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15


    放棄……


    當這兩個字滑過傅滄泓心頭時,他忽然一陣心灰意冷。(.好看的小說)


    彎下身子,男子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胸口,痛苦、絕望如銳利的矛尖,紮得他的心汩汩流血……不,比流血更甚,是那種整個人被徹底粉碎的瘋狂。


    他抱著頭,蹲了下去,將身子緊緊蜷成一團。


    沒有人可以安慰他。


    也沒有人能夠安慰他。


    隱在殿門外的火狼屏住了呼吸,一手緊緊地扣在門框上,深深插入木麵裏。


    他多麽希望這世上有一種藥,可以洗掉他過去所有的記憶;


    他也多麽希望,那從璃國吹來的消息,隻是一縷淡淡的風,稍縱即逝。


    很久以後,傅滄泓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外走。


    “皇上,”在他邁過門檻的刹那,火狼出聲叫住他,“您去哪裏?”


    傅滄泓搖搖頭,目光空洞地朝天上看了一眼,邁著僵硬的步伐繼續前行。


    無奈之下,火狼隻得跟在他身後。


    行至詠翠湖邊,傅滄泓半蹲下身子,呆呆看著自己的倒影。


    火狼一心憂慮他出什麽意外,隻得在旁邊呆著。


    一抹白影,忽然從對岸翩然而來,挾裹著颯颯冽風。


    “什麽人?”火狼立即揮掌迎上,卻陡覺一股凜人氣勢撲麵而至,竟抵擋不住,“噔噔噔”後退了好幾步。


    那人根本不屑理會他,穩穩落到傅滄泓身旁,雙眸微微眯起,出語冷誚:“怎麽?傅滄泓,這樣你就放棄了?那個女人不理你,你就罷手了?”


    傅滄泓仍舊像隻青蛙一般蹲著,一動不動。


    “你倒是說話啊!”男子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傅滄泓猛地一甩胳膊,目露凶光地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嗬!”男子收回手,環於胸前,“還有點龍剛虎猛之氣嘛!我都說過了,對付女人不能太心軟,你一心軟,她就會變成別人的!既然認準了,那就死死咬住,管她愛,還是不愛!”


    “我不是你。(.好看的小說)”傅滄泓抬頭,淡淡地掃他一眼,眸中已無先時的頹色,“我對她的感情,你不會懂的。”


    “我不懂?”白衣男子冷笑,“就你懂,結果呢?結果她一轉身就去嫁別人……傅滄泓,這就是拚了江山,不惜代價換來的結果?”


    傅滄泓額上的青筋再次跳了起來,雙唇蠕動著,他很想說點什麽狠絕的話出來反駁他,可是,卻難以措辭。


    “老兄,”白衣男子伸手拍拍他的肩,露出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你的心情,我再明白不過,想昔日,我在我老丈人手裏頭,也不知吃了多少虧……男人嘛,始終都是要過這一關的。”


    傅滄泓的眼珠跳了兩跳,然後轉開頭去。


    “聽我說,老兄,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


    傅滄泓立即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


    “這就對了。”白衣男子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咧嘴露出絲怪笑,“這樣吧,你隻管領兵前往璃國,我送你一百萬兩黃金作軍餉,如何?”


    傅滄泓不由睜大了雙眼,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你,為什麽幫我?”


    “衝你這個人唄!”男子當胸擂了他一拳,“要知道,這天底下能讓我北堂暹看得慣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好!”傅滄泓那被衝得七零八落的豪氣,再次充滿胸膛,“明日,我明日,就率領大軍出發!”


    “兄弟!祝你馬踏關山,抱得佳人歸!”


    ……


    黑夜如磐。


    炎京城郊,


    幾個黑影默立於山巔,望著空中那不斷變幻的星雲。


    “尊主,三十六天罡的位置已經發生變化,看來天承大陸巨變將起,群雄逐鹿,卻不知是誰得天下。”


    “誰得天下並不重要。”尊主的嗓音格外地冷,“本尊隻是想看看,到底是《命告》的力量強大,還是――”


    還是什麽?


    其餘幾人對視一眼,均感到有些莫明其妙,但尊主顯然並不想再說下去,寬大的袍袖一拂:“撤!”


    人影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山巔恢複靜寂,空餘一片泌寒月光。


    ……


    璃國慶弘三年,六十萬北宏大軍,再次沉沉壓境。


    邊境線上已是戰雲密布,可炎京城中,仍舊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帝後的婚事。


    這是一樁前後折騰了無數次的婚事。


    這是一樁舉國關注的婚事。


    由禮部尚書夏衡牽頭,一切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德昭宮。


    “璃歌。”


    夜璃歌靜靜地站在妝台前,凝視著自己映在鏡中的人影,一動不動。


    安陽涪頊走過去,立於她身側。


    他們的麵容同時出現在鏡中,忽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夜璃歌終於轉過頭,看著這個男人――經過歲月的磨礪後,他的下頷上已經長出青青的胡茬,顯出幾分成熟的內斂與剛韌。


    “涪頊――”


    得到她的鼓勵,安陽涪頊抬手,握住她微微有些泌涼的指尖,放到胸膛上,深深看進她的眸底:“璃歌……”


    “如果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你說什麽啊。”安陽涪頊暖暖地笑,“很快,我們很快就是夫妻了,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一起承擔,一起麵對。”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一起承擔,一起麵對。


    這,本是一句最誠摯的情話,卻如一柄利刃,重重刺中夜璃歌的心髒,讓她渾身猛然一凜。


    “璃歌?”安陽涪頊有些焦迫地喊了她一聲,抬臂擁住她。


    “抱抱我。”夜璃歌雙眉緊蹙,像是忍受了巨大的痛苦與折磨。


    安陽涪頊再沒有言語,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


    很長一段時間後,夜璃歌的麵色方才和緩過來,拉起安陽涪頊的手,微微一笑:“行了,去看看喜服吧。”


    “噯。”安陽涪頊響快地應道,和她一起,朝殿外走去。


    分成兩行的木架上,掛著一件件顏色鮮亮的喜服,不少宮女手執穿了金絲的針,正不住忙碌著。


    “來,仔細瞧瞧。”安陽涪頊把夜璃歌拉到木架邊,扯開禮服的衣襟,“喜歡嗎?”


    “嗯。”夜璃歌唇邊綻開絲溫柔的笑,“很漂亮。”


    “如果你穿上,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安陽涪頊滿眸熱切地道。


    “你也一樣,會是天下最帥氣的新郎。”


    他們就那樣對視著,似乎已經忘卻了其他的一切。


    宮女們悄悄地退了下去,將大殿留給這對飽經磨難的男女。


    這個夜晚安詳而寧靜,就連一向極其謹慎的夜璃歌,似乎都忘記了潛在的“危機”,整個身心沉浸於麵前這男子的關懷與嗬護之中。


    關懷,與嗬護,嗬嗬,隻怕她永遠都想不到,她和他的位置,有一天會倒過來。


    燭火煌煌,安陽涪頊忍不住靠過來,想要親吻她嫣紅的唇瓣,在他即將靠攏她的刹那,夜璃歌卻下意識地伸手將他推開。


    男子眼裏閃過絲受傷,有些挫敗地看著她。


    “對不起。”扔下三個字,夜璃歌腳步匆徨地奔了出去。


    夜風冷涼,手扶樹幹站住,她忍不住流下淚來――為什麽呢?為什麽明明想好了嫁給他,但當一切變成事實,心裏麵還是非常地難受?嫁人,對天下女子而言,不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嗎?為什麽對她而言卻不是?她到底想要什麽?如果不願意,又為什麽要答應呢?


    安陽涪頊走出來,默默地站到她身後,看到她的淚光,他隻覺無比心痛,卻不知道該怎麽慰解――夜璃歌,是我不夠好嗎?所以你不願意?還是別的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璃歌忽然轉過身,抱住他的脖頸,深深一吻,趁他迷醉的瞬間,裙袂飛揚地跑開,剩下安陽涪頊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風,很繚亂。


    吹起她翩舞的長發,她的心,也很繚亂。


    帶著這種繚亂,夜璃歌衝出皇宮,衝回司空府,直衝上碧倚樓。


    珠簾掀起的刹那,她看到一樣東西。


    血紅色的,上麵寫著黑色的行草,鐵劃銀鉤,深深刺入紙麵。


    她走過去,將它拿起,目光凝聚在上麵。


    是他的風格,是他的氣息,強硬而冷傲。


    “夜璃歌,今生今世,你隻能嫁我,如若不然,璃國千裏赤地,炎京即成火海。”


    指尖一顫,大紅色的帖子掉到地麵上。


    是真的嗎?


    原來《命告》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到底是誰,在主導這一切?為什麽強韌如她,都無法控製自己的意誌?


    她不願意嫁給安陽涪頊,真不願意,她確實想回傅滄泓身邊去,為什麽身不由己?


    轉過頭去,她定定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美麗依舊,豔色無雙,可黛眉卻緊緊地蹙著。


    單手緊緊地揪著鋪在桌上的綢布,她痛苦地低喘著――滄泓,傅滄泓,不是那樣,不要那樣,如果你那樣做,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會被毀掉!


    圈套!


    這一定是個圈套!


    但,到底是誰設下的圈套?


    她強迫自己冷靜,再次沉入那種理智的分析,卻發現往昔縝密的思維,出現了某種漏洞,有一隻手藏在那黑黑的洞中,操縱著絲絲縷縷看不見的線。


    天下間,還有誰知道,傅滄泓為了自己,而陷入癲狂?又有誰知道,她的心中,藏著另一個自己?


    強捺著體內奔湧的激流,她走到案邊,拿起筆來,麵對潔白的湘紙,卻久久難成一言――要她告訴他什麽?是讓他撤兵,終止這段感情?還是說,從前的一切,隻是場騙局?


    結果會怎樣呢?


    毀滅?


    報複?


    廝殺?


    以傅滄泓的性格,什麽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為了這段感情,他拚盡全力――他拚盡全力,卻不知道她也在拚盡全力――他拚盡全力地想愛,她卻拚盡全力地想保護他――或許,這在任何一個外人看來,都是不懂的――


    既然相愛,在一起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夾纏那麽多的利害關係?


    隻有她看得見,那一場毀天滅地的災劫,之後一切都無法再重建。


    縱然相愛,也隻是咫尺天涯,彼此折磨。


    也許,愛到最深處,是放手也難,不放,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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