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03


    回到房中,傅滄泓側身躺下,將佳人抱入懷中,細細凝視著她的麵容。


    此時的夜璃歌,呼吸平和,全然沒有素日的冷漠與殺意,顯得溫柔動人,傅滄泓一時情動,手腳便不規矩起來。


    冷不防夜璃歌右手一抬,已然抓住他的手掌。


    “璃歌……”傅滄泓麵色發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夜璃歌的雙眼仍舊閉著,朱唇微啟:“你就打算,這麽要了我麽?”


    好似兜頭潑下來一盆冷水,將傅滄泓的熱情悉數澆滅。


    他有些懊喪地收回手,眼中卻不禁多了絲惱意,帶著幾分撒嬌幾分渴盼地喚道:“璃歌――”


    “說什麽都沒用。”夜璃歌推開他,朝裏邊兒翻了個身――曾經的曾經,她也有為這段感情奮不顧身,可是漸漸地,最初那份熱情已然退卻,連她都覺得,自己已經越變越理智,越變……越獨立。


    是獨立。


    獨立於傅滄泓之外,無論思考問題或者做事,都不再受他影響――若說從前,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總會幹擾她的情緒,那麽現在,這種情況是越來越少了。


    是傅滄泓的魅力減小了?


    那倒不是。


    那麽,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到底是什麽呢?縱然夜璃歌自己,有時候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去想,這也是夜璃歌處理問題的一個法則。


    傅滄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睡著,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這些日子以來,夜璃歌雖然人在他身邊,可說話做事,始終帶著一股疏離感,最初,他以為她在惱著碧水村的事,所以不願和他親近,可是細一揣測,似乎又不是――真是讓他莫明其妙摸不著任何頭腦。


    同床共枕,卻是各自異夢,傅滄泓想要找出問題的症結在哪裏,而夜璃歌,卻是憂慮著天下大事――她絲毫不懷疑,將來的北宏會非常強大,那麽,將來的璃國呢?將來的天下呢?


    天,終於慢慢地亮了。


    “皇上。”火狼推門而入,在紗帳外立定。


    “何事?”


    “輦駕已經備妥,敢問皇上,何時啟程?”


    坐起身來,傅滄泓朝旁邊仍舊雙眸微闔的夜璃歌看了一眼:“……再等半個時辰。”


    羽睫輕輕抖動著,夜璃歌睜開了眼。


    傅滄泓側身,在她臉上親了親:“還要再睡麽?”


    “罷了。”夜璃歌掀開被子,“再睡,就讓他們看笑話了。”


    “那有什麽關係。”傅滄泓也下了榻,從後方環住她的纖腰,“在這兒,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思,隨意行事。”


    “是嗎?”夜璃歌轉頭,黑瑩雙眸黠光燁燁。


    “呃……當然。”


    “那,我不想坐輦,想騎馬,也可以嗎?”


    “行。”傅滄泓毫不猶豫地點頭――隻要她高興,怎麽著都成。


    “那麽,先吃早飯吧。”夜璃歌臉上難得地露出那種單純而天真的笑,拉起傅滄泓的手,疾步往外走去。


    傅滄泓不由暗暗呼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她要對他提出什麽高難度的要求,幸好隻是騎馬。


    暗暗瞅著他緊張的臉色,夜璃歌心中卻忍不住偷樂――這種感覺好奇怪,以前從未有過。


    或許,縱然強悍如她,也很樂意被一個男人如此寵著吧。


    很快,宮侍送來早點,兩個人相對著用罷,略作休息,方起身走出官衙。


    “皇上,請登輦。”


    “不必了。”傅滄泓擺手,“牽朕的騰雲驥來。”


    “是。”禁軍躬身領命,調頭離去,不一會兒,牽著匹毛發雪白的健馬,重新走回。


    瞧著這精神抖擻的馬,夜璃歌雙眼一亮,忍不住讚道:“好漂亮的馬兒!”


    “喜歡嗎?”傅滄泓下了石階,握住馬韁,親自將騰雲驥拉到夜璃歌麵前,“騎騎看?”


    “就隻有一匹?”


    “難道還不夠?”


    莞爾一笑,夜璃歌再沒有和他爭辯,接過馬韁,翻身上了馬背,傅滄泓也躍身上馬,長籲一聲,騰雲驥馱著兩人,四蹄踏如流星,朝前方奔去。


    街道兩旁,熙熙攘攘的人流紛紛閃避。


    “璃歌……”隨著一聲輕喃,青衣男子手中的首飾盒“啪”地掉落在地,摔作兩半。


    “喂!”看攤的小販頓時火了,猛然伸手揪住他的胸襟,“你這人,到底怎麽回事?”


    青衣男子一言不發,隨意從袖中摸出塊銀錠,胡亂塞給小販,自己昏昏然茫茫然朝前走去。


    “你――”一看手中的銀子,小販不由呆了呆,本想叫住那個青衣男子,可心中的貪婪到底戰勝良知,低下頭,他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貨攤,生怕那男子回來找他。(.好看的小說)


    可他根本不知道,此時的青衣男子,早已三魂丟了兩魂,哪有心思同他算計別的?


    安陽涪頊機械地邁動著雙腿,任他千思萬想,也沒有料到,曆經諸般艱辛,好不容易來到灤陽,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如斯情形。


    那麽,他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一切算什麽?自作多情麽?


    “公子。”


    一名暗衛從角落裏閃出,擋在他麵前。


    “走開。”安陽涪頊兩眼直愣愣盯著前方,冷冷吐出兩個字。


    “公子!”暗衛雙眉緊皺――方才那一幕,他也瞧見了――可,這是在北宏啊,倘若公子做出一點離格兒的事,隻怕牽係重大。


    見安陽涪頊始終不為所動,何野無奈,隻得抬起手來,猛一下將安陽涪頊劈暈,扶著他閃進旁邊的茶鋪裏。


    “您這是――”茶鋪老板立即迎上前來,眼中閃動著濃濃的疑色。


    “哦,這是我弟弟,剛犯了急症,借貴地歇歇。”


    “急症?”老板眼裏疑色未消,“什麽急症?會不會傳染人?”


    “不會不會。”何野連聲保證,又塞給老板一錠銀子。


    老板將銀子拿在手裏,略掂了掂,方才神色勉強地道:“去那邊角地裏靠一靠吧。”


    “行咧。”何野點頭哈腰地答應著,扶著安陽涪頊走了過去――他和其他璃國暗衛最不的一點不同便是――能在任何一個地點,任何一個場合,隨時扮演不同的角色。


    約摸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安陽涪頊醒來,隻看了何野一眼,便呆呆盯住桌麵,既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何俠怕他憋出事來,忙道:“公子,您,您有什麽話,不妨同屬下說――”


    “沒用的。”


    “嗯?”


    “原來,不管我說什麽做什麽,都沒用。”安陽涪頊那張年輕而漂亮的臉上,浮出濃濃的絕望。


    “公子……”何野被震駭住了,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安陽涪頊轉頭,視線飄渺地看了他一眼,露出絲讓人驚痛的笑:“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公子……”何野是個口拙之人,對於這男男女女之間感情糾紛的事,更是無從勸解。


    “哈――”安陽涪頊忽然仰頭,笑了一聲,用力拍著桌子道:“拿酒來!”


    店掌櫃聞聲而至,像看怪物似地對著安陽涪頊上下打量一通,視線轉向何野:“不是說,發急症嗎?”


    何野隻好陪笑,又取出一錠銀子:“他一向都是這樣,發發瘋泄泄火,就好了,請掌櫃隻管按舍弟的意思辦,好酒好菜,隻管送上來。”


    有了銀子,什麽都好說,掌櫃咧咧嘴,自去料理,不消片刻功夫,酒菜俱齊,安陽涪頊提過一壺酒,仰頭就朝口中灌。


    辛辣灼烈的液體一入口,他立即“噗”地一聲全吐了出來,皺著眉頭道:“好,好難喝……”


    何野想笑,好容易才忍住,拿走酒壺,誠心實意地勸解道:“公子,這不是什麽好東西,既然不能喝,那就――”


    “誰說我不能喝?”未料,安陽涪頊雙眼一棱,劈手奪過酒壺,又仰頭朝口中灌去――


    誰料他酒量不好,隻灌了半壺,便腦袋一偏,暈趴在桌上。


    無奈歎口氣,何野叫過掌櫃:“老板,樓上有房間嗎?”


    “有。”老板倒也沒有再為難他,“你跟我來吧。”


    將安陽涪頊扶進樓上房間,服侍他睡下,又讓掌櫃去弄了碗醒酒湯,喂他喝了,何野這才略舒一口氣,走到桌邊坐下,一手支頜,闔目小憩。


    “璃歌……璃歌……”


    不知過了多久,安陽涪頊的喚聲,把何野從朦朧睡意中喚醒。


    “公子?”站起身來,何野走到床邊,握住安陽涪頊在空中亂抓的手。


    又一次大叫了一聲“璃歌”,安陽涪頊驀地坐起身來。


    睜眼,卻隻見四壁寂然。


    兩行淚水,自安陽涪頊眸中潸潸而落。


    “公子!”何野再也忍不住,屈膝跪地,鏗聲道,“您且稍待,屬下,屬下這就去把太子妃追回來!”


    “追?”安陽涪頊轉眸,看著他澀然一笑,“怎麽追?”


    何野頓時無言。


    “你先,出去吧。”


    “公子,您?”


    安陽涪頊再次闔上雙眼,無力地擺擺手:“我想,靜一靜。”


    是的,他太想靜一靜,太想思慮清楚,將來的路,應該怎麽走。


    倘若沒有了夜璃歌……世界,會不會一片黑暗?


    ……


    “想不到,在這裏,還能見到如此美麗的牡丹花。”


    “你喜歡?”


    “一點點。”


    “哦?”俊朗的男子微微挑高眉梢,“那你,最喜歡什麽花?”


    凝眸注視著深寂的夜色,夜璃歌思慮良久,方道:“瓊花。”


    “那以後,我在整座龍赫殿裏,都種滿瓊花,好不好?”


    “行嗎?”夜璃歌眼中卻掠過絲詫色,“瓊花向來隻生長於南國,宏都氣候寒冷,隻怕――”


    “我說能,就能。”男子的話音中,自帶三分霸氣。


    “好……吧。”夜璃歌一笑,轉開話頭,“今日騎了一天的馬,想必累了,去歇息吧。”


    “嗯……”傅滄泓搖搖頭,“我想再陪你呆會兒。”


    ――這個寧謐而甜美的夜晚,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太難得了。


    柔和的感情消泯了兩個人之間的戾氣,化成涓涓細流,在兩顆心間迂回流淌。


    此情脈脈,向誰訴。


    同一時刻。


    灤陽府某茶鋪的廂房裏。


    安陽涪頊靠在床欄上,雙手環著雙膝,兩眼空洞地盯著帳頂。


    “我安陽涪頊,非夜璃歌不娶……”


    “你是不是,不肯再給我,任何愛你的機會?”


    “那你為什麽,始終不肯接受我的感情?”


    ……


    越是想,他想是覺得,原來自己根本是個白癡,徹徹底底的白癡。


    腦袋一陣陣拉鋸似的痛,安陽涪頊死死咬住唇角,防止自己叫出聲來,腦子裏卻有兩個人影,在不住地打架:


    一個說:安陽涪頊,忘了她!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忘了她!


    另一個說:安陽涪頊,她是你的妻子,你應該繼續愛她,直到她回心轉意!


    一個說:你傻啊,這一輩子,她絕對不會回心轉意了,你還是打消這個愚不可及的想法吧!


    另一個說:我會努力!我會去爭取。


    一個說:爭取有什麽用?你應該回璃國去,秣馬厲兵,強大自己!然後領兵列陣於邊境,向那個男人宣戰,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是!


    就是這樣!


    安陽涪頊驀地跳了起來,感覺全身上下再次充滿鮮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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