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8


    司空府。


    望見立於梅樹下的夜天諍,夜璃歌停住腳步。


    幾縷風吹來,拂動夜天諍的衣角。


    “爹爹。”夜璃歌走過去,垂手而立。


    “我的女兒啊。”夜天諍轉頭,抬手撫了撫她細淨如玉的臉頰,眼裏流露出慣常的寵溺,再隻說了一個“你”字,眸底忽然浮起幾點星瑩淚光。


    是感慨萬千吧,深深的感慨萬千。


    “爹爹。”夜璃歌抬手,攀住他的手臂,將頭倚在他肩上,心中也不禁陣陣酸楚。


    “你就要嫁人了。”夜天諍嗓音低沉,“爹爹,也沒有別的話,隻希望你一切平安。”


    “嗯。”夜璃歌點頭。


    “明天,爹爹會踏過宣安大殿的丹陛,親自把你,交到他手上,從此,你就是皇室的一分子,你的一言一行,將關係著成千上萬人的命運。”


    “嗯。”


    兩人又默默相倚了片刻,夜璃歌把父親送回房中,自己方作辭出來,回到碧倚樓中。


    綺窗寂寂,有銀白的月光透進來,像水銀一般。


    視線掃過房中的一切,心裏忽然添了無窮的眷戀感,蓮步輕移,至妝台前,纖長指尖掃過潔淨桌麵――那是?


    她的目光,忽然悠悠一顫――


    金色的紙麵,犀利而遒勁的行書。


    夜璃歌,親啟。


    心,忽然就嗵嗵狂跳起來,她終究是拆開了那硬硬的封皮:


    夜璃歌,你,隻能嫁我。


    如若不然,我必親提雄兵百萬,踏平璃國。


    雙眸一緊,攥住帖子,尖銳指甲劃破紙麵。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掩藏得那麽好,他還是知道了嗎?


    銅鏡裏乍然多了抹影子,高大的男人張開雙臂,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夜璃歌一動不動。


    他身上有一股蒼涼的氣息,讓她不想反抗。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後,灼熱依舊。


    罷了。


    夜璃歌闔上雙眼,忽然轉過頭,主動地抱住他,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激情相逢就此上演,夾雜著某種絕望的,讓人慟魂的焦渴。


    凜冽的風穿過珠簾,發出陣陣泌寒的響。


    直折騰了兩個更次,身上的男子方才停下來,緊緊地抱著她。


    夜璃歌直楞楞地看著黑糊糊的帳頂,她想說從此以後兩不相欠,她想說……可是她什麽都說不出口。


    愛一旦開始,從來都不是兩不相欠這般簡單。


    傅滄泓帶著厚繭的手掌撫上她細膩白皙的脖頸,在她的喉嚨處停住,然後慢慢收緊。


    夜璃歌一動不動。


    “璃歌,”他喚著她的名字,嗓音嘶啞,“如果我們現在一起死了,是不是再沒有什麽,能夠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


    夜璃歌終於轉過頭,定定地看著他:“你想要這樣嗎?如果這是你想要的,不妨做做看。”


    傅滄泓翻身伏在她上方,左手撐著床麵,目光深漩地凝視著她――他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內裏總是斂藏著光華,瞬息間可以變幻無數次,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夜璃歌之外,再沒有人,能夠清晰地把握他思想的脈路。


    他真地加大了指上的力度,夜璃歌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櫻唇微張,粉色的舌頭微微顫抖。


    就在她快陷入窒息時,傅滄泓忽然鬆了手,改以一個瘋狂而纏綿的吻,替代了心中那難言的絕望――


    他終究是愛她的。


    不管她做了什麽,不管他做了什麽,不管這之前發生了什麽,這段感情,卻始終沒有改變過。


    “璃歌,你不愛我了嗎?你真的不愛我了嗎?”他壓抑地嘶吼著,拚命索取,夜璃歌雙眸緊閉,也不看他,任由淚水一滴滴滑下臉頰,深深滲入錦枕中。


    愛?


    不愛嗎?


    現在說愛,或者不愛,又還有意義嗎?


    夾在這兩個男人中間,她覺得自己早已經筋疲力盡――每一次她想退出時,他們總有辦法找得到她。


    抓緊他的肩膀,任由尖銳指甲深深扣入他的後背,夜璃歌第一次選擇放縱自己,任自己的腦海沉入一片短暫性的空白中。


    “你不能嫁他。”隱約間她聽到他在耳旁低吼,“倘若你嫁他,我會發瘋的……夜璃歌,我會將整個璃國夷為平地,我會將炎京城,焚為灰燼!”


    眉心突地一跳,夜璃歌的理智驟然回籠――這樣可怕的話語,什麽時候聽見過?成真了嗎?所有的一切都成真了嗎?


    右手下意識地探入枕下――那兒,藏著一柄短刃,削鐵如泥。


    很多個混亂的畫麵從腦海裏閃過――匕首紮進他的身體,鮮血飛濺出來,然後呢?然後會怎樣?


    她幾乎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魅惑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想殺我?”


    忽然間,他低低地笑了:“夜璃歌,如果我們這段感情,非得以一方的死亡為終結,那麽,就換你殺我吧。”


    “為,為什麽?”夜璃歌喉嚨口陣陣發緊。


    “因為,因為我愛你,比我的生命更重。”


    “傅滄泓,”夜璃歌最後一絲理智終於崩潰,“為什麽這世上會有這樣一個你?為什麽老天會讓我遇見你?”


    “傻瓜,”傅滄泓的嗓音忽然變得柔和,手指輕輕摩娑著她的臉龐,“因為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你,所以才有這樣一個我,我們之於彼此,是完全不同,卻也是,不能分離的,你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夜璃歌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從前,從前沒有你,我一直都是好好地,可是為什麽遇見你之後,一切都變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麽遇到你之後,一切都變了。”


    “可是我們,都回不到從前了。”


    “為什麽回不到?”


    “滄泓,你讓我安靜安靜。”


    “還有最後一個時辰,”傅滄泓轉頭朝窗外看了看,“你可以作決定,到底是跟我走,還是嫁給安陽涪頊……”


    話未說完,卻聽樓下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雙眸驟緊,夜璃歌抓起被子,將傅滄泓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壓低嗓音道:“在這兒呆著,我出去看看。”


    傅滄泓看看她,心底忽然溢出不盡的甜蜜――她到底,還是顧念著他的。


    夜璃歌卻沒有心情思考那麽多,披上外袍,幾步衝出房門,在檻邊立定,但見院中已是燈火輝煌,身穿銀色甲胄的禦林軍手持長戟,麵無表情地站立著,而一身喜服的安陽涪頊,正抬頭朝她看來。


    夜璃歌眸中飛速掠過絲慌亂――他,他怎麽會在這個時節出現?


    迅速鎮靜下來,夜璃歌一步步下了樓梯,直至他麵前,立定。


    “睡得好嗎?我的皇後?”安陽涪頊笑容澄淨,宛若純真無邪的稚子,不知道為什麽,夜璃歌心中卻驟然升出絲強烈的不安,她正要說什麽,樓上忽然傳出陣乒乒乓乓的打鬥聲!


    夜璃歌大吃一驚,正要折身衝上樓去,卻被安陽涪頊一把緊緊抱住,但覺脅下一麻,她整個兒便不能動彈了。


    稍頃,四名渾身鮮血的暗衛從樓上走下,曲膝在安陽涪頊麵前跪倒,重重叩頭於地:“臣等辦事不力,讓賊子給逃了。”


    “逃了?”安陽涪頊雙眸驟冷,“立即發下海捕文書,務必誅殺此賊!”


    他的話音,好似一柄柄冰寒的利刃,深深紮進夜璃歌的身體裏。


    這是安陽涪頊嗎?這真的是安陽涪頊嗎?


    “璃歌。”他側頭在她臉上深深一吻,“我勝利了。”


    一種說不出的哀傷,忽然間在夜璃歌心中無邊無際地彌漫開來――她一向自謂諳盡人心,卻從未想到,一向溫厚敦和的安陽涪頊,竟然也有這般深藏不露的手段。


    他抱著她,旁若無人,登上禦輦。


    在宮侍長長的傳唱聲中,輦車啟行,朝章定宮的方向而去――在那裏,一場盛大的婚禮,即將華麗地拉開序幕――


    ……


    紅色的團鳳喜巾落下,遮蔽了夜璃歌那傾國傾城的容顏。


    穩穩地牽著她的手,安陽涪頊一步步走向高台――在他的安排下,所有的儀式都被簡化了。


    就在他攜著夜璃歌,準備登上最後一級丹墀,接受群臣的祝賀時,身旁女子身體一歪,忽然朝地麵倒去。


    紅色喜巾滑落,露出夜璃歌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眾臣頓時紛紛大嘩。


    略一慌神,安陽涪頊隨即鎮定下來,沉聲道:“傳禦醫。”


    很快,一名頭發花白的禦醫匆匆趕來。


    “給皇後娘娘好好瞧瞧。”


    “是。”禦醫答應一聲,屈下身子,指尖顫顫搭上夜璃歌的脈門,半晌抬起頭來,神色慌亂地道,“娘娘,娘娘似乎是中毒了……”


    “中毒?”安陽涪頊的瞳色旋即深了――從淩晨到現在,他一直跟夜璃歌在一起,倘若她中毒,隻有一個情由……


    “退下去!”安陽涪頊一擺手,禦醫隨即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雙眸緊緊地凝著夜璃歌,安陽涪頊手足冰涼――璃歌,璃歌,你就非得這樣麽?


    慢慢蹲下身子,他的唇邊忽然浮起絲蒼涼的笑:“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過去?夜璃歌,我不容許!不容許你這樣,一二再,再二三地踐踏我的感情!”


    言罷,他倏地起身,大聲吼道:“奏樂!”


    旁邊的樂工們齊齊垂下頭去,鼓腮的鼓腮,撥弦的撥弦,喜慶的樂聲再次響起,安陽涪頊俯身抱起夜璃歌,終於,踏上最後一級丹墀。


    就在禮部尚書夏隆即將宣布典禮開始之時,下方忽然傳來夜天諍的聲音:“皇上,請聽老臣一言!”


    安陽涪頊仍然抱著夜璃歌,轉頭望去,卻見夜天諍一身素服,眉目沉凝。


    “司空大人這是?”


    “啟稟皇上,”夜天諍雙手拱於胸前,俯身而拜,“微臣經過仔細推算,今日,不宜婚嫁。”


    “不宜婚嫁?”安陽涪頊眉梢高挑,唇角浮起絲冷笑,“夜司空,你可知道,此言意味著什麽?”


    “微臣知曉,但,知無不言,乃是一個臣子的本分。”


    “好一個忠君之臣!若朕執意,要在今日完婚呢?”


    瞅了眼他懷中的夜璃歌,夜天諍眸中閃過絲憂慮――他怎麽也想不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那麽,至少讓微臣替皇後娘娘把把脈,若能救醒娘娘,再舉行大禮,豈不更好?”


    “你有把握?”


    “微臣,試試。”


    “那好,”安陽涪頊一擺手,“候田,偏殿伺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情覆山河·血色涼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自由精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自由精靈並收藏情覆山河·血色涼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