得”之類的廢話,便起身告辭了,隻留下了那一堆小吃和一對琉璃寶釧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爺?”莫百衍喚了一聲失魂落魄的蕭天離。


    “老莫啊。”蕭天離抬眼四望,異國滿是枯寂的樹木,不似臨瀾國那般有諸多常青灌木,歎道:“你說我是不是該回去了。”


    莫百衍喜得差點涕淚縱橫:“是啊爺,臨瀾國的事兒不比這兒少啊。”


    “那我還是呆在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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