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江雲亭騰地坐直,雙手抱緊兩臂,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好燙,火燒在身上好痛!喘不過氣,一屋子濃煙滾滾……喘息了一陣後,江雲亭失神的雙眼漸漸恢複神采,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圍——


    這是在馬車裏?


    隔著一張車簾,馬蹄噠噠的聲音和車輪滾動的聲音格外清晰地外麵傳進來。


    “少爺?發生何事了,可是做了惡夢?”車簾掀開,一張蒼老的臉進入江雲亭的視線。


    見到老人,江雲亭一愣,“榮伯?”


    老人爬進馬車,拿出手絹給江雲亭擦拭,“少爺怎麽了?怎麽滿頭大汗?是病了?”


    江雲亭一陣恍然,榮伯早在他入府的第三年就去世了,現在又怎麽出現在他麵前?還是他們在地府相見了?


    “還好無病,”老人摸了一下江雲亭的額頭,見他沒燒才放下心來,又道,“少爺是在擔心回到江家的事情嗎?老爺雖然娶了續弦,而且少爺離家多年,但少爺你依然是嫡子長子的身份,沒有人能撼動你的地位。”


    “榮伯……”江雲亭雖然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但話語還是在腦子裏轉了三遍才反應過來。


    “少爺有何吩咐?”榮伯問道。


    “今年……”江雲亭通過榮伯的話一點點想了起來,此時是他從別院回京城江府的路上。因為他出生難產,從小體弱,父親一直安排他在別院養病,直到十六歲時才把他接回江府。隻是回府後他依然是個藥罐子,他這個病要戒怒戒喜戒哀戒悲,就是不能大動肝火,也不能喜行於色。他更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對嫡母和兩個嫡弟弟們處處忍讓,這忍讓的結果就是他隻在江府待了四年,直到他二十歲那年就被……


    這麽一想,江雲亭知道不能讓榮伯看出端倪,原本想問年曆的話就繞了個彎子,“久不回京城,我都快忘了京中是個什麽樣子,父親喚我回家也不知為何。”


    “哎呀少爺你忘了啦,不過當時你正病著,記不清也應該的,”榮伯說道,“下個月就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六公主滿十五歲及笄的日子,六公主因為在聖上登基的那天出生的,所以極其寵愛……”


    江雲亭立刻確定了,原來都是真的,他真的重新活了過來。


    現在是舒朝四百三十八年,建慶十六年,一切都從頭開始了。這是整個舒朝將經曆漫長的十四年,皇子們爭權奪位最開始的一年,也是一切的開端。


    “……聖上要在六公主及笄的那天為六公主選駙馬,可惜族中缺少適齡青年,一些旁枝的年齡相近可身份地位又配不上,老爺才把您喚回去。少爺,這可是個好機會啊。”榮伯不知江雲亭心中怎樣翻天覆地,還在一旁絮絮叨叨。


    江雲亭回神,剛要說話,就聽車外有護衛大喊——


    “強盜來了!”


    遠處塵煙滾滾,急速駛來幾十名凶惡大漢,跨下大馬手執金刀,呼嘯而來,見到江府一行人便駐馬攔路。


    江府雖然是名門世家,但是派來接回江家這個不受重視的大少爺的人卻是隻有二十名。他們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沒想到竟然遇上了強盜。而且比起強盜人數,這隊護衛也實在少得可憐。


    那夥強盜見二十來人站在原地不動,中間一輛馬車華麗貴氣,用簾子遮得嚴嚴實實,不由道,“馬車裏是哪位漂亮小姐,還不速速出來相見?要是長得好看的,給兄弟們樂上一樂,兄弟們心滿意足了,就放你離開。”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坐在馬車裏的榮伯聽聞,為少爺報不平。


    江雲亭臉上看不出任何怒意,平靜得好似沒聽到一般。其實,卻聽進了心裏,前一世,他也是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強盜,當時他剛生完病,從別莊裏出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性溫和的他不願看到血光,便讓人拿了錢物給強盜,即便聽到髒詞汙語,也隱忍了事。隻是不想,這件事在他回京後不知怎的流傳開來,成了世家子弟間的笑柄,士人們更是譴責他怎能向強虜低頭。


    而後,江雲亭在一次無意中偷聽到他那兩個嫡弟在背後笑他時說起了這事,他才知道那時的強盜竟然是他們派人假裝的,故意搓搓他的銳氣。


    江雲亭在車裏靜默,強盜們則又嚷了開來,“小娘子快快出來讓兄弟們一見。”


    榮伯氣得走出馬車,怒道,“閉上你們的狗嘴,沒看見馬車上掛著江氏族徽,搶劫我家少爺的後果你們可承擔不起,還不快快離去!”


    “喲,馬車裏原來是位小少爺啊。”強盜繼續譏笑道,“是男人也不敢出來?是不是長得像小娘子一樣,弱不禁風的,看這車簾遮得多嚴實啊。”


    榮伯氣得一臉漲紅,馬車遮得密不透風是不想少爺馬車勞頓再受涼生病,可從這些強盜口中說來,卻變了一個意思。


    “榮伯,打開車門。”這時,馬車裏傳來江雲亭帶著少年清澀秀氣的聲音,溫和得如同一池清泉,流淌過所有人耳朵。


    隻是他的話,讓所有人一怔,隨即強盜們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看來小少爺很認清形勢,那老頭兒還不快讓兄弟們看看這少爺有多驕貴啊?”


    榮伯氣得火冒三漲,但還是擔憂江雲亭受強盜們侮辱從而更受刺激。不由猶豫道,“少爺……”


    “打開車門。”江雲亭又說了一遍。上一世,他最磨練的便是心性,隻是聽到點汙言碎言,他根本不會動氣。


    榮伯隻得打開車門。


    而因為榮伯這一舉動,前方的護衛們出現了一點躁動。


    江雲亭隻見到前方護衛一個個騎在大馬上,擋著他的視線,便道,“前方護衛,讓出條道。”


    所有人又是一怔。護衛們不由紛紛轉頭望向馬車中的少年。少年鎮定的坐在車中,目視前方,眼光甚亮,臉色隻是有些病態的蒼白,卻不見任何慌亂之色。


    護衛們雖然接送江雲亭回家,可這位大少爺不是臥病不起就是待在馬車裏,他們都不知道這位大少爺的性情如何。他們擔心與強盜發生衝突,萬一性命不保該如何是好,又擔心他們受老爺之命保護大少爺,要是大少爺受了傷或丟了命,回去也逃不了一頓責罰。一時間,護衛們齊齊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強盜們又笑起來了,“這群護衛怎麽也跟娘們似的,做事都猶猶豫豫的。”


    護衛們齊齊一怒,突然就希望大少爺能有點血性,讓他們與這幫強盜拚了。


    隻是江雲亭還是道,“讓出道。”


    這一次,聽到江雲亭平靜的聲音,護衛們聽從了。讓出一了條寬闊的道路來。江雲亭也看清了前方的強盜的模樣。


    這些強盜麵色虛浮,眼中根本沒有一點在刀口上過日子該有的血色。他們一手握著刀,一手牽著馬,兩腿緊緊夾在馬背上,便得馬兒不停的奪步,這情形也不像是會騎馬的樣子。想來也是,馬匹是何等貴重,普通人又如何會騎馬?


    看這些人的樣子,就是街口巷裏的小混混。這麽容易就看穿的事情,當初自己怎麽就閉目塞聽,充耳不聞呢。


    “小少爺把路都讓出來了,兄弟們快去車上取金錢。”那些“強盜”們說著,就想竄過護衛向江雲亭走去。


    榮伯和護衛們不由紛紛如臨大敵。


    強盜們嗷嗷大聲叫著,江雲亭也不急,依舊用這不輕不響的聲音道,“聰明的,現在就應該趕緊走,順便轉告給我那兩個弟弟一聲,他們這小伎倆為兄就當看耍了一場猴戲。若多留片刻,我也願意拿下你們親自送到我那倆弟弟麵前。”


    這話一出,讓強盜們氣焰一熄,護衛們齊齊一驚。


    江雲亭靜靜的坐在馬車裏,垂下眼簾。上一世,他沒有仔細辨認,也不想護衛為他喪命,便沒有與強盜拚個魚死網破。而這次,他語帶隱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隻是一群小混混,我的這些護衛可是武藝精湛,並且殺過人見過血的。爾等,想試試嗎?”


    榮伯眼中一熱,卻強撐著,直到強盜們離開才偷偷用袖子拭去。他又高興又氣憤,少爺如此聰明,回到家後定能得到老爺厚望。可是少爺還沒回到家呢,就受弟弟如何欺負。


    “大少爺,不追嗎?”一名護衛問道。


    回答他的卻是江雲亭的一陣咳嗽聲,護衛驚了驚。


    榮伯連忙湊到江雲亭身邊,給他拍背和倒茶,“少爺,戒怒戒躁,心平氣和啊。”定是少爺的那兩個弟弟把少爺氣成這樣,真是太過份了。


    然而,江雲亭心緒起伏卻是因為自己。江雲亭上一世便憎恨自己病弱的身體,而此時他是如此憎恨自己的愚蠢。世上有些人便是欺你軟弱好欺,不是退讓便能消停的。


    過了好久,江雲亭才平靜下來,“隻是弟弟的小玩笑罷了,無須追究。”


    那名護衛愣了愣,沒想到大少爺還記得他的問題,不由道,“大少爺還請保重身體。”


    “多謝。”江雲亭垂下眼道。雖然很想把這些強盜一網打盡,讓弟弟們聲敗名劣,可是他手中還沒有勢力,無法與後母,還有父親對抗,此事暫且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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