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28


    “王爺,所有兵力已經集結完畢,隻要王爺一聲令下,便能大舉發起進攻。”


    緊抿著薄唇,傅滄泓沒有說話,把桌上的青龍鎮紙拿在手裏,食指與拇指,來回細細摩挲著。


    “皇上?”見他不作聲,張廣雷又喊了一聲――他是這次行軍的右副統領。


    “再等一等。”傅滄泓抬頭,薄寒眸光從他臉上掃過。


    “……是。”


    “皇上,”一名傳訊兵突然奔進,“城外,有人叩關。”


    “叩關?”傅滄泓濃眉一揚,“誰?”


    “來人披著鬥篷,看不清麵目,隻是傳進來這個。”


    夜?


    夜氏的令箭?


    “請。”快速平複情緒,傅滄泓淡淡吐出兩個字。


    約摸一盞茶功夫後,兩個身披鬥篷的男子,一前一後走進屋中。


    待房門合攏,前麵一個男子方揭開鬥篷,露出張儒雅俊朗的臉――雖然已經年過四旬,夜天諍的風姿氣度,仍舊能令無數男女著迷。


    “王爺。”傅滄泓離座,當胸一抱拳,視線繼而落到另一名男子身上,眉頭旋即微微挑高。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抬起來,鬥篷往下滑落,四目相接,卻都冽如深海。


    “想不到。”傅滄泓笑了,“你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安陽涪頊雙唇蠕動,那些千思萬想的話語,到真見到他本人時,卻全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傅滄泓眼中分明浮動著勝利者的得意――在這場感情的角逐中,他終究是贏了這個男人,或者說,這個男人根本就沒資格,成為他的對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安陽涪頊卻沒有沮喪,那一場發生在他內心深處的劇烈的傷,並沒有留下多少痕跡。


    他,就像一株被閃電劈過的小白楊,再次開始恢複生機。


    兩個男人就那樣默默地打量著彼此,不知道是角力,還是在互相掂量。


    卻是夜天諍打破了沉寂:“……能,稱你一聲滄泓嗎?”


    傅滄泓麵色稍稍和緩:“當然可以。”


    “我想坐下來,好好跟你談一談。”


    “王爺,請。”


    三人分賓主在桌邊坐下,夜天諍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方看定傅滄泓道:“滄泓,璃歌失蹤,另有隱情。”


    “所以?”


    “我希望你,至少按住兵鋒,千萬不要輕啟戰端――你想想看,倘若你率兵攻打璃國,造成生靈塗炭,歌兒歸來時,定然不會原諒你。(.無彈窗廣告)”


    傅滄泓微微眯縫起雙眼:“那麽,依王爺的機智,且推斷推斷,璃歌現在身處何方?”


    “我想,擄走璃歌的,無非是金瑞、虞國,或者,是北宏國內的反對力量,所謀劃的,無非是在虞國與璃國之間製造矛盾,引起爭端,而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王爺說得不錯,”傅滄泓雙眸眯起兩條線,“所以,我才要如他們所願。”


    “你的意思是――”夜天諍雙瞳突突一跳,刹那之間,他已經洞悉這男子的用心。


    “王爺是聰明人,何須滄泓多言?”


    夜天諍默然――看來,他此次來琉華城,純屬多餘,因為這個男人,早已安排布置好所有的一切。


    把歌兒交給這樣的男人,他應該放心了。


    “既如此,夜某告辭。”


    “等一等。”一直默然陪坐的安陽涪頊忽然道。


    “頊兒?”


    “伯父……我想單獨和他談談。”


    “好。”夜天諍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你要和我說什麽?”


    “傅滄泓――”看著這個男人,安陽涪頊忽然有一種流淚的衝動,卻咬著嘴唇拚命按捺住。


    傅滄泓整肅麵容,難得地沒有出聲嘲諷他。


    “你會……一生一世,好好地愛她嗎?”


    傅滄泓一怔,很是出乎意外,半晌非常認真地道:“會。”


    “那麽,你會為了她,放棄天下嗎?”


    “放棄?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安陽涪頊的臉色微微漲得發紅,“我是一個口笨舌拙的人,講不來什麽大道理,我隻是明白,倘若璃國與虞國開戰,璃歌一定會……痛不欲生,到那個時候,璃歌不快樂,你也不會快樂。”


    痛不欲生嗎?


    傅滄泓沒有說話。


    “傅滄泓,我從來,”安陽涪頊的嗓音變得低落下去,“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做敵人,無論璃歌選擇誰,那是她的自由,我不會怪你,也不會怪她……”


    傅滄泓眼裏閃過絲異色:“那你,會為了她的自由,解除婚約嗎?”


    “會!”安陽涪頊抬頭,望向高處,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不久之後,你就會得到你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


    屋中一時靜寂,安陽涪頊深吸一口氣,方才拋出句話來:“從此以後,她就是你的了。”


    說完這句話,他終於忍不住,轉身捂著麵孔跑了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傅滄泓心中忽然一陣酸澀――成功的喜悅,勝利的驕傲,刹那間都沒有了,隻剩下團說不清的亂麻,甚至生出一絲同病相憐――這個男人對夜璃歌的愛,或許並不比他少。


    曾經,他以為他是脆弱的,他是渺小的,就像路邊的草,被風輕輕一吹,便會倒地不起,可是今日,他卻看到他心靈的另一麵――善良。


    是真正的善良。


    也是與他的桀驁完全不同的,溫情似水的包容。


    如果不是他動作利索,或許有一天,夜璃歌會被他感動,也不一定。


    搖搖頭,收整起滿腹思緒,傅滄泓喚進張廣雷:“傳朕將令,所有軍隊在界河上排開陣勢,佯攻。”


    “是。”


    ……


    南宮闕蹲下身子,拿眼仔細瞅著這個女人。


    她雙眸微闔,長長的羽睫在漂亮的臉蛋上,投下淡淡青翳。


    忍不住探出手去,想要細觸那如霞彩一般的紅唇。


    “啪――”夜璃歌一把將他的爪子拍掉,眸中冷寒銳芒一閃。


    “嘿嘿,”南宮闕訕笑,“傅滄泓又不在這兒,你何必拒人於千裏?”


    夜璃歌不說話,隻是拿眼瞪他。


    南宮闕隻好把手縮了回去,然後極不甘心地道:“告訴你個最新消息,傅滄泓的大軍已在界河邊排兵列陣,隨時會向璃國發起攻擊。”


    夜璃歌麵無表情,仿佛隻是聽見隻烏鴉在呱噪。


    南宮闕自討沒趣,心裏愈發不甘:“你真不擔心?”


    “廢話!”


    確實是廢話,南宮闕自己都覺得,從來沒有說過這麽多的廢話。


    站起身來,他走到一旁,手撐著樹幹,開始構算下一步的計劃――局麵如此冷滯下去,顯然不是他想要的,千辛萬苦把夜璃歌擄走,就是要傅滄泓與璃國為敵,倘若他們打不起來,那他豈非是白忙活一場?


    “啾――”


    樹林裏忽然響起聲報警的低鳴。


    有情況!


    南宮闕倏地抬頭,沉聲斷喝道:“戒備!”


    所有黑衣人立即齊刷刷拿起了武器。


    但聽得撲騰騰一陣響,樹林裏飛出無數的鳥兒,黑衣人影閃動,撲入林中,隻有南宮闕,始終定定地站在原地,仗劍而立。


    幾聲慘叫從樹林裏傳出,良久寂然,南宮闕雙瞳一緊,不由朝前走了兩步。


    陡然“呼呼”兩聲響,兩枚模樣奇特的暗器朝南宮闕撲麵飛至,南宮闕側身閃避,暗器撞上他身後不遠處的岩壁,“噗”地爆散開來,騰出兩團灰色的煙霧!


    南宮闕暗叫不好,迅疾轉身,但見崖壁之下已經空空如也,夜璃歌不翼而飛!


    ……


    夜璃歌當然不是不翼而飛。


    事實上,她是被一名黑衣人拉進了樹林裏,快速縱奔著。


    直到遠遠望見界河,男子方才鬆開手,揭開麵巾,露出張冷沉峻毅的臉:“夫人,皇上在對岸等你。”


    “那你呢?”


    “還有些事,需要收拾善後。夫人請先行。”


    夜璃歌點點頭,默運內力,身形輕輕騰起,朝岸邊掠去,但見蘆葦蕩裏飄著一葉小舟。


    幾步上得小舟,夜璃歌拿起長篙一點,小舟離岸而去,直駛向對岸。


    灰蒙蒙天空下,嗚嘯的風卷動一麵麵旌旗,獵獵飛動。


    小舟剛一靠岸,她的身體便落入一雙有力的鐵臂中。


    “泓……”


    “不要說話……”


    他緊緊地抱著她,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暖。


    這種感覺是如此美妙,以至於讓夜璃歌淡漠了所有的一切。


    許久,男子方才一把將她抱起:“歌兒,我們回家……”


    回家嗎?


    是家嗎?


    心中那種奇異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麽說。


    總而言之,她忽然間安適下來,忽然間想把所有的前塵往事都忘記。


    就這樣避在他的羽翼之下,或許也不錯。


    ……


    塘裏的火劈劈啪啪地跳躍著,兩人靜靜依偎在被窩裏,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泓。”


    “嗯?”


    “你生我氣了?”


    “你看像嗎?”


    夜璃歌抽抽鼻子,想說什麽,卻到底沒有開口。


    “等璃國宣布解除你的婚約,我們就大婚吧。”


    “……好。”


    也許這樣,便是最好的結局。


    不再擔憂什麽,不再顧慮什麽,不再害怕什麽,也不再有隔膜,與傷害。


    次日一早,界河邊北宏的大軍相繼散去,而傅滄泓與夜璃歌,也坐著馬車,趕回炎京。


    ……


    “頊兒,你真想清楚了,要向天下宣布,解除與夜璃歌的婚約?”


    “是。”丹陛下的男子,麵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是神情間,卻已經有了幾許成熟男子的堅毅,“頊兒已經考慮得非常清楚。”


    “好吧。”董皇後輕歎一口氣,終於表示妥協,“就依你的意思辦――那麽,南宮箏會成為太子正妃。”


    “母後!”安陽涪頊言辭變得激烈起來,“兒臣,絕對不會娶南宮箏!”


    “為什麽?”董皇後眼裏閃過絲詫然,“她可是你名定的未婚妻。”


    “孩兒,不想再在自己的婚約裏,加入任何功利的色彩。”安陽涪頊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肯定。


    “頊兒!”董皇後渾身一震――這是她的兒子嗎?這是從前那個一向溫文敦靜,唯她之命是從的兒子嗎?


    “兒臣先告辭了。”安陽涪頊說著,深深一揖,不等董皇後說話,便轉身走出了倚凰殿。


    九曲長廊,雕梁畫棟,安陽涪頊慢慢地走著。


    心,還在幽幽地痛。


    就這樣失去了她,從此以後隻能暗暗地想念,那個美麗的人兒啊,遙如天邊一道絢麗的虹。


    這是他今生第一段感情,真摯的,毫無保留的,帶著無限憧憬的,卻仿佛隻是一場宏大的夢……從始至終,都隻有他一個人,在扮演著癡情的戲碼。


    可是他不恨。


    因為愛上了她,他的人生從此與眾不同――他也由此漸漸悟得,一個孩子,與一個男人的區別何在。


    可是,不管理智如何清晰,感情卻仍然會痛,仿佛心裏裂開無數條細細密密的口子,再灑上些鹽,能清晰地讓你感覺到,什麽叫作,肝腸寸斷。


    “殿下。”


    女子嬌柔嗓音傳來,好像發自另一個世界。


    安陽涪頊抬頭,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打內心裏說,他現在不想理睬任何人,也不想看見任何人,他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默默治療心上的傷。


    可對方卻似乎不願意就此罷手。


    “殿下――”


    少女的眼中,含著某種期待。


    “滾開!”安陽涪頊將手一擺,粗暴地打斷了她。


    南宮箏一愕,到底是往旁側讓去,看著安陽涪頊腳步有些零亂地走了。


    “公主,這璃國太子也太……”


    小妍從一旁走來,忍不住抱怨道。


    “算了。”南宮箏恬柔一笑――安陽涪頊的心思,她多多少少理會得。


    冷涼的風吹來,撩-亂她的發,南宮箏默立小片刻,方道:“小妍,我們回去吧。”


    “嗯。”小妍應了一聲,服侍著她,朝翠雲居的方向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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