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京?”季清愣了愣,有點莫名其妙,“他為什麽會想見我?”


    顧和:“他剛剛自己給我打過來的電話,說是想要為了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當麵給你道個歉。”


    季清驚訝地說:“他給我道歉?他剛剛是這樣說的?”憑他對高曉京的理解,那人實在不是會低頭的人,說實話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和那人打交道了。


    顧和點了點頭:“剛剛在電話裏,他確實是這樣說的,他電話裏的語氣,有點……”顧和斟酌了一下用詞,最後選定了一個:“謙卑。”


    季清看向顧和:“所以你覺得,他是真心想向我道歉?”


    顧和也覺得很不敢相信,一開始高曉京打電話過來說想要見季清的時候,顧和斬釘截鐵地回了一句“不可能”,語氣很不好,他本來以為高曉京會發火掛掉電話,結果高曉京好脾氣地跟他解釋了一番,身段放得很低,以這人一向的作風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顧和自己的事的話,如果有人像高曉京之前對季清那樣對他,那絕對是死生不複往來的節奏,可這畢竟是季清自己的是,高曉京如此誠懇地表示想要跟季清道歉,他也不好攔住不給轉達。


    季清看著顧和這副糾結的樣子,懂了,他沉默了一下,又問顧和:“高曉京的腿和臉,確定無法逆轉了嗎?”他之前在微博上有看過相關的爆料,說高曉京的臉從左邊眉骨上方一直到下顎的地方被後視鏡上的掛飾狠狠地刮傷了,傷口很深,就算動了手術,也不可能完好如初了,他那張稱得上是秀麗的臉,可以說是完全毀了。不僅如此,高曉京的小腿腿骨粉碎性骨折,醫生下了定語,哪怕是最好的狀況,以後走路也肯定會有點瘸。


    雖說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而且高曉京曾經還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麵想要陷害自己,甚至瘋狂到想要開車來撞自己置自己於死地,但看著高曉京這樣,季清並不覺得開心,甚至還覺得有一點難過,大概是物傷同類吧。


    顧和:“應該是真的好不了了,而且就算好了,憑他現在的名聲,以後又能怎麽樣呢?”這件事就算放在女星的身上,都是一件無法逆轉或者掩蓋的醜聞,就算有心想東山再起,但以後人們都會有鄙視的眼光看待你,你演得再好,別人也不會注意,他們隻會說你是賣身上位的,甚至懷疑整個劇組是不是收了什麽好處。被男人潛規則的女星尚且如此,何況是被男人潛規則的男人。


    哪怕沒有車禍這事,高曉京也隻會被他們公司冷藏到合約期滿,然後自動解約。


    顧和的語調也不輕鬆,他雖然算不上什麽好人,卻也絕對不是會為別人的痛苦而感到開心的壞人,其實高曉京剛剛進娛樂圈的時候他見過他,那時候高曉京並不如後來囂張跋扈,也不會卑躬屈膝地諂媚他人,那時候高曉京還是一個挺討人喜歡的新人,隻是到了後來,一切都變了。


    顧和的資曆算不上老,卻也在娛樂圈混了好幾年了,如高曉京這樣的例子,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個圈子成名和更新換代的速度太快,可暗箱操作的地方太多,對於長得好的人而言,功名利祿幾乎觸手可得,可最後,倒的最快跌得最慘的,往往也是這些長得好的人。


    高曉京這個樣子,不僅僅前途全毀,還可能因為故意傷人而要麵對公安機關的刑事責任追究,說不定就要到監獄裏去坐幾年了。


    季清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歎了口氣,目光移向窗外:“去看看他吧,現在,他也沒辦法對我做些什麽了。”


    顧和沉默地點點頭,調轉車頭往醫院的方向開。


    季清推門而入的時候,已經六點多鍾了,高曉京坐在窗邊的輪椅上,背對著他們,似乎正看著窗外的風景,夕陽的餘暉透過窗子灑了他一身,將他的本就纖細的身影勾勒得更加單薄。


    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高曉京轉動輪椅轉過身來,見是季清,微微一笑:“你果然還是來了。”他其實知道季清是個不擅長拒絕別人善意的好人,哪怕自己之前那樣對他,他也還是答應在這種時候來看望自己。


    說實話,高曉京的這個笑容真的並不好看,臉上那條貫穿了他整張左臉的蜿蜒的疤痕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蜈蚣,而且因為縫針的緣故,高曉京的左臉被拉緊,笑起來的時候,左右臉並不對稱,看著顯得十分的猙獰。


    但是季清卻因為這個笑容而感到心中微微一動,因為這個笑容裏,並沒有任何的戾氣與怨天尤人,也沒有高曉京之前笑容裏的嬌柔做作,直到這個時候,季清才真的相信,麵前這個人,可能是有哪裏不同了。


    可那又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呢?他們之間的關係,從來沒有親密無間過,所以季清也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並不往下接話。


    高曉京也並不為季清冷淡的態度而感到受傷或者不忿,他知道自己之前做的那麽過分,季清如今肯來看他已經殊為不易了,若是換成他自己,別說是見一麵,恐怕早就冷嘲熱諷落井下石起來了。


    高曉京住的這個房間是一個高級的vip病房,房間很大,除了一張有雙人床大小的病床之外,還有一套招待客人的沙發和茶幾,高曉京轉動著輪椅來到了茶幾前麵給季清倒茶,朝著旁邊的沙發對季清怒了怒嘴:“過來坐下吧,總沒有讓客人坐著的道理。”


    季清看著這個和以往截然不同的高曉京,站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順著高曉京的意思過去坐了下來,隻是高曉京給他倒的茶,他給婉拒了:“我現在不渴,謝謝你的招待了。”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不可無,雖說醫院算是公眾場所,高曉京看上去也不是以前的高曉京了,但作為一個出門在外的藝人,入口的東西還是不要隨便動的好。


    高曉京也不以為意,喝不喝是季清的事,做不做是他的事,他隻要盡到自己該進的禮儀就好。


    放下手中的茶壺,他看向季清,目光誠懇:“之前在微博上,謝謝你替我說話。”


    之前車禍這件事剛剛被曝光出來的時候,季清逃去了曾意的別墅裏,重傷的高曉京卻沒法逃,在醫院裏每天被媒體和激進的粉絲們騷擾,直到換了這個vip病房之後情況才有所好轉,微博上更是一片罵聲,之前高曉京的粉絲對他有多維護,這些醜聞被爆出來之後就罵得他有多恨,措辭簡直不堪入目,那幾天,整個微博都被#賤人滾出娛樂圈#、#賤人去死#這樣的信息刷屏。


    季清從來不是會為別人的痛苦而感到開懷的人,看到高曉京被人罵成這樣,他心下覺得非常複雜,尤其是上輩子他死前,也是被人這樣刷屏罵過的,所以他想了想,發了一條短微博:“人生路上多坎坷,回頭岸邊有別徑。望君珍重。”


    與其說是發給高曉京的,不如說是發給上輩子的自己的。


    不過話起來,自從跟曾意在一起之後,他覺得他們兩人微博的措辭風格愈發的接近,他從前並不愛用這樣類詩詞的、具有濃重文言文氣息的方式說話,可是曾意的微博看得多了,他也不免受到傳染。


    這些內情高曉京並不知道,但在一片或冷嘲熱諷或直接了當或落井下石的罵聲當中,季清這樣的發言真的是特別難得。高曉京在娛樂圈混了好幾年,也並不是從來沒有幫過人的,可是到了這種時候,他幫過的那些人若是不落井下石而隻是敬而遠之,他都得對他們說一句謝謝。


    高曉京目光複雜地望著季清,到了最後,肯為自己說話的,竟隻有這個被自己陷害過甚至還想開車撞過的人。


    他想了想,突然朝著季清深深地鞠了一躬:“過去的事情,我感到十分的對不起,我不奢求你的原諒,隻是這個道歉,我必須當麵來完成。”


    他這個動作做得很深,基本上胸膛地緊緊地貼在了膝蓋上,對於一個傷還沒好的人來說,這樣的動作其實非常地吃力。


    季清沉默地看著高曉京,如果說他對高曉京曾經對他做過的事完全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曾經他針對他陷害他的那些話和文字,他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可是最後高曉京想要開車撞他,最後導致曾意受傷的這件事,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當做沒發生過。


    雖然最後曾意並沒有什麽大礙,甚至他倆還因禍得福地成了一對,可這是幸運的情況下,若是不幸運的情況呢?若是當初那一下再撞得重點呢?他是不是可能這一輩子都沒可能看到曾意了?


    隻這樣一想,他就忍不住渾身冒冷汗。


    所以讓他好好地對高曉京,跟高曉京化敵為友,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季清看著高曉京一直躬著身不起來,最後也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起來吧。”並沒有說什麽要原諒他的話。


    高曉京也知道兩人之前的恩怨不可能就這樣輕鬆地化解,所以他抬起身來,對著季清笑了笑:“我這次想要見你,就為了當麵跟你說句對不起。很高興你今天來了,因為再過幾天,我的案子可能就要開庭審判了,我的律師說了,雖然這件事可以用我酒駕意識不清醒來辯護,但畢竟最後傷了人,而且社會影響很大,所以可能還是得判進去個三五年。”


    季清沉默地看著高曉京,開始思考高曉京找自己來的目的是不是想要自己在法庭之上多為他說幾句好話,甚至說動曾意也對他表示諒解,畢竟這種事,如果爭取到了受害人的諒解的話,哪怕做不到脫罪,但對最後的量刑還是很有好處的。


    不怪季清把高曉京往壞處想,實在是他今天這樣的一係列動作和話語太過反常的緣故。


    高曉京顯然也看出來了季清在想什麽,畢竟智商正常的情況下,他還是一個很聰慧的青年的。他連忙說道:“你別誤會,我今天找你來並不是想要你替我說情的緣故,我到今天這個地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也並沒有想要借此逃脫什麽的意思。我隻是,真的對我曾經的所作所為感到十分的抱歉。”


    高曉京自嘲地笑了一下:“說實話,現在我回頭看去,都不敢相信當初的那個是我。”


    見季清沉默,高曉京又自顧自地往下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曾經的我,真的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樣子,剛進娛樂圈的時候,我也是想要好好做人的,隻是到了後來,一切都變了。”


    “那段時間,我一直都不敢回頭看,我不敢回頭細想,因為我怕我回頭看的時候,連我自己都會忍不住鄙視自己;我怕我回頭看的時候,發現其實一切早已回不了頭;我怕我回頭看的時候,發現這些年來我的一切努力都成了一場笑話,”高曉京垂下了眼簾,低低地說,“我是個懦夫,所以當我真正回頭的時候,大錯已經鑄成,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季清定定地看著高曉京,開口道:“其實當你意識到你是不敢回頭的時候,你早就發現你錯了,隻是你不敢承認罷了。”


    高曉京愣了愣,隨機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你說的對,是我不敢承認,因為那時候生活□□逸太美好,我怕我一旦承認,就無法安心地享受這些東西了。”


    季清看著高曉京,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事實上,他倆的關係,也從來沒有好到能說這些的地步,就在房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尷尬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打開了,季清抬眼望去,就見走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麵容平凡的看上去大概二十五六歲的男人。


    當然,麵容平凡這一點大概是站在娛樂圈的角度來看的,如果用普通人的眼光看,這個男人還是算得上是帥氣的,畢竟有身材、有氣場。


    那人走了進來,看著坐在輪椅上的高曉京,皺了皺眉,把手上提著的飯菜放在床頭櫃上,冷著臉對高曉京說:“醫生不是說了,你的內傷還沒有好透,不要輕易下床的嗎?”


    高曉京皺了皺鼻子,笑容裏竟然有一點討好:“這不是來了客人,我要好好招待一番嘛?”


    那人的注意力這才放到了季清身上,他對著季清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卻沒說什麽,看得出來是一個性格冷淡的人。


    季清也笑了一下,站起身來,對高曉京說:“時間也不早了,我該離開了,謝謝你的招待。”


    高曉京微笑道:“我才應該謝謝你願意來見我,還聽我說了這麽久的廢話。”短時間內經曆了這麽多,高曉京其實積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說卻無人可訴,最後願意聽他說話的,竟是他最對不起的季清。


    季清擺了擺手,轉身出門,最後離開的時候,卻在門縫裏看見了那個高大男人把高曉京從輪椅上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的樣子。季清的眼裏閃過了一抹了然,他本來還覺得有點奇怪,按高曉京的性格,怎麽可能在突遭大變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全無怨氣驟然想通,如今想來,應該是這個男人的原因。


    不管怎樣,眾叛親離的時候,還有個人願意陪在你的身邊,總是一件好事。


    病房裏的高曉京現在真對著男人帶來的夥食嘴饞,他看向男人,語氣裏帶著一點撒嬌的意味:“嚴正,你給我帶了什麽東西啊?”


    嚴正一邊從塑料袋裏把食物一樣一樣拿出來一邊對高曉京說:“你最喜歡的玉米瑤柱粥,還有蘭記的小籠包。”


    高曉京有點失望:“又是粥啊。”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蘭記的小籠包!你排了漢很久的隊吧?”


    嚴正搖了搖頭:“還好,沒多久。”一個小時對他來說,確實沒多久,他等高曉京變回來,已經等了五年的時光。


    他拿出了一個碗,從保溫煲裏盛了一碗粥出來,慢慢地吹涼確定不燙手之後,才遞給了眼巴巴地看著他的高曉京:“吃吧,小心點,別燙著。”對於素來性格冷淡的他來說,說出這些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看著高曉京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粥,想起了剛剛離開的季清,有點沒頭沒尾地問:“話都說清楚了?”


    高曉京清楚他在問什麽,點了點頭:“都說完了,也跟他認真地道了歉,他沒說什麽。”高曉京清楚季清其實沒原諒他,但他不能因為季清很可能不原諒他就不去道歉。


    嚴正看著高曉京,生意雖然帶著一貫的涼意,但目光深邃而溫柔:“嗯。吃吧,我陪著你。”


    高曉京嗯了一聲,接著升騰而起的熱氣遮掩自己眼底的濕意。


    謝謝你,嚴正。


    幸好我回頭的時候,你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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