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遠這銀子的確沒有白花,等到那茶博士拿著點好的曲單過來時,對他們就不止熱情那麽一點點了:“已經安排好了。這折唱完了接著就是您點的。”說完,還從外麵端了一盤新鮮的果子進來,道:“這是小的孝敬您的,您慢吃慢用,我就站在門外,有什麽事,您直接喊一聲。”


    應該是這茶博士有獎勵。


    鬱棠猜測著,對自己要做的事更有把握了。


    她挑了個最大的李子讓雙桃遞給了茶博士,笑盈盈地道:“你先別走,我問你點事。”


    那茶博士立刻走了過來,很規矩地在離她七、八步地方停下,低著頭恭敬地道:“您要問什麽?隻要我知道的,您問什麽我答什麽。我要是不知道的,這就去給您打聽去。”非常地機敏。


    這也許就是這間茶樓能成為本城最大的茶樓之一的緣故。


    鬱棠在心裏琢磨著,笑著問他:“我來的時候見蘇州河上很多大船,聽人說,這些船都是從寧波來的,裝的都是些舶來貨,那你知道哪裏有賣舶來貨的嗎?”


    茶博士聽著精神一振,忙道:“小姐問我這些就算是問對人了,這蘇州城,沒有我不知道的鋪子。您來的時候看到我們茶樓門前的這條街了吧?它叫蘇河街,這條街上開茶樓、酒樓和食肆的最多。您從我們茶樓出去向左拐,有條巷子,這巷子裏呢,也全賣的是點心果子什麽的。您就一直往前走,把這巷子走完了,又是一條街,那條街上,賣的就全是舶來貨了……”


    他侃侃而談,看得出來,對蘇州城是真的很熟悉。


    鬱棠也一句話套著一句話,很快就知道了那些做海上買賣的人都喜歡在哪裏落腳,船隊出海,是怎麽發布消息的。


    相氏在旁邊聽著,不由地暗暗點頭。


    之前鬱遠誇鬱棠聰明能幹,她還不以為然,畢竟以她的經曆,見過的能幹的女子太多了,比如衛太太,比如她的繼母,還有她繼母娘家的那些姻親,可能幹成鬱棠這樣的,還真的很少見。


    鬱棠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會管個田莊,看個帳目什麽的了,而是像男子一樣,知道怎麽和外麵的人打交道,怎麽不動聲色地問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別說是相氏了,就是夏平貴和夏蓮,也非常地驚訝。


    夏平貴想,難怪東家二老爺要給大小姐招贅,大小姐是個能守住家業的。至於夏蓮,則是慶幸相氏有這樣一個小姑子,以後這個小姑子不僅不會拖了相氏的後腿,還能在有事的時候給相氏出出主意,助相氏一臂之力。


    兩人之後對鬱棠更恭敬了,當然,這是後話。


    鬱棠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賞了那茶博士一把銅錢,等到打發那茶博士出了門,這才苦笑著對鬱遠道:“看來我們走錯地了。”


    從那茶博士的口中,那些做海上生意或是跑船到寧波拉貨的,都喜歡在碼頭上另一個叫平安的酒肆裏歇腳,平時有什麽消息,也是在那裏交流。


    鬱遠心寬,笑道:“我們要是不來這茶樓,也打聽不到這消息。再說了,那個什麽平安酒肆,一聽就是那些苦力喝酒的地方,我總不能帶著你們兩個女子去酒肆吃飯吧?”


    出入那種地方的女子,多是跑江湖或是青樓女子,別人見了是不會尊重的。


    相氏連連點頭,笑道:“你阿兄說得對。我們雖然走錯了地方,可也算是見識了一番。回去之後,講給婆婆和嬸嬸聽,若是有機會,讓她們也來看看。”


    鬱棠是覺得他們停留的時間太短了,怕找不到機會和江靈說上話。


    不過,心急吃不了熱湯圓,什麽事都得一步一步地來,既然來聽曲,那就好好聽曲好了。


    鬱棠和相氏、鬱遠在茶樓消磨了一個上午,又在茶博士那裏打聽到了一點宋家的消息。


    原來宋家回到蘇州城就開始在太湖造船,宋家為此把在湖州的兩個桑樹林都給賣了。


    宋家早年是以絲綢起的家,此時正是種桑養蠶的時候,宋家這樣,可以說是動搖了根本,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


    鬱遠愣住,問茶博士:“那,他們家老一輩的也同意?”


    那茶博士歎氣道:“不同意又能怎麽辦?我看你們是外地來的才對你們說。宋家,早就不是從前的宋家了。去年的時候,他們家給內廷供奉的白絹就差點沒被選上,還是走了他們家一個親戚的路子才勉強過了關。你們是不知道,內廷的生意也不是那麽好做的,三年就要重新選一次,這次他們找對了人,僥幸過了。下次呢?人家還願不願意幫忙?幫忙的人還能不能說得上話?這都不好說啊!”


    找親戚幫忙?


    難道找的是裴家?


    鬱棠尋思著,就聽見那茶博士繼續道:“偏生宋家的人不找自己的原因,隻說是有人為難他們家,一心一意準備做完了這三年的生意就不做了,改做海上生意。我看啊,這宋家要是再這樣下去,隻怕是要敗了!”


    沒想到這茶博士還有這樣的見識!


    鬱棠肅然起敬。


    宋家好像的確就是這樣慢慢沒落下去的。


    鬱遠卻不知道,覺得這茶博士是危言聳聽,道:“這話怎麽說?”


    那茶博士皺著眉道:“我們這蘇州城裏做內廷生意的多著呢,可有哪家是賺了錢的?孝敬內廷二十四衙門的那些大太監還不夠,何況還有漕運、戶部、工部一大溜的衙門。可是做皇商有名聲,氣派啊,誰都知道你這是能和宮裏的人打交道,走出去普通的人家都會給你幾分麵子,這是錢能買得到的嗎?而且你的東西既然都能上貢了,那肯定是天下第一的好東西,大家不都要來你們家買點什麽嗎?把這門生意丟了,那不就是告訴別人你們家不行了,內廷沒人給你們家撐腰了,你們家過時了,這牆倒還要眾人推呢,這三下兩下的,家業不敗才有鬼呢!”


    連個茶博士都知道的道理,沒有道理宋家不知道。


    那宋家能做出這樣的選擇,是不是也有什麽隱情?


    難道是和裴家的變故有關?


    不過,裴家幾兄弟沒做官之前,宋家就已經開始做內廷的生意了,應該也有自己的路子吧?


    鬱棠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去想,試探著問茶博士:“我聽說你們蘇州城有戶姓江的人家,要做海上生意,到處拉人入股,這家人可靠不可靠?”


    那茶博士嘴一撇,道:“原來你們也知道啊!他們家原來是跑船的,就是跑從寧波到蘇州的舶來貨的,這幾年可能賺了點錢,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做一筆大的了。我們蘇州人都等著看他們家的笑話呢!”


    鬱棠茫然。


    前世她可是聽林氏說,隻要是江家要走船,人人擠破了腦袋都要參一股的。


    可見這又是一個成功了之後被人誇大的事。


    那這個時候他們去入股,豈不是很簡單。


    鬱棠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


    她問茶博士:“你知道江家住在哪裏嗎?”


    茶博士飛快地睃了鬱棠一眼,卻對鬱遠道:“他們家就住在離這裏不遠的東江巷,不過,這個人是真的很不靠譜,為人粗俗又小氣,有和他打過交道的人說他是‘鐵公雞’,您要真的想和他們家做生意,可得睜大了眼睛,小心被他騙了。”


    鬱遠雖然不知道鬱棠是怎麽知道的江家,但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也要幫鬱棠說話的。他笑著給鬱棠圓話,道:“我們也是在路上聽人說了,有點好奇,就問問。”


    茶博士鬆了口氣,道:“這江家的名聲不怎麽樣,你們小心點總歸沒錯。”


    鬱遠向他道謝,正巧他們點的評彈唱完了,茶博士要帶那名角上來向他們討賞了,這話題就此打住,沒人再提。


    等從茶樓出來,鬱遠又尋了個頗有名氣的酒樓吃了午飯,鬱棠就決定去江家瞧瞧。


    她告訴鬱遠:“我是昨天聽客棧的店小二說的。再說了,什麽事都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反正我們就是來打聽這些事的,不管別人怎麽說,先過去看看,沒有什麽事是一次就能成的。”


    鬱遠和相氏都讚同,鬱遠還道:“就是你運氣好,同樣是住店,我們昨天就沒人注意這些。”


    鬱棠汗顏,心虛地拉著鬱遠轉移了話題:“我們要不要再仔細打聽打聽江家籌股的事?多少錢算一股?是隻要銀子還是可以以物入股?他們家準備什麽時候出海?船上的事是請的誰?”


    “要的,要的!”鬱遠忙道。


    相氏則在旁邊掩了嘴笑,道:“阿妹,你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你看同樣是一件事,你阿兄什麽也不知道,你卻打聽得清清楚楚的。之前來的時候我還在想,你們既然要做這生意,我就當是陪著你們來見見世麵了,如今看來,你們這事說不定真能成。阿妹若是不見外,也算我一股。”


    能讓相氏說占一股的,多半是她的體己銀子了!


    鬱棠非常意外,既感激相氏對她的信任,又擔心江家這次的事沒成拖累了相氏。


    畢竟她前世聽到的那些消息,現在看來都不是那麽地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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