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01


    情。


    這個字,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思索過,也不知有多少人,一生糾纏於其間,終不得出。


    而情,到底是什麽呢?


    世間之人,有情還是無情?


    問一千個人,便有一千個答案。


    或者,情,不過就是遇見。


    有的人一生不曾遇見,一生也就不會動情,而有的人,一旦遇見,或許就會傾覆整個滄海。


    楊之奇悟到了這個字,也深知這個字,能夠成就傅滄泓和夜璃歌,也同樣的,能夠將他們毀去。


    從來情之一字,都是舉步維艱,尚有不慎,便功虧一簣。


    愛得愈深,有時候,會傷得愈重。


    很相愛很相愛,不忍分離是嗎?


    那好吧,夜璃歌,傅滄泓,就讓我替你們消除所有的阻力,讓你們好好地在一起!


    或許,當所有外在阻礙消除之後,你們之間,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破綻!


    楊之奇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回到營地之後,他即令大軍起行,折回炎京,擺出一副高調的姿態,不願再過問邊境上的事。


    ……


    “璃歌。”


    傅滄泓興衝衝地奔進寢殿。


    “怎麽了?”夜璃歌轉過頭來,臉上洋溢著明媚的笑。


    “你猜猜看。”傅滄泓有意賣關子。


    “嗯,”夜璃歌偏著頭,一手托腮,“是邊境上打了勝仗?”


    “不是。”


    “那是――天下太平,人人安居樂業,無盜匪了?”


    “也不是。”傅滄泓搖頭,“再猜。”


    “那我可猜不著了。”夜璃歌抿唇兒一笑――縱然猜得著,她也不想說出來,難得一次,見他如此高興,且讓他再樂嗬樂嗬。


    “是楊之奇,他退兵了。”


    “楊之奇退兵了?”夜璃歌聞言,卻是一怔,那眸底的笑頓時靜滯了。


    “看你這樣子,滿腹疑竇的,難道覺得哪裏不妥?”


    “他是什麽樣的性子,咱們可是心知肚明――從來都是不做賠本的買賣,這次他囤兵邊境,本欲想你和……安陽涪頊鷸蚌相爭,他來個從中得利,如今沒得著利,反而白白賠進了不少糧餉,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嗎?”


    傅滄泓也不由沉吟起來――夜璃歌這話,可是說得半點不錯。


    “那,依你看,他接下來會有什麽打算?”


    “我不知道。”夜璃歌搖頭,“總之,對這個人,你還小心提防著比較好。”


    “知道了,聽你的。”傅滄泓近前,伸手摸摸她的臉頰,“棲霞山上的杜鵑花都開遍了,想去看看嗎?”


    “行啊。”夜璃歌頓時雙眸大亮。


    “說定了,明日我處理完朝事,下令罷朝三日,讓大臣們自己踏青去,而咱們,便去棲霞山逛逛。”傅滄泓眸中閃動著熱情的光芒。


    夜璃歌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唇角邊漾出幸福的笑――就這樣吧,就這樣和和美美,相守到老,她這一生,也算是美滿如意了啊。


    ……


    也許,他們是美滿如意了,可遠在千裏之外的炎京,安陽涪頊的情緒卻一日-比一日低落。


    總是想起她。


    縱然在心中一千次一萬次地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不能去想,可仍舊忍不住要去想。


    想她如畫的黛眉,想她晶瑩的眸子,想她笑起來的模樣,好像一朵盛開的芙蓉。


    有時候,想著想著,他就忍不住犯傻,自己咧著嘴笑,然後又陷入更加深濃的痛苦之中,就這樣反反複複,輾輾轉轉,不知不覺間,將頭上的烏發一根根拔下來。


    這些事,除他之外,就候田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他想設法替皇上排憂解悶,可他就一不中用的奴才,能夠怎麽樣呢?


    思來想去,他隻能悄悄跑去翠雲閣,把安陽涪頊的情形,一一告訴南宮箏。


    “相思難捱嗎?”彼時,南宮箏正站在一株玫瑰花前,看準了一朵伸手去摘,不料卻被尖銳的花刺紮傷,頓時泌出顆鮮豔的血珠。


    “真是的!”南宮箏頓時火了,隨手拔下髻中的發簪,朝著玫瑰花“劈劈啪啪”一陣亂紮,那鮮豔的花朵頓時七零八落。


    “公主……”恰好小妍捧了盆新鮮的瓜果走來,見她發怒,隻得立在原地,怯怯地不敢近前。


    不過,南宮箏轉瞬之間便恢複了淡然,提起裙衫後退。


    從銀盤裏拈起塊削好的蘋果,放進口中慢慢咀嚼著,南宮箏眯眸看著嬌豔的玫瑰花,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箏兒。”


    男子的聲音突如其來。


    “嗯?”南宮箏轉頭,乍然看見那衣袂煥然的男子,眼中竟不由掠過絲慌亂――從前每次見他,她都是精心“修飾”過的,從頭至腳,尤其是,心。


    掩藏了真心,隻以半真半假相對。


    她看似時時處處為他好,其實沒有哪件中,不曾經過事先的計謀與打算。


    “箏兒。”安陽涪頊卻沒有留心,走過來在花圃前立定,也看著那些玫瑰花,“同我說說話,好嗎?”


    南宮箏擺手讓小妍退下,這才定定地看著安陽涪頊,柔聲道:“想說什麽?”


    安陽涪頊卻良久沉默――他的心事宮中人人都知道,著實乏善可陳,但,這種煩悶和鬱結,時時拂去,時時又上心頭,教他著實難以形容。


    南宮箏也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陪著他――她實在是個聰明的女子,總知道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不該說。


    “箏兒,如果心裏很痛苦,怎麽做才能快樂一點呢?”


    “做自己喜歡的事。”南宮箏很簡潔地答道。


    “試過了。”安陽涪頊有些泄氣,“試過了很多次,還是沒有用。”


    南宮箏托著腮,臉上也浮出苦惱的神情:“那箏兒也幫不了皇上啦。”


    安陽涪頊的眼神黯淡下去,垂頭看著地麵,再沒有言語。


    太陽一點點朝西邊沉去,天空漸漸被晚霞染紅,整個玫瑰園漂亮得就像一幀畫,可是這樣美的景致,安陽涪頊卻看不進心裏去。


    “皇上。”


    “嗯。”


    “聽箏兒一句勸,好麽?”


    “你說。”


    “別再苦苦等待,或者前方的道路上,有更好的風景呢。”


    “風景?”安陽涪頊涼涼一笑,“或許,你覺得我特別傻是吧?一直苦苦地堅持著,總期望著有結果,縱然沒有結果,還是願意站在原地等下去――”


    有那麽一刹那,南宮箏很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頭,可她到底忍住了――說出剛才那番話,已經超出她的設限。


    到目前為止,她還不想與安陽涪頊過多接近,更不願意他對自己了解太多,是為了保護安陽涪頊,也是為了保護她自己,對於他們這段“感情”的前路,她從來就不看好。


    人世間本來就有這麽多無奈,不是愛,就會有結果,就算愛,也未必就能一生一世。


    安陽涪頊,很多時候,愛過就好,不必太執著,不必太苛求……


    她很想說,卻到底什麽都沒有說。


    ……


    從山腳到山巔,杜鵑花一路爛漫。


    命所有侍從原地待命,隻他們兩個人,手牽著手,沿著蜿蜒小徑朝山頂的方向走。


    有清新的風吹來,帶著芬芳的花香味。


    夜璃歌不禁張開了雙臂,深深地呼吸著。


    看著她臉上滿足的笑容,傅滄泓心中也甜到極致。


    縱然這世間繁花似錦,我隻記得你傾國傾城的容顏。


    再往上行出一段,小徑沒有了,隻有大片爛漫的花海。


    “璃歌,”傅滄泓攜起她的手,“想不想上去瞧瞧?”


    “好啊。”夜璃歌點點頭,抿唇一笑,稍運內力,整個人已經彈起,落到杜鵑花枝上,兩人聯袂而起,就像一對兒蝴蝶,雙雙飛舞著,朝山巔的方向而去。


    “呀,是蝴蝶――”夜璃歌一聲輕呼,人已輕輕落在柔軟碧綠的草坪上,繼而有無數的蝴蝶簌簌飛起,從她身畔掠過。


    “真漂亮。”她忍不住抬起一隻手來,運內力粘住兩隻彩蝶,任其在手掌上空奮翅飛舞,卻怎麽也脫離不了她的掌控。


    傅滄泓看著她,從袖中抽出支管簫,放到唇邊,細細地吹奏起來,清越的簫聲飛上雲端,使這一切變得更加明麗。


    隻可惜,沒過多久,一團烏雲忽然從天際卷湧過來,繼而竟下起零星的雨,傅滄泓哭笑不得,隻能暗怪自己智慮有失,竟沒有在這山巔造一座亭子。


    他正懊惱著,卻聽夜璃歌咯咯嬌笑道:“這有什麽。”


    “嗯?”傅滄泓抬頭看她,卻見她雙袖一抖,內裏飛出六條雪白的絲綾,如水波般漾開,堪堪搭成一座“帳篷”,將兩人蔽於其下。


    “璃歌。”看著語笑嫣然的她,傅滄泓心中不由漲滿感慨,“你到底還有多少小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這有什麽不好?”夜璃歌偏偏頭,“要是都告訴你,那有什麽意思?”


    “好吧。”傅滄泓點頭,“下次要變花樣時,事先告訴我,讓我有點心理準備,行麽?”


    “那就到時候再說唄。”夜璃歌俏皮地眨眨眼,卻沒有答應。


    稍時雨停,夜璃歌收了絲綾,兩人飛掠過杜鵑花海,回到山腰處,卻見一叢侍從們正散在竹林裏躲雨,見他們兩人出現,趕緊齊齊飛奔而至。


    登上輦車,折返宮中,兩人用過晚膳,又至溫泉池沐浴,爾後回寢殿歇息。


    自此以後,夜璃歌對傅滄泓愈發細致體貼,而傅滄泓心中那絲懸提多年的危機感,竟然在她如沐春風般的愛意中,漸漸地淡去,淡去……


    俗話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無論對任何人,任何事,其實道理都一樣――很多人隻看到眼前的“得”,而常常忽略真正的“失”,很多人認為自己“得到”,其實正在“失去”。


    比如,現在的傅滄泓。


    ……


    夜璃歌很明顯地感覺到,潛伏在暗處“監視”自己的那些眼睛,是越來越少了。


    他們這一段感情,從開始到現在,可謂是波折不斷,似乎從來沒有哪一段時光,是真正安寧平和的。


    她相信他嗎?似乎從來沒有完全交出心去。


    他相信她嗎?卻也似乎一直都在防備。


    她沒有完全交出心去,是出於對璃國一種下意識的保護,而他的防備,則是怕她再度離去。


    她深知他愛得艱難,是以對他的“盤查”並沒有加以責難,甚至願意暫時收起翅膀,伏在他的身邊,但這,隻是“暫時”的。


    從內心裏而言,她仍然牽係著璃國,牽係著夜家,也牽係著整個天下,若排除感情的因素,她並不認為此時的傅滄泓,有資格權掌天下,從一國之君到天下之主,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偏安一隅嗎?


    她也曾經想過,怕隻怕――


    弱肉強食,恃強淩弱,才是這世間,更為廣泛的生存法則,她可從來不認為,像虞琰南宮闕等輩,是會坐待時機喪失,永遠隻守著自己的國土安穩過日子的。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


    諸國並存的時代,總是難免紛爭,不是甲吞並乙,便是乙覆滅甲,熟知曆史的她,早已將這一切看得分明,雖說天下興亡,若無心於此,自然能將其拋諸腦後,但,試想傅滄泓堂堂一國之君,難道真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基業,毀於一旦嗎?


    而她,一個出身於璃國貴門的女子,又真能看著自己的家國,毀於一旦嗎?


    現在她之所以能安心與傅滄泓在一起,僅僅是因為,他暫時放棄了對璃國的用兵計劃,但這種寧定能保持多久,誰心裏都沒有根底。


    猜忌與防範,始終是難免的。


    每每思及此處,夜璃歌便忍不住苦笑――總以為自己與安陽涪頊的婚姻,是一樁“政-治交易”,可她與傅滄泓的情愛,又能逃脫利益的幹擾嗎?


    不能吧。


    其實,任何一個活在世上的人,他(她)的感情,始終受到太多因素的製約,並不是想愛就能愛。


    若真是純粹的愛,又豈有生存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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