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一直到進了曾意公寓的門才想起來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忘記買換洗的衣服了,總不可能洗完澡還穿著濕衣服吧?


    鎖完門的曾意看著僵在客廳中央的季清,有點疑惑地開口:“怎麽了?”


    季清懊惱地說:“我忘記買換洗衣服了,可能還得下一趟樓。”


    “哦,用不著下樓,我這有,我去給你拿。”曾意說著就徑直走向了臥室開始翻箱倒櫃。


    “額,不用了吧……”季清有點錯愕,他和曾意真沒熟到可以互穿衣服的程度吧?況且一看曾意的做派就是那種貴公子,隨手扔出來的一套衣服說不定就是他現在幾個月的生活費,身為大窮逼的他哪裏穿得起。


    可是曾意顯然無視了季清的話,拎著一套休閑衣褲走了出來,還細心地帶上了一條內褲和毛巾。


    季清接過來的時候臉色有點古怪,尤其是盯著那條內褲,欲言又止,曾意見狀體貼地說了句:“內褲是新的,沒穿過的,毛巾也是新的,隻有衣服我穿過一兩次。”


    “哦,那我先去洗澡了。”人家都送到手上了而且還專門拿了條新內褲,季清雖然覺得有點別扭也不好意思拒絕,就乖乖地捧著衣褲進了浴室。


    季清出來的時候曾意正倚著臥室陽台的欄杆抽煙,抽煙的姿勢很好看,帶著一點致命的頹廢和慵懶,手指在逆光的影下顯得十分修長,微微突出的骨節又讓這雙手顯得力道十足,帶著濃鬱的男人味,似乎僅憑一雙手影便可蠱惑眾生。


    季清突然就想起大學時某個學妹對他說過的話:“學長你的手指這麽修長,一定很適合抽煙。”他一直不懂手指修長和適合抽煙有什麽必然聯係,直到今天,他才懂為什麽總有那麽一些少年覺得吸煙是一種很酷很帥的事。


    曾意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轉過頭來,看著不遠處的季清卻微微怔了一下:他的身高和季清差不多,肩膀卻比季清寬了不少,這款他穿著正合身的v領線衣季清穿著卻有點大,暴露在空氣中的兩行鎖骨給他造成了一種弱不勝衣秀色可餐的錯覺,讓他恨不得衝過去攬過這人的腰狠狠吮去順著頭發滑落的水珠。


    注意到曾意驀地變得幽深的眼神,季清不自在地動了動,隱隱覺得似乎有哪裏超出了自己的預料,便開口打破了有點曖昧的氣氛:“曾導你有煙癮?”


    “嗯?”曾意這才如夢初醒,轉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煙,走到床頭櫃邊上隨意地摁滅在煙灰缸裏,“還行,不太重。”事實上他的煙癮隻會在他不知所措地胡思亂想的時候才會犯,對他而言這樣的情況還是比較少的,雖然今天一天他就碰上了兩次。


    “怎麽不吹幹頭發再出來?”曾意皺眉看著季清濕漉漉的頭發。


    “哦,忘了,沒事,我頭發短,一會兒就幹了。”季清摸了摸自己還濕著的頭發說。


    “吹幹了再出來,總是濕著頭發等風幹很容易頭痛的。”曾意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季清依言乖乖轉身走向了臥室,眉毛卻微微皺了起來,覺得曾意的態度似乎有點不妙,說的這種話遠遠超出了他們應有的親近程度,而且據他所知,曾意本不該是這種愛多管閑事的人。


    曾意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操之過急了,季清一看就不想和自己扯上太多的關係,自己這樣做說不定還會因此把季清推得更遠,這樣一想曾意簡直恨不得懊惱地拍幾下頭,他一向都是任性的代名詞,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自己會這樣左顧右盼顧此失彼。


    曾意站在臥室裏發了會兒呆,決定做點什麽來挽回,卻又怕把情況弄得更差,一看到季清他就頭腦發暈,最後看了看表,覺得也差不多是時候該吃晚飯了,季清肯定也沒吃,幹脆他下去買個飯順帶冷靜冷靜,也好決定下一步該怎麽辦。


    走下樓的時候曾意忍不住給他一個號稱“情天大聖”的發小打了電話:“喂,石濤嗎?我是謝安然。”


    “喲,稀客呀,謝少今天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有點驚奇。


    “你平時怎麽追人的?”曾意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啊?”石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直接樂了,“你不是一向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嗎?怎麽想起來要追人了?”


    曾意的耳根微紅:“少廢話,你就直接說你怎麽追人的就好。”


    “唔,”石濤思考了一下,“最簡單的就是投其所好吧,弄清楚對方喜歡什麽就送什麽,送得多了人也就到手了,喂,你喜歡上誰了,介紹給我聽聽,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天仙能讓我們的謝少動心啊。”


    “投其所好,我知道了。”曾意沉吟了一下,也不顧電話那頭石濤的抗議,直接啪地一下掛上了電話。


    投其所好麽……那季清到底喜歡什麽呢?曾意又陷入了苦思。


    季清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沒在臥室看到曾意的身影,奇怪地走到客廳轉了一圈發現曾意留在客廳茶幾上的紙條:我出去買飯了,待會兒回來。


    季清隨意地把紙條扔進垃圾桶裏,思考了一下找到了洗衣機把自己的衣服扔了進去按下了開始,就坐回了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翻起了報紙,看著看著就覺得有點困了,索性就靠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曾意推門而入的時候正看見躺在沙發上睡得頗為香甜的季清,立刻就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曾意輕手輕腳地把自己帶回來的飯菜放在了餐桌上,才轉身看向沙發上的季清想著要不要喊醒季清一起吃飯,這一看得久了,曾意就又出神了。


    如果一個月前有人告訴曾意有一日他會看著一個男人的睡顏覺得心都化了,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嗤笑對方該吃藥了,可如今他卻覺得病了的那個是自己。


    怎麽會覺得一個人不管怎麽看都好看而且越看越好看呢?曾意百思不得其解地在季清的身前蹲下,認真地端詳著季清的五官,想找出哪一點讓自己不滿意的,卻哪裏都找不出來,反倒覺得哪裏都比自己想象中更令人著迷。


    唯一一點讓他覺得能更好的就是季清有點淡的唇色,這讓季清整個人顯得有點蒼白虛弱,曾意不自覺地前傾,想要貼上那雙唇,慢慢地吮吸,讓它變成漂亮的豔紅色。


    可就在他即將成功的時候,他突然對上了一雙通透的眼,那雙眼裏盛滿了清明和了然,讓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季清本就睡得不深,曾意開門的時候他已經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隻是整個人還比較迷蒙,曾意也顯然不想吵醒他,他也就懶得爬起來,順勢繼續往下賴了。


    可就在曾意站在餐桌那邊定定地望著他的時候,那眼神已經灼熱到讓他無法再若無其事地迷糊下去,他整個人已經清醒過來了。


    他明白過來曾意確實對他有意思,卻不僅僅是把他當做一個可以潛規則的玩物,這個天之驕子,是確確實實地在用一顆真心喜歡著他。


    這樣被人珍視著,被人擺在心尖上的感覺太好,好到他竟然不忍心破壞這樣的氣氛,隻好自欺欺人地閉著眼,想讓這樣的感覺更長久一些。


    他知道他這樣做有點卑鄙——他已經明白地感知到曾意對他的心意,而他明明不喜歡曾意,甚至在他的想法裏他根本就沒有一絲可能和曾意在一起,可他卻不願打破這個僵局讓曾意看清楚事實,反倒裝作一無所知地享受著曾意對他的珍愛。


    上輩子那一段失敗的感情給他造成的傷害太深太深,深到他寧願把它埋在心底深處任由它潰爛*,任由它發展成為自己愛情的夢魘,也不敢伸手去觸碰,因為實在是太疼、太疼了。


    十年,從二十三歲到三十三歲的十年,他把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最美好的感情都奉獻給了那個男人,他掏心掏肺地對他好,眼裏心裏裝的全是他,可就在他最虛弱最需要人支持的時候,那人卻毫不留情地照著他的胸口,他心髒所在的地方來了一刀,鮮血淋漓、狼藉不堪。


    這固然是他識人不清,可他又怎麽能甘心,怎麽能不傷心——那是十年、十年啊,十年的時間,哪怕是塊石頭他也能給捂熱了吧,可為什麽周安卻能如此對他!


    那次的感情傷得太痛,痛到愛情已經在他的字典裏成為了一個忌諱詞,痛到他再觸碰這種被珍愛被重視的感覺時候,竟像犯了毒癮的癮君子一樣,哪怕明知道不該,也要死死地纏著不肯放手。


    他卑鄙地想著——就這樣吧,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至少這樣他還能貪婪地從別人身上汲取溫度,享受被愛的滋味。


    可是當曾意小心翼翼地想要吻上他的時候,他卻猛地回過神來——他不該這樣對曾意,曾意這樣小心謹慎地對他,他又如何能若無其事地踐踏著別人的真心去享受?


    有那麽一瞬間,他腦子裏的魔鬼告訴他就算你不愛曾意,將就著和曾意在一起又怎樣?他明顯是愛你的,你肯和他在一起肯定會讓他欣喜若狂心甘情願,既如此,你就安靜地享受著被愛的滋味多好?況且曾意是如此優秀的一個人,說不定到最後你就真愛上了他有情人終成眷屬,就算最後不成,受傷的也不是你啊?


    可另一個聲音卻告訴他:沒有哪顆真心是能夠任意踐踏的,沒有哪份感情是能夠隨意玩弄的,曾意以誠待你,你就該以誠報之。


    所以在最後一刻,他睜開了雙眼。


    曾意覺得全身都蔓延著一種僵冷,他不知道季清什麽時候醒的,卻知道他的暗戀肯定已經曝光了,到最後索性把心一橫直接開口說:“季清,我喜歡你。”


    季清微微一笑,堅定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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