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鬱棠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可是直到下午,也沒有等到阿苕回來,但她又要回臨安城了,隻好交待五叔祖:“若是阿苕回來了就告訴他我們先回家了,讓他在這裏歇一晚上再回去。”又叮囑來做飯的堂嫂給阿苕留飯。


    堂嫂呐呐地擦著圍裙應下,鬱棠這才回了城。


    阿苕是第二天中午回來的。


    他熱得滿頭大汗,一麵用衣袖擦著汗一麵跟鬱棠道:“大小姐,我查清楚了。那個人叫高其,是板橋鎮人,家裏是開雜貨鋪子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說到這裏,他笑了起來,“說起來,這個人和我們家還有點關係。衛家的三少爺,就娶了他們家的堂姐。不過,這個人名聲不怎麽好。說是從小跟著家行商走南闖北地做生意,有些油腔滑調的,周遭的人都不怎麽喜歡他。”


    鬱棠愣住。


    沒想到那男子居然是高氏的哥哥。


    前世,她就聽說過高氏有個很有本事的哥哥,隻是這個哥哥不知道為什麽和高父鬧翻了,和人跑出去之後就沒怎麽回來。高氏每次提起這個哥哥的時候就兩眼發亮,看鬱遠越發地不順眼,越發地覺得鬱遠沒本事。為此鬱遠沒少受打擊。有一次還因此喝了個酩酊大醉,掉到了河裏,要不是被人及時發現,差點就淹死了。


    鬱棠有點慚愧,覺得是自己太多心了。


    她對阿苕道:“沒想到我們遇到的居然是衛家三少奶奶的堂弟,我說怎麽那麽眼熟呢?可能是他們堂姐弟長得很像吧!”


    阿苕嘿嘿地笑。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這天鬱棠從鋪子裏回來,見後院的葡萄有一些已經熟了,就和雙桃拿了把剪子挑了個竹籃去摘葡萄,馬秀娘卻挺著個大肚子來了家裏。


    鬱棠嚇了一大跳,趕緊扶著馬秀娘去廳堂坐下,讓雙桃去端了碗用井水湃的綠豆湯進來。


    誰知道馬秀娘還沒把碗接到手裏,就被知道馬秀娘到來而趕過來的陳氏給喝住了:“你們這兩個不省心的,秀娘都快要生了,這綠豆性涼,是她能喝的東西嗎?雙桃,把這碗綠豆湯給阿棠,你去端碗蓮子湯過來。”


    雙桃嚇得一哆嗦,差點把碗給打破了,趕緊把綠豆湯給了鬱棠,跑去了廚房。


    “嬸嬸!”馬秀娘扶著腰就要站起來。


    陳氏卻三步並做兩步地走到了馬秀娘身邊,一把扶住了她,道:“你這麽重的月份了,還和嬸嬸講這虛禮做什麽?快坐下,小心閃了腰。”又吩咐鬱棠,“你去把我屋裏的幹果抓點來給你秀娘姐做茶點。”


    鬱棠忙去抓了幹果進來。


    陳氏已和馬秀娘坐下,溫聲地說起了孩子:“……家裏的小被子、小衣服洗曬了沒有?洗澡用的金銀花水、擦屁股的冰粉都準備好了吧?”


    馬秀娘笑著一一答了。


    鬱棠把裝著幹果的攢盒擺在了馬秀娘麵前,雙桃的蓮子湯也端了進來。


    陳氏笑道:“快吃點喝點有勁好走路。”


    馬秀娘道了謝。


    陳氏問起她的來意:“這麽熱的天,你身子又不方便,嫌悶了就讓人帶個信叫了阿棠去給你做伴就好了,等你生了孩子,直管抱著孩子過來玩,正好殺殺阿棠的性子,讓她給你帶孩子。”


    馬秀娘赧然地笑,道:“嬸嬸,我是聽到個好消息,忍不住跑了過來!”


    “什麽好消息?”鬱棠和陳氏異口同聲地道。


    馬秀娘挑了挑眉,滿臉興奮地笑道:“嬸嬸,阿棠,我聽人說,顧家和李家退親了!”


    顧家和李家?


    顧曦和李端?


    鬱棠和陳氏掩飾不住滿心的驚訝。


    馬秀娘嗬嗬地笑了半晌,道:“嬸嬸和阿棠還不知道吧?這件事已經傳開了,看來是還沒有傳到嬸嬸和阿棠的耳朵裏。不過,李家的狗屎運還挺好的,雖然被顧家退了親,可李老爺卻官運亨通,聽說是留了京,品階雖沒變,但任了通政司左通政。他們家現在可得意了,讓那些原本想笑話他們被顧家退了親的人都沒了理由再說他們家了。要不然你們肯定早就得了信了!”


    前世,李意在日照任滿之後也留在了京城,不過一時沒有安排什麽官職,直到李端和顧曦成了親,他才被任命為太常寺少卿,顧曦生下長子之後,他升了太仆寺卿,成為小九卿之一,朝議時有了說話的份,李家也成為了真正的官宦之家。


    這一世,李家和顧家退了親,李意則升了通政司左通政。


    鬱棠懷疑這其中有顧家的手筆。


    不然,李家怎麽會這樣輕易就同意退了親?


    她拉著馬秀娘道:“顧家和李家退了親,李家就沒有說些什麽?”


    馬秀娘撇了撇嘴,不屑地道:“李家能說什麽?是說自家的兒子被顧家嫌棄了還是說顧家的大小姐有什麽問題?既然是兩邊都說不得,那就隻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了。對外隻說是兩人的八字不合,請昭明寺的大師傅解了幾次簽都解不開,眼看著要成親了,李家大公子今天走路摔了跤,明天出門驚了馬,沒一天安生的,顧家小姐呢,突然就生了癬,從胳膊上長到了臉上。後來顧家的六爺找京城裏的高僧算了一卦,說是兩人的姻緣不在一處,強拉到了一塊兒,現在不退親,以後還會有磨難。兩家一聽,幹脆就把親事退了。”


    說到這裏,馬秀娘冷笑了幾聲,道:“那李夫人還往自己臉上貼金呢,說是婚事雖然不成,但李、顧兩家還當是親戚走動。顧六爺和李大公子結拜了兄弟,以後李家有什麽事,直管去找顧六爺!”


    陳氏的天地就在這宅院裏,在她的眼中,鬱家和李家的罅隙已經由裴宴出麵做中間人了結了,李家退親也好,升官也好,都與鬱家不相幹,她就沒有放在心上,笑了笑沒有說話。


    鬱棠心裏卻癢癢的,想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那一鬧騰,讓顧家退了親不說,還幫李意謀了個很好的差事,做為交換,讓李家在退親的事上不得不讓步、不得不閉嘴。


    可惜,她阿爹不在家。


    不,就算是她阿爹在家也不會和她說這些,說不定還會覺得是她壞了人家的姻緣,叮囑她千萬不要再提這件事。


    能和她暢所欲言的……想來想去……好像隻有裴三老爺。


    那她要不要去見見裴宴呢?


    鬱棠躊躇著,最終還是沒能控製住幸災樂禍的心情,提了兩盒在蘇州城買的茶葉,讓人給裴宴遞了信,說想見見他。


    裴宴正在家裏歇涼,聞言沒有多想,在他住的耕園見了鬱棠。


    因是來見裴宴,鬱棠穿得比較正式。銀白色條紋杭綢褙子,白絹挑線裙子,雙螺髻,戴了珠花,還抹了點在蘇州城裏買的口脂,看著裝扮無瑕才出的門。可問題是天氣太熱,先是在轎子裏悶了一會,又跟著裴家的小廝一路走來,等到了耕園門口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後背好像都汗濕了似的。


    好在是耕園遍是合抱粗的綠樹,樹冠如傘,遮天蔽日,一條小溪潺潺地從鋪著青石板的甬道旁流過,清涼之氣撲麵而來,讓她立刻涼爽了起來。


    她舒了一口氣,尋思著要不要在見裴宴之前悄悄地找個地方去擦擦汗,結果一轉身,就看見穿著身細布白紗道袍的裴宴,正神色愜意地躺在小溪旁涼亭裏的搖椅上看著書,兩旁各站著一個明眸皓齒搖著扇子的小丫鬟,手邊茶幾水晶盤子上擺著五顏六色的瓜果,遠遠地看著就能感覺到他的愜意和閑適。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廝怎麽就這麽會享受呢?


    鬱棠在心裏腹誹了幾句,覺得自己和裴宴到底還是隔著距離的,有些話說給他聽也許並不合適。


    她頓時覺得說話的興致都淡了幾分,臉上不免露出幾分遲疑之色,腳步也慢了下來。


    帶她進來的阿茗哪裏知道她的心思,見狀不由關切地低聲道:“鬱小姐,您怎麽了?是不是走累了?我們馬上就到了。耕園在府南,離腰門有點遠。”


    鬱棠聞言打起精神。


    來都來了,這個時候說走也太不合時宜了。


    “沒有,”她笑著對阿茗道,“我是看這裏景致好,就左右瞧了瞧。”


    阿茗聽著卻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道:“這裏有什麽好的?全是些樹,也就三老爺喜歡。我們家老安人住的地方才好呢,花團錦簇的,一年四季都結紅色的果子。”


    可能在別人眼中別致的風景在見多了的裴家人眼裏不過爾爾吧!


    鬱棠笑了笑,正準備和阿茗說幾句閑話,阿茗卻突然停下腳步,恭敬地行了個禮,喊了聲“三老爺”。


    她順著阿茗望過去。


    裴宴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搖椅裏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涼亭的欄杆望著他們。


    “三老爺!”鬱棠也跟他打了個招呼。


    裴宴點了點頭。


    阿茗帶著鬱棠進了涼亭。


    裴宴靠在欄杆上,隨意指了指,說了聲“坐”。


    鬱棠四處打量。


    這涼亭裏除了裴宴躺的那個搖椅就是搖椅旁的那個茶幾了,讓她坐,她坐到哪裏?


    她總不能坐在他剛才躺著的搖椅上吧?


    鬱棠傷著腦筋,尋思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客氣地說聲“不用”,一個男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端了把交椅放在她身後。


    鬱棠臉色一紅,趕緊把腦中的那些念頭壓在了心底,狀似落落大方地坐在了交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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